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风不算冷,但有些发干。吹袭到李焕仙的脸上,没有刀割那么夸张,却也沿着他苍老的纹理注入一丝寒意。
是时候了,该告别了。
在自己仅剩的时间里,他该回北海了。死,并不可怕。但李焕仙怕的,是他的死亡会击垮他的家人。这就像很多身患绝症之人,他们并不恐惧死亡的到来,却不忍心中牵挂为自己黯然神伤。
请让我死在北海,请让我落叶归根。
“哒!”
李焕仙拄着漠北妖道阎无欢赠送的拐杖,一步一脚印的来到辽国黄工门前。今日,他将与赫兰长弓告别。本想留在这,喝过了喜酒再走。可神宫惊变,漠北妖道也所谋甚大,李焕仙不想在浪费时间。
“先生……”
还未等来宫廷的轿撵,厉封侯便哭哭啼啼的跑了过来。瞧那方向,应是从家中赶来。
李焕仙的心中,早已被烦恼充斥,看到一大早就有人来哭丧,白了其一眼后,开玩笑道:“封侯,大清早的你哭哭啼啼这么高兴,你爹死了?”
“……先生,我爹他昨夜,过世了……”
“额……”
看来自己这乌鸦嘴的属性并没有随着身体的报废而遗失,李焕仙尴尬的咂了咂嘴,歉意满满道:“封侯,那个,节哀。”
“节不了呀!陛下……也殡天了……”
“啊?还真是好事成双……”
没想到,昨夜除了霍长青与霍弘慈互砍外,竟然还发生了这么多事。弘慈上师涅盘,这不算什么新鲜事。可辽帝赫兰东升也挂了,而厉封侯他爹也一起去了……这就有些不对劲了。
“走,速见太子!”
意识到事情的扑朔程度后,李焕仙也不再等待轿撵,当即叫厉封侯背起自己,飞快的入驻皇宫。
没理由这么凑巧!偏偏在神宫与妖道开战的节骨眼接连离世。不过他们死不死,李焕仙并不担心。李焕仙唯一担忧的,便是赫兰长弓。
这小子仓促登基,只怕很多事玩不转。而且这种惊天变故,定会天下不安。盯着他位子的,其实并不在少数。只不过以前有辽帝全力压制,自然没人敢跳出来。
可现今辽帝突然驾崩,皇权并没有平稳过渡,赫兰长弓接下来的局面将极难招架!
快啊,太快了。李焕仙知道辽帝会死在自己前面,辽帝自己也知道自己会死在李焕仙前面。可他们谁也没有准备好,让赫兰长弓安稳的坐在那位子上。辽帝一直在勾结漠北妖道,想要剔除神宫的影响力,为此甚至将李焕仙与他自己逼入绝境。
可他死的太过突然,太过诡异。李焕仙甚至都怀疑,那老狐狸会不会是假死,想要隐于背后做太上皇继续操控阴谋。
为什么会这么想?因为厉玄机知道皇帝很多秘密,如果辽帝预感到自己死期将至,一定会先行赐死厉玄机。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君臣俩一夜之间共赴黄泉!
“你们来了?”
很快,李焕仙与厉封侯这一师一徒快速驶入东宫。刚入大殿,便见大量太监正在给赫兰长弓更换敛服。老皇帝死,新皇登基是肯定的。但穿黄澄澄的龙袍肯定不行,先穿身白的孝衣登基才合乎规矩与孝道。
‘所有人都出去。’
随着赫兰长弓一声令下,大殿转刻便空。李焕仙拄着拐杖,站在东宫外仔细环顾一番后问道:“禁卫军不是你的人,为何如此听话?”
辽帝宠爱太子不假,但也没有把皇城禁军的调度权给他。如今赫兰长弓还没有登基,却已经收服了禁卫,这种现象令李焕仙十分不解。
“是我皇叔,午阳王赫兰不破。他将全力支持我,王都已经封闭,十二曹官齐聚大殿,不会有人动摇我的正统。”
赫兰长弓与赫兰不破早几年经常一起统兵,叔侄二人关系和睦。而且赫兰长弓的确是正统继承人,全天下都知道。如今军方全力支持,想必不会闹出什么乱子吧?
“看来你很有信心。”
李焕仙没再多说什么,虽然心中疑雾重重,但不管辽帝是真死还是假死,只要赫兰长弓登基,那他就注定消失在世间,再无现身之可能。
而且作为朋友,李焕仙也不能直接问赫兰长弓:你爹到底死没死。
“咔!”
只见李焕仙不再过多言语,手刀起,劈断了自己的拐杖。将一半递与赫兰长弓后,惆怅道:“我时间不多了,不能继续分心下去。这拐杖你留着,以后有需要臂助之时,带去北海。凡我李某之嗣,见此信物,刀山火海,万死不辞。”
“没能保住你,对不起。”
赫兰长弓接住半截拐杖,愁容满面,没有过多的挽留。不是瞧不起李焕仙,只是自己要好的朋友即将离世,这份忧愁与感伤,令赫兰长弓十分的无奈。
“朋友,没有对不起。”
李焕仙寿命即将燃烧殆尽,却也没有什么太大的遗憾。笑着拍了拍赫兰长弓微颤的肩头,平静道:“死亡不是终点,你我定会有再见之时。前路还很长,慢慢走,慢慢看。风景,不会少。”
“就这些?”
男人间的告别,说多了就太过矫情。更何况二人谁也不是矫情的人,情义到了就行,没必要多说什么。可眼见李焕仙转身便走,赫兰长弓显然觉得方才那些话并不够。
“你妹子赫兰长秀,心狠手毒,不可小觑。我开了一个不好的头,天下女子都不在安分,你自己小心些。”
其实唯一令李焕仙不放心的,就只有霍秀秀一个人了。若不是自己已经不行了,他非得找个机会除掉她不可。哪怕不为曾经的仇怨,为了赫兰长弓,他也会这么做。
“秀秀与你的恩怨,看我面上,就此翻过。我要说的是,我姐姐。你走,真的不与她告别吗?”
赫兰长弓还没意识到霍秀秀的狠辣之处,他始终在关心自己的姐姐,赫兰长琴。自从在地心中,将李焕仙捞了出来,赫兰长琴就再也没与他人说过话,每日就是坐在高楼或密林深处,日复一日的注视着夕阳西下。
“长琴……”
李焕仙微闭双目,轻声念起那女子的芳名。一瞬间,他的心好似又跳动了。可是,又有什么用呢?如果可以,他真的希望自己死在地心。因为只有那样,那女子才不至于受此‘磨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