楼城外，两日后。
夜星辰每至一城，便要吃一顿当地的美食。
青山不问，因为他觉得这个人很意思。
并且在他心里，从来不认为灵隐寺有谁敢在道宗之人不在的时候擅自对杨柳师叔做出处置。
原因在于一人。
天下第一的道衍真人。
将思绪抛开，青山望着酒肆。
忽然有曲声响起，叮咚仿佛泉水，落在耳间，响在心上，清澈无比。
曲声极美，但这里是火锅店，怎样也觉得不协调，哪怕青山与夜星辰坐的是包厢。
青山神情平静。
夜星辰也依旧仰头喝酒。
过了楼城之后，他们走的越来越慢，两人似乎对灵隐寺的事都不如何着急。
一路醒来，两人甚至还有时间降妖除魔，几只不起眼的吃人妖怪被青山顺手斩了，让夜星辰都忍不住对这少年感到好奇。
房门开启，随之而起的还有一声微惊的轻呼。
一个少女抱着琵琶站在屋外，很是娇小，身上的素色衣衫显得有些大，鬓角插着一朵白色的茉莉花，看着很素净。
青山想起自己当初在小山村时，邻家小姑娘离别时的画面，放下几枚铜钱在桌上。
那位少女有些犹豫，走到桌前，收起铜钱，低声又快速地说道：“有人想对二位不利，请小心。”
夜星辰说道：“抬起头来。”
那位少女微怔，依言抬头，露出一张清美的小脸，眼神柔弱，很是惹人疼爱。
也星辰说道：“狐狸精。”
少女小脸微红，眼里含泪说道：“你为何要骂人？”
青山说道：“确实是狐狸精。”
他与也星辰自然不是在骂人。
少女这才确定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看穿了。
“二位仙师究竟来自何处？为何能看出我的真身？”
她的小脸上露出微惧的神情，茉莉花微微颤动，眼神更加柔弱。
要知道她修有秘法，就算是上三境的强者也不见得能识出她的真实面目，谁知今天竟被青山与夜星辰一眼看穿。
她哪里知道，夜星辰修的是星辰焠体，眼力比同境修行者锐利无数倍，青山更是不用提。
夜星辰说道：“没想到千川百花居然是个妖修。”
他是大唐寻妖司司首，论起对千川的了解，恐怕天下没人有他清楚。
这位少女叫做百花，乃是千川之地出名的暗子，以心狠手辣出名。
两年前，大唐老君山少山主便是因为言语上轻薄了她，被她种了花毒。
百花见他们连自己的名字都叫了出来，也不再做遮掩，对着二人款款拜倒。
“当初若不是二位仙师杀了老君山那些贼人，那个淫贼必然还会盯着我。我是妖修，又没有宗派庇护，不管是老君山山主亲至还是剑仙城派来个弟子，我都应付不了，所以我是真心感谢二位仙师，才特来示警。”
夜星辰说道：“谁？”
百花说道：“剑仙城，灵隐寺发生大事，参与此事的修道者众多，有剑仙城的长老，我千川的大司，还有流波山弟子。”
夜星辰说道：“你为何知道是我们？”
百花有些不安说道：“不便告知，还请仙师不要追问。”
房间安静起来。
火锅汤沸，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百花担心说道：“二位仙师纵然法力高强，但敌人势众，还是不要在这里停留为好。”
夜星辰望向青山问道：“杀了？”
青山说道：“随你。”
百花睁大眼睛，显得很无辜。
片刻后她才明白了二人这番对话的意思，顿时惊慌起来，又急又惧，眼里蒙上一层雾汽，很是可怜。
“我见犹怜。”夜星辰说道：“要不然带回去给你沈师叔做伴？”
青山说道：“会被骂死。”
夜星辰说道：“那算了，你走吧。”
百花见识极广，却没见过这样的怪人，哪里还敢停留，抱着琵琶赶紧退走。
一盘青口加上一盘螺片，让沸腾的火锅汤暂时回复了平静。
夜星辰望向窗外。
晚霞越来越红，忽然有道巨大的阴影，从海那边的方向侵袭过来。
天空里的巨大阴影，是穿梭在云里的飞鸟。
伴着一声低沉而悠扬的叫声，飞鸟喷出无数海水，化作雨点落下。
冬末的海州城，提前迎来了一场春雨。
晚霞的边缘出现了一道彩虹，无比美丽。
楼城里响起一片欢呼。
这是西洲的盛大仪式，欢迎那些远道而来参加灵山盛会的修道者。
夜星辰看着落雨的天空，说道：“表明身份？”
用了两年时间才来到这里，她知道青山在见到那个人之前肯定不会离开。
那么显露身份如何？反正是去灵山救人，早点显现身份也没什么问题。
青山说道：“不急。”
夜星辰收回视线，看着他认真问道：“那怎么打？”
一路行来，他们斩妖杀人，看似嚣张，实则非常有分寸。
夜星辰遇到的妖怪与对手，或者说青山帮她选择的妖怪与对手，绝大部分的境界实力都不如她。
换句话说就是：他们只挑杀得死的对手去杀。
夜星辰有过疑问，强者难道不应该向强者出剑，才会越来越强？
青山的回答是：如果出一次剑就死，没有人能变得更强。
现在的楼城，因为灵山盛会的缘故聚集了很多修道强者。
二人再如何天才，修道时间有限，打肯定是打不过的，那么如何办？
青山看着她问道：“你有没有听说过一招从天而降的剑法？”
夜星辰想了想，说道：“没有。”
……
……
当你知道有很多人正在找你的时候，应该如何做？
青山行事向来简单，就像他切菜的风格一样。
他直接找上门。
找的是同门。
灵山盛会即将召开，陆续有很多宗派的修行者到来，客栈已经住满，但自然不会少了各大圣地的住处。
道宗与剑仙城、书院世代交好，住在一个小院里。
小院很安静，但谈不上宁静。
因为那件事情，看似热闹喜庆的海州城，暗底里有些山雨欲来的感觉。
其实不管是千川百花还是寻妖司的黑甲使，都对围杀那两个所谓魔头没有任何兴趣。
在他们看来，那两个人杀的妖怪或者是人都自有取死之道。而且修道者本就是与天命相争，看淡生死，杀人太过常见，如果不是前些天刚被那两个人杀死的黑龙寺主持与宫中那位贵妃娘娘的关系，清天司怎会如此郑重其事？
这时，院门忽然被推开，两个戴着笠帽的人走了进来。
黑甲使微微眯眼，说道：“你们是谁？”
说话的时候，他已经准备好了道法随时可以发起攻击。
笠帽不是灰布，但同样可以遮住头脸。
林双双眉微挑，如剑一般，仿佛随时准备飞起。
感受到师兄身上传来的剑意波动，林英良醒过神来，看着走入小院的那两个人，有些吃惊，但并不慌乱，更没有惧意，右手悄悄握住了剑柄，随时准备解下，默然想着，这两个魔头居然敢找上门来，真是送死。
一男一女？一高一矮？看着那两个戴着笠帽的人，林双心里那种怪异的感觉越来越强烈。
他没有出剑，盯着对方问道：“你们到底是谁？”
那个身形较矮的女子没有取下笠帽，只是伸手在面前上下划动了两下。
林双的表情顿时变得极为怪异。
老僧了然于胸，知道不用再担心什么，微笑点头致意，然后拉着面露激动神色的师侄回了自己的房间。
黑甲使并不清楚具体情形，但也明白了些什么，笑着摆摆手，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林双带着那两个人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林英良一脸茫然地跟了进去，心想这究竟是怎么了？
房门关闭，林双望向那两个人，行礼道：“拜见夜司首。”
“那些人是我们杀的。”
夜星辰取下笠帽，对林双说道。
青山也取下了笠帽。
看着那张已经有些日子没见、但依然绝美无比的脸，林双终于确认了对方……确实是自己的师叔。
夜星辰身为寻妖司首，林双对他的态度自然恭谨，但听着这话，脸上还是忍不住现出一丝苦笑，无奈说道：“夜司首出外游历，偶见不平，出手诛杀自是应当，只是……实在是杀的有些太多了。”
“该死的人有这么多，那只好多杀几个。”
夜星辰看了青山一眼，当初在商州的时候他就说过，除恶不可能净，恶人是杀不完的。
林双想了想，认真说道：“夜司首此言有理，杀的好。”
不是逢迎，也不是嘲讽，他是真的这么认为。
夜星辰忽然觉得两忘峰不错，至少在这方面。
“你叫什么名字？”
“林双，出身剑仙城，是上林剑弟子。”
“剑主如何？”
在世间行走这么多年，与剑仙城从无联系，夜星辰与青山并不清楚现在的剑仙城是何情形。
林双简略地说了说这些年剑仙城发生的事情，实在也没有太多可说。
二代的强者们大部分都在闭关，弟子们也在各自勤奋练剑，与过往的数百数千年无甚区别。
对修道者来说，十年时间确实太短，很难出现太多变化。
“你师兄剑九最近如何？”
夜星辰知道这是青山想知道的事情，虽然这两年里，他一次都没有提过剑九这个名字。
林双有些犹豫
夜星辰确信，剑九必然是出事了，说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