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滁州州府城门口。
霍宝、水进、银将军三部同时开拔。
霍宝这里两千人,一千童兵,一千马寨主分拨过来的州兵。
水进三千人。
银将军两千人。
前日从滨江带回来的一百车炒米,分发下去,做了七千人的行军粮。
城里的父老齐来相送,瞧着这情景比八月十六滁州军主力南下时还热闹。
只因为上次大家开拔的突然,没有叫士兵提前告知家里。
这回水进率众回来,却是给兵卒们放了一日假。
朝廷大军兵困亳州之事不能说,兵卒们知晓的统一说辞,就是黄州、淮安两地白衫军立,滁州军北上祝贺。
百姓们不知什么大道理,只晓得白衫军在日子好过,没有不停的加税,日子一天天太平。
可是他们也怕反复。
都『乱』起来才好,抱团了,就不怕朝廷『乱』来。
至于为什么两地去了三路人马?
那还用说?
人马要在亳州过境,怎么能不去探望柳元帅与徒三爷?
小元帅这一路人马,肯定是访亲的。
百姓有了自己的揣度,送别子弟兵时就少了感伤,多了热闹。
水进麾下这三千人马,多是州府当地人。
就是霍宝麾下,六月初征上来的三百人,也不少州府子弟。
百姓欢送,士绅们也来相送。
没有办法,家家都有子弟在军中。
如今整个滁州体面人家,谁也不能说自家清白无垢。
郭老爷有亲子在水进麾下,更是客气周全,叫人抬了十坛酒、十腔腌猪酬军。
郭三爷善战,六、七月随着水进入都梁山剿匪时脱颖而出,已经是代曲长,掌一曲人马。
“三儿,不求你建功立业,只盼你平平安安!”
“您就放心,跟着水将军,咱们就没打过败仗吧!”
“三呀,刀枪无眼,爹实在是担惊受怕,等这次回来,就转后勤吧,在马六爷那边也能出头。”
“爹,请恕儿不孝……儿子不想当个厨子……儿现在很快活!是真的快活!”
郭三爷双眼放光。
或许对别人来说,世道艰难,期盼太平。
可是在他眼中,这样的『乱』世,却是自己最大的机遇。
郭老爷看着已经脱胎换骨的儿子,闭上了眼睛,不再相劝。
“……”
宋二爷也带了年幼的子侄过来。
他的长子是童军参谋生,这次不随军,可侄儿宋谦之却是在出征之列。
“谦儿,你出去见识见识也好,也该明白你真正的长处是什么,莫要扬短避长!事倍功半!”
宋二爷看着侄子背着弓箭,『露』出几分无奈。
因儿子成参谋生的缘故,宋二爷也知晓参谋与官兵的不同。
参谋是类似参军之类的文职辅官。
士绅子弟入伍,这何尝不是个好出路,能发挥所长,还不用直接在前线拼杀。
侄子是小元帅的伴读,起步就比别人好,却主动放弃文职百户,宁愿在武职小兵开始熬起。
这不是傻子是什么?
宋谦之昂首挺胸:“二叔,这个世道,书生无用,各地能庇护百姓的豪杰都是执刀之人!”
宋二爷无语,拍了拍侄儿肩膀,重重叹了一口气。
……
几千兵马在地方百姓的依依不舍中开拔。
雄赳赳、气昂昂!
滁州百姓对滁州军的拥戴,提及霍元帅时的感恩戴德,让银将军疑『惑』。
滁州军的军势,更是让银将军不解。
直到离州府渐远,他还是想不明白,勒马寻水进探问:“作甚百姓会如何拥戴滁州军?爱戴五爷?”
至于为什么不问旁边的霍宝?
让儿子评价老爹,显得无礼,得到的答案也容易偏颇。
水进傲然道:“滁州军护卫地方安定,百姓作甚不拥护?五爷下令开渠、借粮种、助夏耕、保秋收,使得大旱过后的滁州百姓恢复生产生活,就是城中百姓,也多受五爷恩惠,作甚不爱戴?”
银将军皱眉:“我师兄在亳州施粥、施『药』,为地方百姓做的丝毫不比五爷少,可……”
水进在亳州城里待过,看了银将军一眼:“还能为什么?做了再多好事有什么用?一人称赞,抵不过十人诋毁!诋毁的人多了,白不成白,怕是就连受过冯爷恩惠的百姓,也只当冯爷故意作态,散财邀名!说不得还要挑剔粥不稠、『药』不浓……觉得自己吃了大亏,白让冯爷赚了名声!”
要不然冯和尚凭借着军备齐全的六千人马,比不过手中握着收编官兵的孙元帅,还比不过全是农兵的柳元帅?
银将军哑然。
水进说的这些都是真真的。
霍宝在旁听着,心中明白,滁州与亳州最大的不同,就是老爹一个人说了算。
就算士绅商贾有不听话的,被收拾了两轮,也不敢使坏。
以讹传讹,白能变黑。
口碑相传,这普通人也能吹成圣贤。
冯和尚与他这几个师弟,不知是不是因过去生活环境单纯的缘故,为人行事都太显刚直。
这样的人做敌人不怕,因为好算计到沟里去。
亳州那边,孙元帅、柳元帅都只是拉拢、没有吞下冯和尚,应该是知晓他的背景,不想得罪冯家。
……
行军八十里。
当天晚上,众人驻扎在滁州、亳州交界之处。
郭老爷送的那十腔猪,就都用大锅炖了。
明日大家要分兵,辎重越少越好。
寂寥野外,香飘十里。
这可真是解馋了!
众将士饱食一顿。
新入伙的两千新丁,对滁州的印象更好了。
滁州真好,投了霍元帅,有肉吃!
……
次日,三人分兵。
亳州四县,州府钟离县,还有定远县、嘉山县、招义县。
之前他们南下前,官兵已经陆续分兵下来,去收复亳州各县。
银将军带去援嘉山。
水进一路向北,过招义县奔黄州。
霍宝这一路人马,负责去增援离滁州最近的定远县。
定远县与陵水县隔着陵河相对,离亳州、滁州边界只有五十里,如今守军是柳元帅的侄儿柳彪。
斥候队已经派出去。
这次随霍宝出行小头目有霍豹、侯晓明、李远、朱刚、仇威、邬远等人。
留在州府复杂『操』练四千七新兵的是梁壮,负责教导三百参谋生的是高月。
至于朱强、石三两个,以白身身份协助梁壮『操』练新兵。
将李远提出来暂代辅兵队长,总理行军后勤事,也是因拿下李强暂时无人可用的缘故。
行出去二十里,霍宝就吩咐下去扎营。
不知下来收复定远的官兵多少人,不能贸然行事。
等到下午,斥候带回来消息。
五千官兵围定远,已经围了五日。
定远守将曾数次开城门叫阵,官兵都不曾应战。
官兵不知等什么消息,一日几次派人向州府方向联络。
“宝叔,官兵是不是在等援兵?”
“宝爷,是否派斥候北上,探查援军消息?”
霍豹、侯晓明都想到此处。
霍宝点头,派了斥候下去。
就怕这个!
要是官兵没有后续部队,只有这五千人,童兵还能去扰敌,送信进县城,里应外合,击溃官兵。
若有后续官兵,那自己这两千人就不用去送菜。
等到傍晚,北上的斥候回来送信。
抓了官兵的传令兵,知晓围着定远城的官兵为什么不攻定远。
在等嘉山县的消息。
原来剿匪官兵派了三路人马出来,“收复”嘉山县、定远县、招义县。
其中派去收复离亳州州府最近的嘉山县的,是剿匪主将的外甥,这次剿匪的先锋官。
这先锋官妒贤嫉能,最是见不得旁人强过自己。
先前打徐州时,众人分兵下去“收复”县城时,有个副将一日功成,碍了这人的眼,在主将舅舅跟前进谗言,使得那副将背了个“勾结匪军”的罪名,被撸了官职,拘押问罪。
剿匪众将引以为戒,凡事就不敢与其争锋。
来定远县城的副将就只能等嘉山县“收复”后再攻城,免得重蹈覆辙。
霍豹、侯晓明等人面面相觑。
霍宝并不觉得意外。
要是朝廷将领清明,那还有大家什么事儿?
不过定远县离亳州州府三百里,供给也是问题,这个副将怕是也急了,才会一天派几茬人北上。
霍宝在地上画了简易地图,对霍豹、侯晓明道:“这些守军下来时日不短,粮草即便不断绝,也差不多,只能就地强征……你二人各带一曲,以定远县城为中心,一曲堵东面,一曲堵北面,等到官兵征粮回来,以逸待劳,击溃运粮队……不求全功,保全兵卒『性』命为要……”
定远县城南边是陵河,无需留守。
至于西边,还有霍宝带着的一千童兵主力守着。
三面包抄,将定远县外的官兵围住,即便不能关门打狗,也能断绝供给。
霍豹、侯晓明领命,各带五百人离开。
霍宝又吩咐仇威:“派人盯紧了那边驻军大营,尽快查明粮草所在!”
凡事总要两手准备,要是粮草富裕,那就想办法让它不富裕好了。
仇威应声,下去安排人手不提。
次日,霍宝拔营前进十里,距离定远县城只有二十里。
自从知晓定远县城外的官兵人数,他心中顾忌少了许多,隐隐明白朱强、石三前几日的心情。
敌我人数悬殊不大,且敌明我暗,有心算无心,很想去偷袭一把怎么办?
忍了!
还没等斥候探明官兵粮草所在,三路童军就各有斩获。
霍宝所在的东边,迎来一个百人队。
出来的时候,童军隐逸,放过去了,回来的时候就截个正着。
远远一个百人队缓缓而来。
为首几人骑马,后边兵卒步行。
官兵们手中没有空着的,或是牵着牛,或者赶着猪,还有手中直接提了鸡鸭的。
霍宝压阵,命朱刚、仇远带一曲人马伏击。
弓兵『操』练三个月多,准头有限,可无差别扫『射』时也显威力。
两轮弓箭下去,官兵就伤了几十人。
“有埋伏,快跑!”
“啊,娘啊!”
“嗷!”
那骑马的几人,更是使劲甩鞭子。
有两匹马被『射』伤,撅着蹄子,掀翻了马上人。
另外一匹马,却是披着半甲,没有被弓箭『射』着,眼看就要载着人奔出埋伏圈,却被飞来一物打个正着,马颈一扭,重重倒在地上。
马背上那人被死马压个正着,脸『色』惨白,哀嚎不已。
霍宝策马上前,挑起地上的锏收起。
斩杀八十七人,俘虏十六人。
童兵重伤两人,轻伤二十五人。
童兵不少人是初阵,临阵生怯,才会受伤。
随行医护兵二十人,已经给轻伤者做了包扎,重伤者上了担架。
从弓兵开弓,到刀兵、枪兵上阵,到辅兵清扫战场,前后就一刻钟的功夫。
兵器、铠甲,都被清理出来。
军备不足的童军,立时装备上。
另收获牛三匹、驴一头、猪十二口,鸡鸭九十三只。
霍宝看着这些牲畜家禽,半天没动。
他在南山村生活十几年,当然明白牛啊、猪啊这些牲口对农民的重要,知晓这些鸡鸭都是农家重要财产。
可是他下令时,没有叫手下直接拦截出去劫掠的官兵,而是让手下伏击收获后的官兵。
战争就是战争。
从来没有什么所谓的“正义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