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璐以最快的速度办好了出院手续,她来到徐威租住的公寓,一打开门,就闻到了浓烈的烟酒气息。徐威躺在地上,胡子拉碴,憔悴不堪。
乔璐默念了一百遍,不准生气,不要发火。她给徐威盖上一条小毛毯,然后轻手轻脚地打扫起卫生来。他昨晚喝了那么多酒,胃肯定很难受。乔璐烧了热水,给他冲了一杯蜂蜜柚子茶,还给他熬了一碗小米南瓜粥。
食物的清香终于把徐威给唤醒了,他裹着毯子来到厨房,却站在门外,垂着头不敢进去,像极了犯错误的孩子。
“还不来吃?”
“姐,你都知道了?”
“再不吃就凉了!”
“你知道了,怎么不揍我,也不说我?”
“再不吃,我就拿去喂狗。”
徐威慌忙坐下了,将蜂蜜柚子茶咕咚咕咚灌了下去,顿时身心舒畅,浑身的浊气都被洗清了。
“堂堂男子汉,干什么都得像样。要是乔楠受点儿挫折就像你那么躺着,早就被我爸踹死了。”
徐威拍了拍脸颊,不忘贫嘴一下:“乔叔那可真是严格,对乔楠尤其心狠手辣。怪不得他不愿呆在家,常常来我家避难。”
乔璐剁了菜刀一下:“如果你还想跟我交往,我爸也会那样要求你,你敢反抗?”
“不不不,岳父大人的教诲,我会毫无疑义,全盘接受!”
乔璐这才在他对面坐下,问道:“昨天国际处的老师找你面谈,说什么了?”
“不知道哪个贱人眼红我赚钱,把我代购的事情全都说出去了。我艹……,不是,真是太可恶了!”
“那你呢,你自己有没有做错的地方?”
“……”
“国际处老师怎么说?”
“他们说,涉及到税务,他们必须得跟移民局联系,因为他们承担不了这个责任。我打听了一下会有什么后果,老师说,最轻的就是开除学籍,最差的,可能就要坐牢了。以前有留学生往国内邮寄东西,结果他寄的东西只能在美国本土销售,然后就被判刑了。我越听越害怕,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也被判刑……”
乔璐眉头紧锁,手指在桌子上敲来敲去:“刚才徐老师给我打电话了,你的货在国内也被查了。两边一起查,我觉得这事是有预谋的,就是针对你的。去投诉的人固然可恶,但你想没想过,你自己有哪些失误?”
徐威垂头丧气:“听你的话就好了,不要铤而走险去赚钱,赚了钱不要在外人面前嘚瑟,免得惹别人眼红。”
“唉,你要是早明白这些道理,何苦走到这一步呢?留学生大多都是刷盘子,干些别人不愿意干的苦力活,可他们辛苦干一天,也未必有你两个小时接单挣得多……你要是跟我炫耀,我也眼红,也想把你搞下来!”
“我骂了他们一晚上了,但是没别的办法……想当初我申请上美国研究生时,我爸妈可开心了,不但请街坊邻居吃饭,我妈还免单了一晚上。唉,要是我真被退学了,回去还不被笑话死?退学还是好的,万一要坐牢,我爸妈该怎么办啊?”徐威懊恼地搓着头发,悔不当初。
乔璐给他找了一身新衣服,把毛巾和刮胡刀递给他:“把自己收拾干净,我陪你去学校。”
徐威闻言,乖乖照做。他把自己收拾了一番,找回了几分帅小伙的精气神。乔璐还帮他系上领带,说道:“不要害怕,拿出那天冲向火海的勇气来!”
乔璐稳如泰山,有她在,就有了一枚定海神针。徐威果然振作起来,握紧了乔璐的手,二人驱车去了徐威学校。
徐威学校负责留学生的老师叫琼恩,是个三十五岁左右的中年人。他常年做管理工作,练就了一身严谨的气质,甚至有些不苟言笑。
琼恩一见徐威,便漠然说道:“该跟你说的,我昨天都跟你说了,就算你再求我,也不会有什么改变。”
徐威心急如焚,乔璐轻轻捏了他的手一下,示意他不要冲动。她莞尔一笑,跟琼恩说道:“先生,我们是真心认错的。也请您联系一下移民局,我们想一并认错。”
乔璐的英语非常流畅,让对方惊讶了一下,而更令人难忘的,是她那股不卑不亢的从容气度。
琼恩打完电话,说道:“移民局的人下午两点过来,你们也下午再过来吧。”
“好的,谢谢您。”
二人去吃午饭,徐威难以下咽,乔璐依然很淡定。其实她心里也记挂着研究室那边的情况,但是相比起其他的,她更在乎徐威的安危。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姥姥常说,大事来临之前,还能正常吃饭睡觉,那这个人,才是真正有大将风度的人!”
徐威勉强笑了笑:“我就想当个商人,谈何大将风度?”
“要是你想成大事,就必须得有大将风度。快吃,吃饱了才有力气去战斗!”
下午两点,H商学院某个小型会议室,徐威、乔璐坐在一起,琼恩跟两个移民局的工作人员坐在他们对面。受了乔璐鼓励,徐威虽有羞愧之色,但他坐得笔直,不再像之前那样颓废。
琼恩简单介绍了一下徐威的情况,移民局的两位工作人员神色凝重。乔璐观察了一下,说道:“都是我的错……我男朋友走到这一步,其实都怪我。”
众人略微吃惊,乔璐将徐威买的香奈儿放在桌子上,说道:“是我虚荣心作祟,非让男朋友给我买奢侈品包。可我忘了,他并不是什么土豪,只是一个普通留学生。为了满足我的虚荣心,他只能找各种渠道赚钱。他刚来半年,不了解美国法律,才犯下了这样的错误。昨晚听他说了之后,我万分难受,我感觉正是我的贪心,才酿成了他的大错。”
乔璐擦了下眼泪,跟琼恩说道:“琼恩先生,请您不要开除我的男朋友,他是个很聪明的人。高中三年,他两年半都在混日子,只在最后半年努力了,他就考了一所不错的大学;来美国之前,他的英语很差,可是为了能跟我在一起,他的托福刷到了110分。所以,虽然他第一学期的成绩很差,但是假以时日,他一定会成为优等生。他在大学就显露出了过人的经商天赋,他现在读的是商科,你们商学院不是很看重这种能力吗?所以,只要您再给他一个机会,无论是在学业上,还是在实践上,他都会变得特别优秀,肯定不会让您失望的。”
美国人再次被乔璐的口才折服,而徐威更加感动的是,原来乔璐这么了解自己……原来,自己还有那么多闪光点。
琼恩陷入沉思,乔璐从那个香奈儿里拿出一张存折来,说道:“对于我男友惹出的祸端,我感到万分抱歉。我们在家列了一张清单,他往国内寄的东西累计不超过三万美元,按照百分之十的附加税来算,税额应该不会超过三千美金。这张存折里有四千左右的存款,我们将全力配合你们的调查,若这些钱不够,我会再去筹钱。另外,你们可以以此为切入点,为留学生普及法律知识,我觉得这样很有意义。”
乔璐言辞诚恳,几个美国人低声商讨了一番,但是没有达成一致。徐威很忐忑,贸然开口:“我不会再犯错了,我想好好珍惜在这里的机会。各位长官,请给我一个机会,让我留在我女朋友身边,让她看到我变得更加强大!我们打算今年暑假订婚,请不要拆散我们。”
徐威的英文本来就没那么流利,情绪一激动,更是磕磕巴巴,但这反而更显出他的真诚。几个人又小声讨论了一番,最后琼恩说道:“我可以暂时收回开除学籍那番话,但是有两个前提条件。第一,你要把所有税务问题全都处理干净,并且保证以后不会再犯。第二,下个学期的成绩单上,不能出现C以下的成绩。我们是一所讲究声誉的商学院,成绩太差的学生,我们是不会留在这里的。”
乔璐、徐威如释重负,相视一笑,在桌子底下握紧了手。散会的时候,那位女官员跟乔璐开起了玩笑:“我感觉你在撒谎,像你这样的女孩,怎么可能怂恿男朋友买奢侈品呢?”
徐威心惊胆战,生怕他们反悔。而乔璐微微一笑,说道:“女士,只要是人,就会有虚荣心;只要是女人,就不会抵触奢侈品。作为一个普通女人,我也会犯错误。”
“可您的言行举止告诉我,您并不是那样的人。”
乔璐狡黠一笑:“那可说不准。”
回家的路上,徐威沉默不语,埋着头往前走。乔璐追不上他,累得气喘吁吁,他才停下脚步来。乔璐问他发什么疯,他嗫嚅道:“姐,我见识到你的大将风范,现在正在深刻反省中。”
“徐威……”
“嗯?”
“其实你冲进火海救我们的时候,就很有大将风范。要不是你,我和豆豆可能就死在里面了。”
“那有什么呀,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见死不救?”
乔璐笑道:“可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像你这么想。以后再遇到什么事,就想想那天晚上,你连火海都去了,还有什么事是你做不到的呢?”
“姐,我记住了。”徐威亲昵地搂住了她。若没有乔璐,他或许醉生梦死,或许逃之夭夭,总之会酿成大错。那么娇小的一个姑娘,怎么会那么沉着冷静,去对抗全世界的风霜雨雪?但是每当想起她的成长经历,想起她曾经受过的嘲笑、蔑视,徐威就能理解她的睿智和坚强了。
“姐,要是没有你,我会变成什么样啊?”
他亲昵地亲吻了她的额头一下,乔璐笑骂了他几声。徐威抱她抱得更紧:“姐,这是最后一次让你操心,以后……换我来保护你。我想明白了,他们越看不惯我,我反而要将生意做得风生水起,让他们都给我打工!”
“好啊!”
“暑假回去订婚吧!”
“得等奥运结束,等乔楠回家。”
“噢噢,差点忘了。”
“乔楠真不容易,我们最放松的时候,他最紧张;今年有奥运会,他们的任务更加艰巨……所以,等等他吧,奥运完了,他就能休假了……我订婚的时候,他一定要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