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有没有恨过一个人？
苏夫人从未想到今日这样的光景会在她身上出现，残喘之际，在她病榻前为她担忧的竟然会是苏洪。二十余年年的桩桩件件，点点滴滴又浮现在眼前。
苏夫人嫁进苏家的时候，也不是未曾与苏洪相敬如宾，郎情妾意过。只是往后的事情一桩连着一桩，本就算不得浓厚的感情从此就葬送在了时光的长河里。
可如今，看着苏洪已经不再如青年时候那样俊逸刀削般的面容，苏夫人却晃似回了过去，久埋在心底的思念沾了灰的酒瓶，甫一打开，便是醇香四溢，“你今日来看我么？”
“是，是来看你……”，声色颤抖到几乎无法成句，苏洪千算万算没有料到有朝一日苏夫人会走在他前头，可是他还有那么多的亏欠，还有那么多的思念未能亲口诉诸，“你怎么不托人去找我，你何时病的，你到底是怎么了？”
按照铁木尔的说法，苏夫人与苏洪的感情并不怎么好，两个人唯一他人不能比的就是那细微的少年夫妻情谊，故而这些年里，苏洪虽然娶了一个又一个的妾室，可是苏夫人的地位却从未下降过。
若非是独立出了苏家的府门，那么苏府管事的必定还是苏夫人。可是为何，为何眼下的情况看起来又如此的不切实际。转眼看向翠屏，曼莎更加觉得铁木尔或许根本不曾明白他爹娘之间的恩怨。
不，或许苏夫人与苏洪之间两个人也不曾明白。唯独失去，才晓今宵苦短。
“你怎么不与我说，柔儿，你竟然是绝情至此么？”，将苏夫人揽在怀里，苏洪老泪纵横。原本的计较倏然间就冲出了脑海，再没有踪影，此时此刻，苏洪脑海中唯独只有一个苏夫人，“你好生糊涂，如今你这般，怎么还能让木儿出门，他这一走，可就不知道何时能回了。若是，若是你……”
于心不忍，苏洪再说不出忌讳的字眼来。苏夫人只是柔声笑着，娇白柔夷附在苏洪侧脸，有些微喘，“所以，你别把这些事告诉他。”
曼莎越看越糊涂，此刻又不是问话的好时机。之前大夫不是说只要好好吃药就好么，怎么如今听这两个人的话，倒像是生离死别一般。不等曼莎想明白，她就被翠屏给支出去。
在雕花窗门前站着，曼莎几度欲言又止。翠屏只长叹一声，却并没有与给曼莎解惑的意思。在翠屏心里，郭秀珠才是这苏家的大少奶奶，曼莎不过是一个外人而已。
“曼莎姑娘，你且先回房歇着吧，若是有事奴婢会再行通知，还有，此事莫要同少爷提起，他若是知道了，必定中途又得折回来，夫人也会难受。”
翠屏言尽于此，说罢，随即就如同府门口的石狮子一般乖巧地站着，再没有其余的动作言语。曼莎来回踱步几番，最终还是走了。
屋内，苏夫人无力地躺在了床上，等到苏洪应了她，她这才安然地阖了眼。
“柔儿，你搬回去住吧，我来照顾你。”，将苏夫人额角边被汗浸透的头发别到而后，苏洪启口软糯，再没有往日里的冷冽赌气，“如今木儿不在别院里，回去吧，恩？”
“还是不了，家中有这么多的人可以照顾我，你不是还有政务么？”，苏夫人阖着眼，声色间有气无力，甚是虚弱，“罢了，你先回去吧。”
若是以往，苏洪听到苏夫人说这样的话，必定是拂袖而去，可是如今，他已然在舍不得。坐在床边，将被子掖好，苏洪只是静静地叹息，“那我搬来，如何，恩？”
“随你。”
大夫姗姗来迟，翠屏见状赶紧迎了上去，在推门的刹那，大夫当即行礼。苏洪未能让大夫把礼行完，径自就将人给拉了过来，“大夫，快，给我夫人瞧瞧，她到底怎么了？”
“苏大人，你先别急，待老夫将东西拿好。”
被苏洪催的紧了，年迈的大夫紧跟着连动作都变得迅速起来，在诊脉之后，大夫只是摇头，“苏大人，苏夫人的病症如今已经是回天乏术了，还是准备后……”
后事两个字还未曾出口，大夫的衣领就被猛地揪住。年纪大了，大夫的身子显然不如年轻人的好，才扑腾两下就有些喘不过气，口中的字词断断续续，苏洪脸色发青，手上的力度未曾有丝毫要减轻的意思，“给我治好她。”
翠屏在外听到了声响赶紧冲了进来，百般求饶下，苏洪才终于是松开了那位大夫。年纪大了，大夫也经不起这样的折腾，用力深吸了好些时候，大夫才缓过劲儿来。
只是甫一开口，苏洪的脸色又黑了几分。
大夫说道：“若是苏大人不信老夫，且另寻良医，只是这病症潜伏许久，如今情绪激动，尽数勾出，这巴州城内怕是找不到神医。”
翠屏怕苏洪又冲动起来，于是乎在大夫整理好东西之后就即刻送着人离开了。苏夫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对此一无所觉。
坐在床边，苏洪眸色中复杂非常。他与自己的夫人斗了一生，可是到头来若是真的要离别，他心中竟然不是滋味。
“早知如此……”
千金难买早知道，苏洪话凝在唇舌之间，眼眶酸涩，再说不出话来。
当日夜里，苏家上下静的厉害。曼莎在房内的时候也察觉到了异常。问过丫鬟竹青，竹青也只是摇头表示自己不知情。
偷偷地跑了出去，曼莎在庭院后看见苏夫人所住的房间蓦然围满了侍卫，屋外有一波背着药箱，或年轻或年迈的人在。瞧着这架势，怕是巴州城内的大夫都来了。
一个一个从屋内进去，随后又从屋内出来，只是所有出来的人脸上表情都惊恐万分。曼莎已然知晓了今日最先来的那个大夫的遭遇，眼下也多少能猜出那些个大夫在屋内受了什么待遇。
小心地偷跑回了自己的房门，等到竹青也在屋内站好，曼莎又悄然将门房给拴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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