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转了三趟车,陈思妤终于抵达了市第一人民医院,擦拭了额头的细汗,半刻不停,疾步走进住院楼,乘电梯上了楼,来到了最近引起诸多聚焦的病房里。
“唐院长。”
见到靠坐在软椅上的妇人,陈思妤由衷的展颜微笑。
唐院长睁开假寐的双眼,脸上泛起欣然笑意,道:“来啦,星辰……”窒了下,用手指尖轻敲自己的太阳穴,苦笑道:“瞧我糊涂的,老是改不过口,你都改名十多年了,我还老用小名叫你。”
陈思妤拉住她的手,清然笑道:“没事的,我还是喜欢您这么叫我呢,而且现在除了您,也不会再有人知道我这小名了。”
被领走后,她就获得了一个新家和新名字,名字随着那段往事一起开始被尘封。
唐院长点点头,略有感触,拍着她的手背道:“还记得那时候,你被送来福利院也没名字,我看着你的眼睛跟天上星星似的,一闪一闪的,特别漂亮,就先给你取了个名用着,哎,时间过得真快,你都长这么大了,其他人……”
这话戛然而止,唐院长倏地想起去年的那场噩耗,最终化为了一声叹息,又转头去端详陈思妤的神色变化。
还好,陈思妤似浑然不觉,环顾了下躺在病床上的那些孩童,心算了下人数,道:“弟弟妹妹们好得差不多了吧?”
唐院长略有喜色,道:“都快了,今天早上又有三个小家伙出院了,剩下的这五个,医生说后天差不多就痊愈了。”
陈思妤松了口气,面有愧色道:“对不起,唐院长,如果我早些曰子回来就好了,也不用您一个人撑得那么累,让弟弟妹妹们受这么多苦。”
“傻孩子,你不是还得忙学业嘛,再说了,你回来顶多就是陪我这老太婆一起闹心费神。”
唐院长慈爱地抚了下她的发丝,“总之,现在雨过天晴,就没什么好烦忧的,而且经过这次,无论是市领导还是社会人士,都给了孩子们很大的援助,不仅送了批物资过来,还加了几个医护人员。”顿了下,问道:“对了,你今天去《星海热线》面试,结果怎么样?”
陈思妤无奈一笑,盖因得知这次是《星海热线》周旋化解了福利院的危机,所以她放弃了数家优厚待遇的公司报社邀请,选择去应聘这民生新闻栏目组,只不过没想到得到了落差如此大的结果。
当然,回到云江,是她一早就决定好的。
“怕是没戏了。”
“怎么啦?”
唐院长满是不解道:“陈先生拒绝你的入职申请了?”
陈思妤怔了下,诧异道:“您也认识他们栏目的制片人?”
“嗨,那当然了,陈先生可是个大好人,当时电话里没跟你说全,这半年多以来,陈先生不仅经常资助福利院,这次福利院的麻烦事,还是他一手揽下解决的,要是没他出手……”
听着唐院长赞不绝口,陈思妤满腹困惑,怎么都没法把这么伟光正的人物,和刚刚满口功利至上的家伙重叠起来。
这人真有这么好?
唐院长喋喋不休道:“嗳,正好他刚刚也来了,我帮你问问,按理说你这么优秀的人才,哪有拒之门外的道理。”
“他也来了?”陈思妤芳心骤紧,想到刚刚那人邀自己上车的事,难不成自己真误会他了?
蓦地,房门再次被推开,陈大制片人信庭漫步了进来,当即让陈思妤愕然不迭,还来不及开口,那几张病床上原本处于酣睡状态的孩童忽然默契转醒,生龙活虎地蹦跶下床,把陈潇围堵了起来。
“别急,一个个都有份。”
陈潇从袋子里取出甜筒,人手一份,最后捏了捏一个虎头虎脑孩童的鼻子,笑道:“说好你们乖乖睡午觉,就给你们买,看来都是糊弄我和唐院长的吧?”
小虎咧嘴嬉笑,抱着甜筒转身就跑上了床,津津有味地尝了起来。
“越来越鬼灵精了。”陈潇和唐院长相视一笑,目光落到陈思妤身上,笑道:“你来了。”
陈思妤一时窘迫,唐院长见状,顺势问道:“陈先生,刚刚是你给思妤面试的吧?结果怎么样?”
“挺不错的,看得出来,对传媒新闻的学问吃得很透,再多实践实践就好了。”
“那就是通过面试了?”
陈思妤的眉睫扑扇了下,为了避免尴尬,插口道:“唐院长,这还得他们栏目组的几位领导研究做最后决定呢,你现在就问,不是让陈制片人为难么?”
“对对,瞧我,省台那么大的机构,总是有正经的规章制度,可不好让陈先生徇私。”
唐院长笑吟吟道:“陈先生,我知道这些话不该说,可思妤是我看着长大的,读书真是非常用功,也是一门心思想走新闻这行,我不敢说她以后能做多少条热点新闻,但肯定会本分努力做好每个任务。”
陈潇瞥了眼双颊轻晕的陈思妤,点头笑道:“看得出来,如果这次先招收的实习生,都能有她这样的冲劲,那会是整个广电台的幸事。”
陈思妤不知道他这究竟是褒是贬,亦或者故作搪塞,可看到那些正吃得香甜的孩童,却足以确定,这人确实是全心热衷公益,不是佯装高尚。
思及于此,刚刚被驳斥得哑口无言的愠恼顷刻间烟消云散,虽然理念有分歧,但确实是个良善之人。
又叙聊了会,陈潇就打算先告辞离去。
陈思妤看唐院长正欲起身相送,主动道:“唐院长,我来送陈先生下楼吧。”
“也好。”
唐院长微笑点头,又郑重跟陈潇道了几番谢,就目送他和陈思妤双双出了门。
午后时分,医院楼道格外的静谧,只有两阵频率不同的步伐声悠悠回荡开来,清幽惬意。
陈思妤的两只素手放在腹前交错在一起,螓首微垂,目光落在瓷砖上两抹影子,有些许紧张,可还是鼓起勇气,吟声道:“今天中午的事……我很抱歉。”
陈潇双眉一扬,转头对上那双莹光烁烁的明眸,笑道:“这有什么好抱歉的,有意见分歧在所难免,如果我肚量真那么狭窄,容不得别人半点不同意见的话,早气死进棺材里了。”
陈思妤抿嘴失笑,心绪稍稍放平,道:“我道歉,只是因为我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反驳你,让那些应聘者看了笑话,就事论事,这点是我做得不对。”迟疑了下,道:“可先说明,我还是会坚持自己的那套想法。”
陈潇的笑容稍有收敛,道:“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还是这么固执己见的话,接下来的职场道路上,经受的波折绝不会少,甚至会惹出许多是非纠葛。”
“我知道啊,像我这种脾气,不懂得转弯变通,肯定会惹一些人不喜欢。”
陈思妤的唇角扬起弧度,悦声道:“其实我也不是什么迂腐的榆木疙瘩,明白想在社会上有所建树,那就得先去适应社会的规则,可哪怕要改变,我也想一步步来,让身上的棱角一块块被打磨平,并且始终坚持着核心的做人原则不动摇……呵呵,很天真对不对?”
天真?
陈潇略微惘然,记得前世的自己,刚刚进入新闻行业的时候,不也是这么天真过嘛,只是经历多了,心姓更迭,看透了太多世事,成功转变为一个在潜规则明规则中活得游刃有余的人。
可惟独这女孩始终不曾改变过,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陈思妤目光一凝,陡然发觉这男人在此刻,竟流露出几缕唏嘘缅怀,但转眼即逝,下一秒就见他笑道:“有坚持总是好的,这世上很多人距离成功其实就差了那么一点坚持,我也希望你能凭这份观念闯出成绩。”
陈思妤怔了下神,旋即诚挚笑道:“谢谢你的祝福,虽然没机会再跟你学习了,但你今天的那番提点,我会永远铭记在心的。”
陈潇按了下电梯键,若有意味道:“你就这么确定以后没机会再跟着我学习了?”
“你不是……”
陈思妤一时错愕,有些没晃过神来,忽然兜里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号码,接通后听到了那阵熟悉的莺莺笑声:“我就说了吧,你很快就要接到我的电话。”
陈思妤惊诧交加,迎上陈潇的促狭笑意,试探姓道:“你的意思是?”
章怡茜欢快笑道:“栏目组的领导让我通知你,明天中午11点之前来栏目组报道,记得把毕业证原件、学位证和身份证这些资料带全,早点来哦,我等着你。”
看她神色波澜变化,陈潇边迈进电梯,边笑道:“好好准备吧,机会给你了,最好尽早证明你的原则观点是正确的,我可拭目以待了。”
没等她回话,电梯门就戛然合上,看着数字键渐渐下落,陈潇摇头失笑,也不知道自己做得对不对,但他明白,与其让陈思妤倔强的去外面受尽波折磨砺,倒不如把她留在栏目组,至少自己还能护她周全,同时也能少走一些弯路错路。
只要她能平安幸福地度过这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