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李啊,还有个事想麻烦你。”老陈又开了腔。
“陈伯伯,您有事吩咐就行。”李卫国乐呵呵地说道。
老陈便把大辫子的姑娘拉过来:“这是我收的徒弟,谷小兰,现在是我们这的待业青年,我老头子有个私心,想叫小兰早点转正,我这今年也就要退休了,退休之前,争取把这件事办妥,等你的材料弄完之后,能不能在上边给小兰挂个助手的名头。”
李卫国一听就明白了,就笑着点点头:“没问题,我就是一个普通的农民,也不需要评优定级啥的。”
好好好,老陈也乐呵呵地拍着李卫国的手背:“小李啊,这回可得多谢谢你,一会老头子请你们吃饭,我和大拿老弟,也好几年没喝两盅了。”
“师父,我请。”谷小兰扶住师父的胳膊,一脸欢喜。
李卫国连忙推辞,说是已经在罐头厂那边约好了,并且解释了一下和罐头厂的关系。
这样啊,老陈当然也听说过罐头厂,双方其实在业务方面,也有一些交集,只不过,土产公司这边,收购的东西更加高端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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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他随口说了一句:“听说那边的工资待遇挺高。”
李卫国心里一动:“陈伯伯,您退休之后,要是能去罐头厂发挥余热就好了,那边最缺的就是您这样经验丰富的老师傅。”
看情况吧,老陈乐呵呵地点点头,心里还真有些意动。
又聊了一会儿,李卫国就要告辞,结果谷小兰忽闪着大眼睛说道:“师父,我也不能光挂个名不办事啊,最好能去大拿叔他们那体验一下。”
道理是没错,不过你一个姑娘家家的,不方便啊?
老陈也颇有些犹豫,不过瞥见王大拿的时候,他立刻有了主意:“大拿老弟啊,那小兰就托付给你了。”
行吧,王大拿爽快地点点头:“就怕小兰子你这城里的姑娘,到俺家之后,吃的住的都不习惯。”
“没事,我哪有那么娇气。”谷小兰高兴地一甩大辫子,然后就张罗着回家收拾东西,到时候去罐头厂集合。
李卫国又去外面的车斗里,把带来的干杈子拿进来。
老陈瞧了瞧:“不错,都是今年新褪下来的,咱们这按斤收购,四毛八一斤。”
在李卫国看来,这价其实挺低的,一副鹿角加一起也没十斤八斤的,卖不上几个钱。
王大拿也咂咂嘴:“那还不如俺自个熬鹿角胶呢。”
“你们哪来这么多鹿角?”老陈随口问了一句。
“呵呵,都是俺们自个养的,一共将近四十头吧。”王大拿瞄着老陈,果然看到对方大吃一惊,顿时心里更爽了。
“四十多头梅花鹿,啧啧,有多少公鹿?”老陈就开始惦记上鹿茸了,就算他们这里,人参鹿茸熊胆麝香这些,也都是高级货。
“十多头大公鹿吧,都是国子抓的。”王大拿一脸得意。
老陈又瞧了李卫国一眼,心里把这个年轻人的位置又拔高一些,然后就叮嘱道:“小李啊,到时候你们的鹿茸,一定要拿到这里出售,放心,肯定给你们最优价。”
别人卖鹿茸,顶多也就一副,老陈当然对此格外重视。
最关键的是,他还知道,这是一笔长期的生意,这一点太重要了。
想想李卫国手上,有香獐子,还有这么多梅花鹿,连老陈都感觉有点羡慕。
等把这些干杈子也卖了,二人又进账五十块钱,加在一起,刚好八百块。
李卫国这才和王大拿离开土产公司,正好是中午,他就开着小四轮去一中,给四妹送了一些吃的过去。
等他们返回罐头厂的时候,吴小玉等人已经先回来,事情也办得很顺利,几个人都顺利报考。
大家在罐头厂吃了顿饭,正吃着呢,就看到有人领着谷小兰走进来,这姑娘还夹着个鼓鼓囊囊的包袱,看到李卫国,顿时眼睛一亮:“李卫国,我还担心你甩了我呢!”
这什么情况?
大伙都望向李卫国,葛卫红嘴快:“国子,你从哪拐回来的大姑娘,我警告你,你可是有对象的人啦!”
李卫国白了她一眼,然后把情况简单讲了讲,葛卫红于是就热情地拉着谷小兰,坐下来一起吃饭。
谷小兰也有点大大咧咧,很快就和葛卫红他们混熟了。
正吃着呢,就看到张星冲了进来:“岳主任,王工,县领导来检查了,还陪着客人。”
岳建国便朝李卫国点点头:“国子,我们先去招待一下。”
罐头厂是县里的招牌,隔三差五就来参观的,他们也都习惯了。
这时候,张星又征询李卫国的意见:“李大哥,你去看看不?”
李卫国正要摇头,就听张星又补充道:“听说陪同的是外宾,从南韩来的外商,这几年都来咱们县收人参。”
这个李卫国倒是知道,他们公社有两个大队,就集体种植人参,基本都出口南韩。
种植人参,也在李卫国的计划之内,所以他也来了兴趣,把碗里的饭扒拉完,就跟着张星出去。
院里停着两辆吉普车,司机在那拿着抹布擦车呢,至于客人则去车间参观,李卫国也就慢慢熘达过去。
进到车间里,李卫国先看到了刘县长等几位县领导,还跟着县广播局的一名记者,举着照相机,偶尔拍一下。
刘县长陪同的是一位中年人,穿着风衣,里面是西装,穿戴一丝不苟。
从这个中年人的单眼皮还有脸上那股自信到固执的独特气质,李卫国猜测对方应该就是来自南韩的客商。
看到刘县长的目光朝他这边一瞥,李卫国就点点头,也跟上参观的队伍。
刘县长也同样点点头,并没有特别进行介绍,他当然也不知道,李卫国才是这个厂子真正的大老板。
车间里面的生产线正在运转,毕竟这次收上来的原料还比较充足,而且也按照李卫国说的法子,把鲜蘑孤都腌渍起来。
负责介绍的是车间主任岳建国,因为暂时还没设立副厂长,所以就这差事都是岳建国应付。
“这些设备,都是从岛国进口的先进设备。”岳建国嘴里介绍着。
而负责翻译的,是本县高中的崔教师,他也是鲜族人,如实地把岳建国的话翻译一遍,然后又补充道:“朴先生,这些设备在我们国内来说,都是最先进的。”
那位朴正泰先生竖起手掌摆了摆,一脸的不屑,嘴里说起车轱辘话。
虽然听不大懂,但是从他傲慢的神态来看,肯定也不怎么中听。
果然,翻译崔老师脸色也有点难看,不过他还是忠实履行自己翻译的职责:“朴先生说,这种设备,在他们国家已经濒临淘汰,而且大韩民族的工艺,才是最棒的。”
岳建国一听也不乐意了:又不是我们请你来的,你自己来的,还挑三拣四,有毛病吧?
不过看到县领导都在场,他也就忍着没有发作,继续往前走。
这样一来,气氛就显得有点冷场。
在来到成品包装车间的时候,刘县长拿起一瓶金盾冻孤罐头,笑着说道:“朴先生,这罐头还是很不错的,等到晚餐的时候,可以品尝一下。”
旁边的王飞便顺着话茬说下去,就是李卫国交代的那一套,什么金盾冻孤如何如何神奇,吃了对身体如何如何好之类。
他一边说,崔老师一边翻译,王飞正说得口若悬河呢,就被那位朴先生很不礼貌地打断:“夸大其词,要是真有这么神奇的功效,是不是吃了就可以长生不老?”
哎幼喂,岳建国这脾气再也压不住:“我们这里不欢迎棒子,你赶紧哪凉快哪呆着去!”
刘县长等人听得齐齐色变,一个劲朝崔老师使眼色,可不能如实翻译,不然再把外商给气跑了。
这年头,外汇为王,也导致一种怪现场,但凡是国外回来的,都得恭敬着。
刘县长对岳建国也很是不满,这也太没礼貌了。
不过再想想,人家也是外资企业里边的,自然不用太在意外商,可是他们这些地方官不行啊。
翻译崔老师也知道事关重大,不敢瞎说,可是朴正泰身边还有一名助理呢,中文不错,伏在朴正泰耳边滴咕一阵。
朴正泰不由得冷哼一声:“本来我们公司还想从这里进口一批罐头,既然贵公司如此无礼,那我们只能选择放弃。”
当崔老师把这话翻译出来之后,岳建国只想抽自己几个大嘴巴:叫你嘴欠,一下子把客人得罪死了。
想想田老板大老远的,带人去跑销路;现在主顾上门,却被自己给撵走。
岳建国越想越后悔,为了厂子,为了把罐头出口,他索性把心一横:“朴先生,请原谅我刚才的一时冲动,我向您郑重道歉。”
说完,他深鞠一躬。
朴正泰嘴角挂着一丝冷笑,他刚才就是随口一说,目的就是为了叫对方后悔。
他知道,面对资本的强大力量,对方一定会为外汇而折腰的。
这两年他在这边收购种植人参,早就知道两国在经济方面存在的巨大差异,所以用金钱开路这一招,屡试不爽。
现在对方果然服软,朴正泰心里涌起一股猫捉老鼠的快感,他要好好拿捏一下对方,于是嘴里开始教训,从企业文化到对待顾客的信条等等,说了一大通废话。
其他人只能洗耳恭听,终于等他说完了,岳建国又询问道:“朴先生,您说得对,我已经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请问您怎样才会原谅我?”
等翻译转述完之后,朴正泰一本正经地点点头:“按照我们大韩民族的传统,最有诚意的道歉,就是跪地谢罪,请求对方的原谅。”
这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刘县长皱起眉头:这也太过分了吧!
岳建国脸上也涨得通红,平生第一次体验到怒发冲冠的感受。
他攥紧拳头,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他真想一拳砸在朴正泰那张欠揍的脸上,可是理智告诉他,不能这么干。
可是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来下不去,实在堵得慌。
“磕头啊,我来我来。”这时候,张星嘻嘻哈哈地凑上去,他年轻,又是街熘子出身,舍得下脸来。
为了把罐头销售出去,跪一下又死不了。
就在这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掌,拍在他肩膀上,张星转头一瞧:“李哥,你……”
李卫国瞧了半天热闹,终于忍不住了,他轻轻摆摆手:“小星你记住,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以跪天跪地跪长辈,却坚决不能向别人屈膝,尤其是外人!”
他的语气并不严厉,但是却掷地有声,不容许有任何质疑。
张星脸上那种满不在乎的神色也迅速消散,他使劲点点头:“李哥,我记住啦!”
“这样才对,咱们华夏儿女,从来都不是软骨头。”
李卫国又拍了一下张星的肩膀,这也就是老村长没在场,否则的话,非得直接用拐杖狠狠教训这个朴正泰不可,当年能推过三八线,今天照样能削你这个棒子。
开导完张星,李卫国又转向朴正泰:“朴先生,我们生产的罐头,堂堂正正,不需要通过其他手段来进行销售,你请吧。”
“哼,你们会因此付出代价的,我可以保证,没有我们国家的公司,会从你们这里进口产品。”
朴正泰也有些恼怒,好好的一出戏,演到关键时刻,被人给掐断,实在扫兴。
李卫国只是平静地望着对方:“我想,朴先生你一个人,代表不了你的国家。”
刘县长等县领导一瞧也差不多了,他们可不想把矛盾进一步激化,于是连忙上来打圆场,说是招待所那边已经准备好晚饭。
对于李卫国刚才关键时刻站出来阻拦张星,刘县长还是非常赞同的,如果有同胞给外国客商磕头谢罪,那影响就太不好了。
而且李卫国不卑不亢,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无比自信,这一点,还真是其他人所欠缺的。
其他人在接待外商的时候,多多少少,都会不由自主地带上几分谦卑。
朴正泰阴冷的目光和李卫国对视,可惜从对方的眼神中,没有读出他想要的。
这一点叫朴正泰心里很不爽,他一直都自我感觉高人一等,但是从李卫国身上,他找不到这种优越感。
正琢磨怎么给对方点厉害瞧瞧呢,朴正泰就看到两辆小轿车,从罐头厂大门驶入。
车子停稳之后,只见穿着风衣的田大贵,兴冲冲从一辆小轿车里钻出来,后面还跟着高大林和王军,然后又从车里迎下来几个人。
岳建国等人不由心里纳闷:田老板这才走几天,这么快就回来了?
事实上,田大贵他们根本就没出国呢,刚到省城,正好赶上一场经贸洽谈会,田大贵就先拉来几位感兴趣的客户。
田大贵也瞧见了县领导和李卫国等人,嘴里哈哈两声:“正好都在这呐。”
主要是瞧见李卫国在这,田大贵顿时觉得心里有底了。
然后由高大林给介绍一番,他会英语,基本能跟这些外商进行交流。
其中一位有些秃顶的矮个中年人,是丸红株式会社下属经销农产品公司的一位课长山口宏。
对于丸红,李卫国还是知道的,这是岛国一家经营农产品的大公司,想不到田大贵还挺厉害,竟然能把丸红的人给拉来。
另外一个比较重要的客商,是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
还没等高大林介绍,就看到朴正泰快步上前,鞠躬行礼,嘴里说着什么,神态十分恭敬,跟他刚才那副傲慢的模样,简直像换了个人似的。
高大林就给大伙介绍说:“这位是韩农株式会社的金长顺先生,听说很受器重,是公司重点培养的对象。”
一般这样的人,大多是公司高层的后代,作为重点接班人来培养的,南韩那边,其实家族观念也非常重。
对于这个金长顺,李卫国好像隐约有点印象,后来应该是韩农的掌舵人。
他有点明白了,那个朴正泰所在的公司,正是韩农株式会社的子公司。
虽然从职务上来说,目前朴正泰要高一些,但是像金长顺这样重点培养的接班人,将来前途无量,朴正泰当然巴结还来不及呢。
于是李卫国仔细打量一下金长顺,对方是个高高瘦瘦的年轻人,面色有几分苍白,好像营养不良的样子。
在跟朴正泰寒暄的时候,金长顺看起来挺客气,但是眼神深处的那一股倨傲,却还是逃不过李卫国的目光。
至于岳建国等人,则对朴正泰十分鄙视,这种人,明显是看人下菜碟。
介绍一番之后,田大贵便张罗着叫大伙去会客室。
说是会客室,其实也就是一间简陋的办公室,没法子,新的厂房和办公楼,去年打的地基,今年还没开始施工呢。
沙发也没有,就有几把皮面的弹黄椅,给客人坐了,其他人坐的还是长条凳。
这也是没法子的事,有钱花到刀刃上,公司就那么多资金,基本也花得差不多了。
白瓷茶缸子沏上茶水,像是金长顺,根本就一口没动。
倒是那位岛国的山口宏,为人比较圆滑,脸上始终带着笑意,轻轻抿了两口茶水。
田大贵倒是不觉得什么,他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觉得现在这条件就算不错了,嘴里还大大咧咧地白话呢:“大伙来了就别走,一会就在俺们这旮沓吃晚饭,尝尝俺们的金……金……”
他还把金盾冻孤的名字给忘了,干脆一拍大腿:“尝尝俺们厂子的蘑孤,俺告诉你们,老好吃啦。”
搞得刘县长等人都暗暗皱眉:这位田中大贵先生,还真是个大老粗。
你说这样的做派,岂不是叫外商轻视?
李卫国倒是不觉得,反正经营的是山货,反倒是田大贵这种乡土气质,正好符合,于是也不吭声,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喝茶水。
刘县长最后实在忍不住:“还是去县里招待所用晚餐吧。”
他是觉得罐头厂的食堂肯定也弄不出啥好东西,别叫外宾笑话。
“俺请来的客人,就相当于到俺家了,当然得在俺这招待。”田大贵还急了,他是真心诚意的。
等翻译转达完他的意思,那位山口宏就笑眯眯地征求金长顺的意见,见对方点头之后,就愉快地答应下来。
田大贵这才咧嘴乐了,还跟山口宏勾肩搭背的:“这样才对嘛,山口老弟,俺跟你说,俺们这蘑孤,你就吃吧,包治百病。”
搞得山口宏也没招,谁叫摊上这么个自来熟的大老粗呢。
于是食堂那边准备饭菜,田大贵还领着大伙,去车间里转了一圈。
人家都是大公司出来的,眼界高得很,这简陋的厂房,还有在他们眼里已经比较落后的设备,根本就入不了眼,只是出于礼貌,一直保持着客气。
田大贵却以实为实,听山口宏夸了几句,立刻就眉飞色舞:“老弟,还是你有眼光,你瞧瞧俺,身体这么壮实,就是打小吃蘑孤吃的。”
说完他又瞧瞧另一边的金长顺:“小金啊,你这体格差点意思,都快成竹竿啦,一会多吃点蘑孤补补。”
金长顺不像山口宏那么圆滑,他只是冷冷地摇摇头。
旁边一位金长顺的翻译兼助理则解释道:“金先生患有胃溃疡,对饮食方面很慎重。”
“哎呀,俺说你咋这么瘦呢,小金啊,这吃东西就得上食,可劲造,身体才结实。”田大贵嘴里继续说着。
这时候,一直保持沉默的朴正泰忽然开口说了几句什么,崔老师帮着翻译出来:“贵厂生产的罐头,不是包治百病嘛,不知道能不能治疗金先生的溃疡呢?”
这老小子肯定是没安好心,田大贵卡巴卡巴眼睛,也不敢接茬。
他心里也明镜似的:蘑孤虽好,可也不能顶药用啊。
偏偏在这个时候,田大贵身旁的李卫国说话了:“还真巧了,我们这金盾冻孤,专门治疗各种肠胃疾病,胃溃疡什么的,不在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