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欢宴上的《论语》
台子上的编钟响起来了,也就表示舞者已经上了台子。
云琅在苦读——《论语》……
有美人轻启歌喉,声音婉转而袅娜……曹襄在研读《司马法》。
一声鼙鼓似乎从远处传来,好似开启了关山冷月。驼铃声声……云琅认为孔丘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这句话实在是太精彩了。
白雪飘飘,歌声阵阵,两者混合之后就宛如真正的天籁,其中女声中的高调似乎要穿破阴云,直奔九霄之上。
“先王之治,顺天之道,设地之宜,官司之德,而正名治物,立国辨职,以爵分禄,诸侯说怀,海外来服,狱弭而兵寝,圣德之治也。
此为金玉良言,妙哉,妙哉!”
曹襄读书读得很认真,读到精妙之处,得意的抓耳挠腮喜不自胜。
汲黯看的书就比较深奥了,一本《连山易》被他翻得哗哗作响,看样子这本书他已经看过很多遍了。
琴声叮咚,似乎有流泉自高山倾泻而下,编钟轻柔,宛若女子赤足溯流而上……
“隋越,我就看一眼成吗?”
汲黯终于按捺不住了,轻声问守在他们身边的隋越。
“随便看,陛下没有禁止!”
隋越回答的很干脆,每个字却冰冷的如同冰珠子。
“那就是不成喽?”
汲黯叹口气,终于开始认真的研读眼前的这本《连山易》。
他们三人的书本是隋越送来的……不看是不成的。
云琅估计,所有想看李夫人跳舞的人这时候手里都应该拿着一本书苦读才是。
皇帝的目的已经很明显了,他没有办法管理阿娇跟卫皇后,却有办法管理这群来看表演的大臣!
皇后以及阿娇可以因为拈酸吃醋这事跟皇帝打擂台,这不算过份,如果臣子不知好歹的参与进来,你不死谁死?
后宫自然是归皇后掌管的,可是臣子却是皇帝陛下的臣子,皇后无权过问。
只是听听音乐,云琅就知道场上的歌舞非常的有质量,从皇帝不断发出的喝彩声中,就能窥见一斑。
说起来很吃亏啊,今晚,不论李夫人表演的舞蹈如何的香艳,也只会落入皇帝一个男人的眼中。
至于阿娇她们会看到,刘彻会认为这是一种情趣。
皇帝又叫了一身好,看样子李夫人刚刚表演出来的舞蹈动作应该非常的和皇帝的脾胃。
曹襄放下书本瞅着隋越道:“你就不能去盯着别人,比如公孙敖那只老色鬼?
你在这里,我没法子安心看书。”
隋越冷笑一声道:“公孙敖虽然好色如命,这时候绝对没有胆子朝台子上看一眼的。”
云琅好久都没有说话了,这让曹襄非常的奇怪,转过头去看他的时候,发现他居然转过头,背对着台子,捧着书本看的极为认真。
曹襄不知道他对面的冰山有什么好看的,干脆凑到云琅身边,同样转过身去,很快,就表现的非常规矩。
站在冰山后面的隋越笑道:“这才是陛下的好臣子。”
听隋越表扬了云琅跟曹襄,汲黯这个老不羞的也就凑到曹襄身边,有样学样,读书读得非常认真。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钟鼓停了,三人这才如梦初醒,对视一眼,齐齐的喝彩道:“妙到毫巅,冠绝天下!”
隋越笑道:“确实如此,三位仅仅是听音就能听出李夫人的舞姿动人,真是让某家钦佩之至。
哼,算你们识相。”
说完话就从三人手中收走了书本,施施然的上了长门宫。
“那日见李夫人还以为是一个窈窕的美人,没想到脱衣之后居然很是丰盈啊!”
曹襄喃喃自语。
汲黯笑道:“可怜老夫老眼昏花,只能看见一个影子。”
“闭嘴吧,我们什么都没看见。”
曹襄四处瞅瞅,低声问道:“她到底穿衣服了没有?”
云琅叹口气道:“如你所愿,穿着纱衣。”
李夫人跳完舞蹈之后,酒宴立刻就进入了正常阶段,虽然台子上还有歌姬舞姬在跳舞,众人却没了欣赏的意思,依旧谈笑言欢,相互敬酒,其乐融融。
也不知道是谁起哄说李夫人舞技天下第一,长袖舞更是妙到毫巅,众人这是托了阿娇贵人的福气这才有幸一见。
皇帝笑眯眯的应承了下来,还当场挥毫写了天下第一四个大字赐给了李夫人。
众人瞅着李夫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来到台子上谢恩,心中有说不出的滋味。
前边不管不顾的让阿娇折腾李夫人,这是皇帝给阿娇的交代,认同阿娇对李夫人有控制权。
后面赏赐李夫人这幅字,是在安慰自己的美人儿,从道理上,刘彻做的四平八稳,无懈可击!
阿娇看完李夫人的舞蹈就回去了,刘彻大马金刀的坐在高台上频频举杯,邀请重臣饮酒。
眼看就要到子时,方才在侍者的搀扶下离开了酒宴。
云琅跟曹襄两个打着哈欠准备走侧门回云氏,却被大长秋给拦住了,一定要这些来饮宴的重臣们从前门走。
“长门宫的马厩在前院!”
听云琅这么解释一下,曹襄立刻就来了精神,拉着云琅就直奔前院。
越过重重宫禁,老远就听见一声声不似人声的惨号……
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身上被人泼上冰水,很快就会被冻成雕像。
而此时的马厩里,这样的雕像有三座。
汲黯长叹一声走到雕像面前道:“何苦来哉!”
最粗壮的那尊雕像虽然冻得快要僵硬了,却硬是咬着牙关恶狠狠地道:“某家受得住!”
云琅伸出一根手指弹弹李广利胡须上凝结的小冰柱道:“好汉子,你可以走正途的。”
李广利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睛凶狠的看着云琅。
“怎么连我都恨上了?”
李广利悲愤的道:“无耻小人!”
云琅看看李广利湿漉漉的手道:“保护好你的手,拿剑的手可不能短缺了指头。
另外,你兄长跟你弟弟恐怕没有你这么强壮的身体,你不求饶,刑罚不止。”
李广利左右看看身边的兄长跟弟弟,见他两已经昏昏欲睡了,连忙大喊大叫,他清楚地知道,一旦他们两人真的睡着了,就死定了。
众人感慨万千的依次从李氏兄弟身边走过,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事情。
皇帝只想要李夫人,至于李夫人的兄长跟弟弟,他不在乎。
云琅重新回到红袖的房间,红袖没有安寝,伺候云琅洗漱后轻声道:“李夫人美丽吗?”
云琅笑着摇头道:“李夫人跳舞的时候,你夫君正在研读《论语》颇有收获。”
红袖娇嗔道:“瞎说!”
云琅苦笑道:“陛下妒忌之心大作,不准我们看李夫人跳舞,一人发了一本书,要我们潜心研读,等李夫人舞蹈之后,我们才能抬起头来。”
见丈夫说的认真,红袖这才大笑了起来。
“一个可怜的女子罢了,她在台子上风光,她的兄长弟弟却被阿娇绑在马厩里挨冻。
这样的天气里,浑身上下浇了水,想要平安无事可能很不容易。”
红袖摇摇头道:“您天生就是富贵人,不知晓那些低贱的人想要谋求富贵的决心。
李夫人知道她只有依靠陛下才能活命,她的兄长弟弟们也清楚地知道,只有李夫人得宠,他们才能飞黄腾达。
所以,李夫人甘心受辱,她的兄长弟弟们更是心甘情愿的为李夫人受苦。
一个个都怀着渺茫的希望,在拿自己的命做赌注,都是真正的狠人啊。”
云琅点点头,揽住红袖纤细的腰肢喟叹道:“说起来都是自作自受。”
红袖摇头道:“不是的,您从来没有当过奴隶人,不了解奴隶人的心思。”
云琅笑道:“怎么会不了解呢?他们就像一颗颗被压在巨石下的种子,是种子就要生根发芽,哪怕头上有巨石也同样要活命,所以,要嘛被巨石压垮,要嘛努力发芽顶走巨石,获得阳光雨露。
不过啊,李氏的这几个人不知为何,好像把我当做那颗大石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