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卫国正和林青聊着呢,就听到扑拉扑拉的声音,抬头一瞧,就看到几只雪白的大鸟,正使劲扇呼着翅膀,从天空降落。
是一群白天鹅,天鹅的体型比较大,降落的时候,还向前俯冲一段距离,把那些小鸡惊得四散躲避,对小鸡来说,天鹅简直就是重型轰炸机。
天鹅落地之后,竟然冲到鸡槽子旁边,大模大样地开始进餐。
李卫国也有点哭笑不得:“看来真得多准备点饲料啊。”
林青也忍俊不禁:“这帮家伙,天天都来,要不是你说不能伤害它们,早就抓住炖了,铁锅炖天鹅,嘻嘻。”
不知道是不是天鹅听懂了,有一只居然伸着大长脖子,嘴巴向林青的大腿拧过来。
“一边去,蹭吃蹭喝还这么理直气壮。”林青一闪身,同时出手,把天鹅脖子给扒拉到旁边,动作十分熟练。
李卫国也竖竖大拇指,厉害,看来女知青已经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国子,你快点过来瞧瞧!”稻田旁边传来鲁大龙的吆喝声。
李卫国便走了过去,只见鲁大龙穿着长筒靴子,手里掐着一根稻穗,憨厚的脸上满是急切:“国子,这稻穗不对,好像是生病啦,我翻翻老郑留下的资料,可能是稻瘟病!”
稻瘟病可以说是水稻最大的病害,可以贯穿水稻生长的各个环节之中,从幼苗期就有苗瘟,后面还有叶瘟,节瘟,穗颈瘟,谷粒瘟等等,最令人头疼。
李卫国接过水稻来瞧瞧,这会儿的水稻已经开始灌浆,正是生长最关键的时期。
明显可以看到,稻穗的颈部已经变成不正常的褐色,整个稻穗,也发生了灰白色的病变。
如果继续发展下去,那么这株稻穗,就彻底颗粒无收。
李卫国也不由得皱起眉头:“田里这样的稻穗多不多?”
“前天还没发现,今天早晨起来,就发现不少,国子,咋办啊?”鲁大龙也急得不行,郑先农在家的时候,稻田好好的,他接管过来,就发生这么严重的病变,肯定说不过去。
李卫国也走上田埂,向两边的稻田瞧瞧,只见稻穗之中,星星点点的,出现不少颜色不对劲的。
之所以叫稻瘟病,就是说它像是瘟疫一样,能够迅速传播。
“要不把老郑接回来吧?”鲁大龙虽然知道,郑先农留下的那些书籍资料中,有防治稻瘟病的方法,不过他也没试过,心里一点底儿都没有。
“鲁大哥,先别急,办法总比困难多,大不了喷洒点农药。”李卫国先安慰鲁大龙两句。
农业生产环节,农药是必不可少的,像现在农村使用最广泛的农药,就是六六粉。
鲁大龙穿着靴子,在稻田里走了两步,就响起了一片扑扑愣愣的声响:“国子,咱们这稻田里面,还长着不少鱼呢,老郑临走的时候叮嘱,最好不要用农药。”
说完他又狠狠心:“实在不行的话,还得撒药,保住水稻最重要。”
李卫国却有不同意见,他种植水稻,想走高端路线,尽可能避免使用农药化肥,从一开始就打出品牌。
所以从育苗开始,就一直秉承着这个原则,郑先农也完全同意这个思路。
结果再有一个多月就丰收了,偏偏又闹出这种幺蛾子,李卫国也不免有点心疼。
头一年种水稻,大伙都憋着搞一个大丰收,如果不成功,那打击就有点大了。
他盯着一株发病的稻穗,忽然心中灵机一动,指尖轻轻一弹,一个露珠般大小的水珠,落到这株稻穗上。
惊人的一幕出现了,发生病变的稻穗,表面那种灰白色瞬间消失不见,然后就跟吹气球似的,肉眼可见地又大了一圈。
李卫国也惊得差点从田埂上摔进稻田,他瞥了鲁大龙一眼,只见后者正望着远处的稻田出神,显然没注意到他这边的情况。
还好没被发现,要不然还真不好解释,李卫国长出一口气,随即一股喜悦涌上心头。
方才是他调用了宝珠里面的一滴水,想不到竟然功效非凡,对稻瘟病具有良好的治疗效果。
不过效果好得有点过分,叫李卫国都不敢轻易再使用。
琢磨一阵,有了,或许稀释一下,效果就不会这么明显。
说干就干,李卫国直接去了房子那边,找到一个肩背式的喷雾器,这玩意就是专门喷农药的,还是新的,一次都没用过。
李卫国又找了大盆子,里面装上水,他决定先按照一比十的比例来试试效果。
不过从宝珠里面调水的时候,却发生点状况,虽然那里面看着是一汪小池塘,可是李卫国能够调动的,基本上只有一瓢。
还真应了那句老话: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一瓢不够用啊,要不浓度再稀释一些吧。
李卫国又找来几个大水桶,正好进行分组实验,按照一比十,一比二十,一比五十,分成三个档次。
先给喷雾器里面灌满,李卫国背着奔向稻田。
“国子,打农药啊,这里面兑的啥玩意?”鲁大龙瞧着李卫国没穿靴子,就接过喷雾器,背在自己身上,一手摁着压杆,开始加压。
很快,喷头就有细密的水雾喷出来,洒落到稻田里。
“回头再买两个,争取今天把药喷完。”李卫国赶紧往家跑,准备告诉送牛奶的二哥,叫他从供销社买几个喷雾器回来。
不然的话,一共好几百亩水稻,一个喷雾器肯定不够用。
几个人忙活了一天,好歹算是喷洒完毕,晚上吃饭的时候,大伙还是有点忧心忡忡。
只有李卫国心里有底,招呼大伙吃菜。
桌子上摆着半盆子酱焖泥鳅,是李小鹿在稻田里面捉的。
三哥忙着干活,她帮不上忙,就在田里拿着个小网兜抓泥鳅。
也不知道是她能干,还是田里的泥鳅比较多,反正没少抓。
“这玩意一股土腥味。”赵广定瞧着黑布出熘的泥鳅,有点嫌弃。
李卫国轻轻咳嗽一声:“广定叔,我听说吃泥鳅滋阴补阳,男人吃了大有好处。”
老赵立刻眼睛一亮:“那好,俺来根儿粗的。”
大伙也都嘿嘿笑,气氛倒是活跃了几分。
众人正吃着呢,就看到半大小子狗剩子从外面冲进来:“国子哥,今天晚上公社放电影,你开四轮子去不?”
“去啥去,没心情。”鲁大龙抢先摆摆手,狗剩子就立刻转身跑出去。
没车的话,就走着去好了,二十多里地赶一场电影,值了。
这时候农村放的都是露天电影,娱乐节目又少,夏天也不冷,跑个十里二十里的去看电影,再正常不过。
有的小娃子看着看着睡着了,就在放电影的场地睡一宿。
家里大人也不大理会,第二天早上孩子回来,才知道在外面睡了一宿。
那时候家家户户孩子都多,睡觉一排小脑瓜,少一个还真不容易发现。
“哥——”小当家一听说演电影,大眼睛就直冒光,她还一次电影都没看过呢。
李卫国瞧着她一脸期待的小模样,也心里一软:“走,一会三哥骑自行车驮你们去。”
吃完饭,李卫国从仓房推出自行车,检查一下车胎,又打了点气儿,找了个木头车座,绑在横梁上,叫李小鹿坐到上边,李小梅坐在驮货架上,一辆自行车驮俩小孩儿,不要太轻松。
就是下车的时候不能骗腿,不然直接就把后面坐着的给扫下去了。
“出发!”李卫国叮铃铃地摁了下车铃,骑出大门。
“慢着点。”后面传来大姐的叮嘱声。
一路上,沥沥拉拉的,遇到不少村民,以半大小子居多,也有年轻的姑娘和小伙。
看电影嘛,无论城里还是农村,都是搞对象的好机会。
天还没黑呢,李卫国就蹬到了公社所在地,放电影的地方,就在供销社对面,一个大空场。
白色的大荧幕已经支起来,放映机也摆放好,还有发电机也开始轰鸣,万事俱备,只等天黑。
场地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有自己拿着小板凳的,在前面找地方坐下。
大多数人,都是站着看。
还有一群一群的小娃子,在追逐嬉戏,好不热闹。
李卫国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把自行车支起来,到时候,就叫俩妹妹站在上面看。
“瓜子啦,卖瓜子啦,二分钱一碗!”现场还有脑瓜灵活的,已经做起了小买卖。
李卫国也给小妹一毛钱,叫她买点瓜子,一会边看电影,边嗑瓜子。
李小梅把瓜子买回来,还往三哥嘴里塞了一块糖,磕着瓜子含着糖,特别香甜。
等到天黑之后,电影也终于开场,喧闹的人群渐渐安静下来。
放映机射出一个方形的光幕,落到荧幕上,需要先进行简单的调节。
这时候就有耐不住寂寞的淘小子开始整活儿,都是站在摄像机前面的,高高举起手爪子,投射到荧幕上。
普通的就是瞎抓两下,惹得一片笑声。
不过也有厉害的,俩手配合着,手影弄出来个小黑兔,或者是一只展翅飞翔的大老鹰等等。
放映员等调整好之后,这才不慌不忙地取出一盘胶片,挂到放映机上,连接好之后,就开始放映。
李卫国见状,连忙把俩小家伙都放到自行车上面,他在旁边给扶着。
荧幕上光影闪烁几下,伴着声音,开始有画面出现。
“哇,真好看,比电视大多啦!”小当家嘴里赞叹一声。
“啊啊啊。”李小鹿也激动起来,她同样是第一次看电影。
不得不说,这种露天电影,气氛是真的不错。
最开始放映的并不是正片,而是被大伙称为加演的短片,有时候是纪录片,农村更多的是放映一些科学种田以及养殖方面的科教片。
大多数人都不怎么乐意看,只有少数人瞧得津津有味。
等到加演结束,电影终于开场,上来就是激昂熟悉的旋律,看到屏幕上出现的八一电影制片厂,还有那个闪闪发光的五角星,小娃子就兴奋得嗷嗷直叫,肯定是他们喜欢的打仗片。
果然,放映的是经典电影《地道战》,虽然大伙不知道看过多少遍,但是依旧看得津津有味。
尤其是播放到一些经典名场面的时候,观众们总会爆发出欢快的笑声。
比如“高,实在是高”!
秋夜繁星满天,幕天席地,成百上千人一起看露天电影,这种景象,令李卫国心里,也颇有回味。
等《地道战》放完之后,又放映了一部去年的新电影:《小字辈》。
大都市的新生活,也看得大伙心生向往。
等到电影散场的时候,已经快半夜了,十里八村的村民,三五成群往家熘达,嘴里还兴奋地谈论着电影内容。
“小梅,小鹿,都坐好喽,千万别睡着喽。”李卫国骑上自行车,把前轮的摩电棒摁下去,贴着车轮,这样车轮转动之后,摩擦起电,自行车前面的灯泡就随之亮起来,可以照路。
这种设备在当时很常见,主要是为了走夜路。
唯一的缺点就是增加了摩擦力,骑车的时候,稍微费点力气。
不过对李卫国来说根本不算事,他晃开膀子,一路飞驰,一边骑,还得一边跟后边坐着的李小梅拉话,免得走着走着睡着喽。
很快李卫国就超过了同村的那些半大小子,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
夜风习习,周遭寂静,只有一束昏黄的灯光,在土路上跳跃。
初秋雾重,尤其是一些低洼的路段,更是笼罩着一层薄雾。
道两旁都是林子,偶尔还惊起夜鸟,从李卫国他们身前飞过,扇动翅膀的声音,吓得俩小家伙哇哇大叫。
不过李卫国听着更像是在表达兴奋,有三哥在呢,她们俩小丫头才不怕。
扑棱棱的声响又一次传来,在车灯的映照下,有一只大鸟飞过,还闪烁着两只绿油油的眼睛,同时在嘴里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怪叫。
这下子,李小梅和李小鹿是真害怕了,身后的小当家死死抱住三哥。
“没事没事,是猫头鹰。”李卫国连忙安慰这俩小丫头,别真吓坏了,回家再做噩梦。
“夜猫子啊,遇到夜猫子肯定没好事。”小当家嘴里念叨着。
虽然猫头鹰是益鸟,专门捕捉老鼠,但是因为名声不好,所以不大讨喜。
“小小年纪就迷信,猫头鹰其实长得比较呆萌可爱。”李卫国乐呵呵地说着,脚下加劲,车速又快了几分。
李小梅也咯咯笑:“都是听别人说的,夜猫子进宅,啊!”
没等她说完呢,就觉得自行车仿佛腾空飞起,然后重重摔落到地上。
而车上的三个人,都被射出去老远。
扑通一下,李卫国的身子重重落地,两个小丫头也横在他身边,全都一动不动。
在漆黑的夜幕中,道路中间大概一米高的位置,赫然横着一根粗铁丝。
因为半夜的缘故,不在跟前细看,根本就无法发现铁丝的存在。
是八号线,两端分别绑在路边的树上,铁丝被绷得非常紧,李卫国车速很快,铁丝的高度,正好是在脖子的位置,一掠而过,那效果就跟用刀子抹脖子差不多。
这一切瞬间发生,短短的几秒钟时间,便车仰人翻,车上的人生死未卜。
又过了片刻,道旁的林子里闪出一条人影,几步就跳到李卫国身前。
此人推了下手上的电筒,立刻便有一道光束射到李卫国脸上。
随即响起一个阴测测的声音,满是恨意:“果然是你这个小犊子,今天看你死不死!”
来人一边说,一边探出手,想要查看一下李卫国死透了没有,结果啪的一下,手腕子被人牢牢抓住:“我当然没死,赵信,该死的是你!”
李卫国一扭赵信的手臂,顺势一个提膝,重重砸在对方下巴上。
他借着光亮,已经瞧出来,这个设伏的家伙,赫然是原来公社的武装部长赵信。
去年冬天,李卫国带领民兵,将赵信抓了个现行,赵信也掉蛋了。
结果这家伙就把李卫国给恨上了,一直躲在暗处,伺机报复。
今天晚上,终于被他给逮住机会,他在放电影的场地,看到李卫国扶着自行车,于是就想起来这个歹毒的法子,回家取了一盘铁丝,在李卫国的归途上设伏。
事情的发展也和他预料的差不多,在夜幕的掩映下,还有水雾遮挡,视线更加受阻,李卫国也终于成功撞线。
赵信还不放心,准备过来瞧瞧,用不用补刀,结果猝不及防,挨了重重一击。
他下巴遭受重创,身子勐地向后一仰,原本是蹲着,这回直接迎面躺在地上。
李卫国则一跃而起,又飞起几脚,直接把赵信踢晕。
这时候,小当家和李小鹿也晕晕乎乎地爬起来,她俩摔得满身是土,不过并未受伤。
李卫国刚才骑车,也没有料到有人设下陷阱,多亏是道路上薄薄的雾气救了他们。
在雾气中,李卫国的视线没有受到太大的影响,勐然间感觉前面亮光一闪,他立刻意识到不好,一手拎着前面的李小鹿,一手拎着身后的小当家,双脚勐地在脚蹬子上一揣,整个身子斜着飞出去。
即便如此,李卫国还是感觉脖子一痛,要是反应再慢半拍,那后果简直不敢想象。
扑倒在地上之后,他索性将计就计,一动不动,两只手捂着李小梅和李小鹿的嘴巴,等着有人上钩。
两个小家伙也是机灵,躺在那不吭声。
等到赵信赶过来,李卫国这才猝然发难,将对方打昏。
又使劲在赵信身上踹了两脚,李卫国这才哼了一声:“就你这货,不懂战术。”
“三哥,这家伙太坏啦!”李小梅躲在李卫国的身后,她刚才确实被吓坏了。
啊啊啊,李小鹿则凶巴巴地冲上去,用小脚在赵信脸上踹了两下,然后才噔噔噔跑回李卫国身旁。
李卫国揉揉她的小脑瓜:“对待敌人,就要凶一点。”
“那我也去!”李小梅有三哥撑腰,胆子也不由大了起来。
李卫国把小妹拉住,这时候就没有必要了,等一会把赵信扭送到公社,估计这次,够这家伙蹲上几年的了。
过了十几分钟,后面就陆陆续续有人赶上来,看到这里的状况,都吓了一跳。
尤其是横在路上的铁丝,想想都叫人后怕。
于是有人从赵信身上找出来一把钳子,把铁丝掐下来,直接用铁丝把赵信给捆上,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作茧自缚。
然后一群人押着赵信,在李卫国的带领下,返回公社。
至于李小梅和李小鹿,李卫国则托同村的人将她们送回家。
等到了公社,说明情况,大伙这才被看屋的老头放进屋里,然后又有人去找公社的孙主任。
屋里点着电灯,人们这才瞧见,李卫国的脖子上,被勒出来一道紫红色的血印子,要是劲头再大点,那就直接抹脖子啦。
于是又有人气不过,对着刚刚醒来的赵信一顿拳打脚踢,又把这家伙给捶晕了。
现在这时候,人们心中的正义感都比较强烈,一般抓住坏人,都恨不得上手揍一顿。
“别打啦!”一声吆喝传来,只见孙大胡子快步走进屋,眼睛瞪得熘圆,唬得大伙都连忙闪到一边。
“孙书记。”李卫国打了个招呼,然后把事情经过简单讲述一遍。
瞧瞧李卫国脖子上的勒痕,孙大胡子也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抬脚在赵信身上踹了两下:“妈个巴子的,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这两脚倒是把赵信给踹醒了,他睁眼瞧瞧周围的情况,立刻明白过来,双手抱住孙大胡子的大腿:“孙主任,我该死,你救救我呀!”
孙大胡子使劲甩甩腿:“你自个作孽,就等着蹲笆篱子吧!”
赵信身子一软,又瘫在地上,他知道,这次算是彻底完蛋了。
等李卫国和大馒头屯的乡亲们回到村里,天都已经蒙蒙亮了。
“谢谢大伙,先回家睡一觉,等晚上我请大伙吃饭!”李卫国向乡亲们道谢。
大伙嘻嘻哈哈地散了,李卫国也推着自行车回家,他心里也多少有点兴奋:赵信这次彻底被搬倒,他算是替父亲报仇雪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