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亩山林的承包费是十二元,这不是讹人是什么?”
李卫国瞧瞧,还真是,上面写得清清楚楚,每亩每年的承包费,是拾贰元整。
他不禁心中大乐,结果嘴上不由自主地秃噜出来:“这么便宜啊?”
便宜?
两位局长面面相觑,王局长使劲眨眨眼睛:“小李,你看好了,是一年十二元,不是一次性交十二块钱。”
“就是,社员们承包生产队的机动地,一年才上缴多少钱?”马局长也在旁边不忿地帮腔。
在他们的认知中,林地是肯定没法跟耕地比的,耕地年年都能出钱,即便如此,承包费也才是每亩十元左右。
去年刚分地,这事大伙心里最清楚不过。
但是林地就不一样了,见效肯定比较慢,只投入不产出的话,那不是亏本生意吗?
这两位局长也都比较看好李卫国,同时也比较看好养麝这个项目,所以大力支持。
李卫国乐呵呵地点点头:“王局长,马局长,这点我没意见,毕竟我们养麝养鹿,也是高附加值的产业。”
其实李卫国心里都乐开花,在他看来,这个价格简直便宜透了。
因为他知道,这种承包合同,年限都比较长,通常都是三十年打底。
现在看着是有点贵,但是随着经济的飞速发展,这个价格就会越来越显得便宜。
而且山林里面的产出,可不仅仅是鹿茸和麝香,李卫国觉得,自己赚大发了。
这就是眼光上面的区别了,李卫国洞悉未来的走势,所以始终能走在前面。
而现在的人,则受到时代的局限,并不能看得那么长远。
“小李,你真行,是个好小子!”王局长使劲拍拍李卫国的肩膀,在他看来,李卫国就是那种宁可自个吃亏,也不能让国家遭受损失的好同志。
刘县长也赞许地点点头,在刚才的会议上,就是赵仁提出来的承包价格,比这个还高,每亩林地,每年的承包费更是高达二十元。
现在的价格,还是大伙最终讨论后定下来的,虽然在他看来,还是有点高,不过既然李卫国能够接受,那他也就没啥意见了。
刘县长对李卫国还是比较了解的,知道这小子也不是吃亏的主儿。
不过还有一条决议,叫刘县长也颇为头疼,他指了指会议纪要上面的几行字说道:“小李,承包期限,最少三十年,这个你能接受吗?”
李卫国一个劲点头:他当然盼着越长越好了。
刘县长叹了一口气,当时在会上,他也为此和赵仁据理力争,不过赵仁的观点也挑不出毛病:林地不像耕地,耕地可以一年一包,但是林地因其生长缓慢的特殊性,承包期必须足够长才行。
这个观点,也获得了其他领导的支持,刘县长也没辙。
李卫国一听刘县长的口风,就忍不住询问道:“这意思是不是说,承包期限还可以比三十年更长?那我就签五十年好啦!”
屋里的其他三个人,都用异样的目光盯着李卫国。
五十年啊,你就不担心这么多年之中,有什么变故?
过了好半天,刘县长才轻咳一声:“小李啊,还有一条,你看这承包费方面的要求,必须一次性付清。”
“对呀,你小子哪来这么多钱?”王局长也向李卫国询问。
承包林地,最低也是几百亩或者几千亩,因为后来把这个称之为包山头。
也就是说,必须以完整的山头儿为单位,你总不能包半拉山头吧,那个没法算。
而他们这边,一个小山头,也至少几百亩。
这样一算,那承包费就是极为庞大的一笔数字,至少需要几十万块。
在这个人均收入几百块的年代,几十万块,绝对称得上是天文数字了。
但是对李卫国来说,还真不成问题,能够这样一劳永逸地解决承包山林,他心里还巴不得呢。
不过他还是摇了摇头:“这么多钱,我哪能掏得起。”
这样才对嘛,以刘县长对李卫国他们家的了解,要是狠狠心,一两万块还是能掏出来的,但是几十万块,砸锅卖铁都不够,差距太大。
同时他的心里也非常遗憾,因为在他的心里,是希望李卫国能够承包山林,把养麝这个项目做大做强。
可惜的是,现在的条条框框太多,刘县长也有心无力。
他心里正惋惜着呢,就听到李卫国又说道:“我是没这么多钱,但是我可以借啊,罐头厂的田大贵先生,跟我关系好,他肯定乐意借给我。”
其实这里面大部分都是李卫国的钱,但是他不能明说,只能说借了。
李卫国和罐头厂的关系,刘县长也了解一些,他也不由得眼睛一亮:“小李,这么说你同意了?”
李卫国一个劲点头:“同意,当然同意啦,县长,地方小了,养不了多少,我还想多承包一些山林呢。”
“好!”刘县长也激动地捶了下拳头。
刚才在会上,主要就是赵仁在设置障碍,定下这些在刘县长看来,不大合理的条条框框。
好在李卫国通情达理,叫刘县长重新看到希望。
其实说起来,李卫国还真想当面向这位赵仁同志致谢呢,感谢他帮忙,提高了承包期限和承包的面积。
至于价格方面,在李卫国看来,真心不贵,比他心里预期的还要低。
估计赵仁要是知道李卫国的想法,非得气得喷出一口老血不可,早知道这样,就不推横车了,他设置的障碍,没成为对手的拦路虎,反倒都变成了对方的助力。
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李卫国开着小轿车,拉着林业局的王局长还有几名工作人员,一起去了大馒头屯那边的山林,圈定承包面积。
李卫国也真是大手笔,一口气承包了附近的十几个山头,一直跟核心保护区都接上了,这才罢休。
这样一来,总面积达到了三千多亩。
而承包期限,最终还是确定三十年,毕竟五十年太长,县里没同意。
即便如此,总承包费也超过了恐怖的一百万,总计是一百一十多万。
就算是罐头厂,也拿不出这么大一笔钱来,罐头厂的账面上,也只剩下几十万块。
“国子,你先少承包点,以后分期分批再包。”田大贵也没招,只能劝李卫国先少承包点。
罐头厂这点流动资金,他还准备应付马上就要开始的金盾冻孤呢,毕竟又到了金盾冻孤的采收季。
李卫国现在也冷静下来,他估摸着,在这三五年之内,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所以田大贵说的,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于是他又重新跟县里磋商,最后确定了首批承包山林一千多亩,后边的,分两年陆续完成承包。
即便如此,李卫国最终还是投入了四十万块。
直到正式签订完承包合同,李卫国这才心中大定,暗暗松了一口气:总算是达成所愿。
揣着合同,李卫国乐颠颠地回家,为了这事,他都忙活半拉月了。
到家之后,李卫国兴冲冲地把合同交给李金梅:“姐,这个好好保管,可千万不能弄丢喽。”
李金梅也知晓弟弟承包山林的事,她也是支持的。就像当初承包水库,虽然当时李金梅觉得有点悬,但事实证明,水库的收入,才是他们家收入的大头儿。
反正现在无论李卫国做什么事,肯定能获得家人的支持,这就是信任。
“国子,你承包了多少山林?”李金梅一边问,一边翻看着承包合同,然后她就看到了一个令人震惊的数字,忍不住失声惊呼:“四十……万!”
这下就连小当家也凑过来,仔仔细细看了一下:“嘻嘻,还是三哥有钱。”
然后她又兴冲冲地说道:“三哥,是不是以后山上就是咱们家的啦?”
“算是吧。”李卫国点点头,然后扒拉了一下她的羊角辫。
“噢,太好啦,三哥你真厉害!”李小梅又蹦又跳,她喜欢的大山和森林,现在都变成他们家的啦,当然值得高兴。
李金梅却把小妹扒拉到一边,瞪着眼睛问李卫国:“国子,你……你哪来这么多钱?”
她现在是家里掌柜的,当然最清楚家里的存款。
“当然是跟大贵叔借的。”李卫国回答得理直气壮。
李金梅身子一软,要不是三弟扶着,差点坐地上:“这么多钱,啥时候能还完啊?”
李小梅则又是一声欢呼:“三哥你太厉害啦,一下子就拉这么多饥荒!”
李卫国扶着大姐坐在炕沿上,李金梅整个人都不好了,精神一下子变得萎靡起来。
任谁听到家里背上巨额债务,只怕反应都不会好,就像背着一座大山,负重前行。
“大姐,你咋了?”李小梅也瞧出来不对劲,连忙上去拉住大姐的手,原本无比温暖的手掌,此刻冰凉冰凉的。
李小鹿也跑过去,搂着李金梅的腿,仰着小脸,紧张地望着大姐。
“没事,姐没事。”李金梅用手摸着俩小家伙的脑瓜,然后望了李卫国一眼,最终也没说什么。
在她想来,三弟既然这么做,肯定有他的道理。
李卫国也瞧得心疼不已,大姐还怀着孩子呢,可不能因为这事,影响到肚子里的胎儿,于是轻声说道:“姐,别担心,我今天实话实说吧,罐头厂其实是我和大贵叔合伙办的,所以这钱其实是咱们自己的钱。”
“真的?”李金梅的目光中瞬间有了光彩。
李卫国郑重地点点头:“现在不许个人办厂,所以只能让大贵叔出头,以前怕家里担心,就一直没说,现在罐头厂已经走上正轨,所以大姐你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呢。”
嗯,李金梅脸上也终于露出欣慰的笑容,她以前也觉得,三弟跟罐头厂方面,可能有什么猫腻。
尤其是李卫国最后一句“一切有我”,彻底叫李金梅放下心中的疑虑,顿觉浑身上下,无比轻松。
“三哥,那你是不是有好多钱?”小当家现在变成了小财迷。
李卫国连忙叮嘱:“小梅,自己家里人知道就行了,千万别跟外人说,知道吗?”
李小梅笑嘻嘻地一个劲点头,就连李小鹿,也捂住自己的嘴巴,她呀,就算想说也说不出啊。
很快,李小梅就把自己的新储钱罐抱过来:“三哥,你看这里面还挺空的呢。”
你可拉倒吧,李卫国扒拉一下她的羊角辫,然后哈哈大笑。
等吃完饭,就陆陆续续的有村民上门,都是来询问承包山林这件事的。
签合同的时候,老村长也代表村里签字的,所以这个消息已经在大馒头屯传播开。
“国子,承包耕地能自个种,这山头包它干啥呀,就算不包,不也跟自个家一样,去林子里采山货也没人管。”赵广定不怎么支持李卫国承包山林。
其实这也是绝大多数人的想法:大山本来就是大家的嘛。
倒是王大拿想到了什么:“国子,你是准备移栽野山参?”
李卫国点点头,这事也瞒不住。
“没听说野山参挪窝还能活的。”赵广定祖上好歹也算是有名的参把头,这点常识还是知道的。
李卫国就笑:“广定叔,不试试怎么知道,这回好了,咱们以后把梅花鹿和山驴子,都慢慢挪到林子里边。”
“好!”王大拿也砸了下拳头,毕竟原本就是林子里生活的牲口,这才是最适合它们的地方。
赵广定也来劲了,不过他这两年放鹿,已经彻底熟悉了这些梅花鹿的习性,不免有点担心:“国子,这事儿好是挺好,不过有点难啊,鹿群撒到林子里,万一跑没影了咋整,总不能把整个山头都圈起来吧?”
围山头明显不大现实,造价太高,而且鹿群的跳跃能力超强,围墙不够高,人家轻轻松松就能越狱。
李卫国也根本没想这么干,现在的鹿群,已经驯化得差不多了,慢慢过渡的话,应该不成问题。
几个人兴奋地讨论一会,主要是研究一下具体的实施方案,正聊着呢,又有人来串门。
来的是赵老板子他们,坐下之后,几个人都有点扭扭捏捏的,想说什么又不好开口的模样。
最后几个人捅捅咕咕一阵之后,还是跟李卫国关系最好的赵老板子开口道:“国子,听说你把挨着咱们村的这几个山头都承包下来,是不是说,这地方就是你的,归你管了?”
李卫国就给他们简单讲了讲具体的情况,他拥有的是管理权和使用权,所有权还是国家的。
赵老板子等人点点头:“那是不是说,以后村里其他人要是上林子里采山货,就不行了?”
李卫国一听就明白了,这马上要开始采收金盾冻蘑,然后接着就是山野菜,再到秋天的蘑孤木耳之类,沥沥拉拉的,大伙都能从山林里面,收获几百块钱不等。
要是李卫国不许他们进山,这条财路就断了。
没等李卫国说话,赵广定先嚷嚷起来:“老板子,你家承包的田地,俺上你家地里种庄稼行不行?”
大伙也都咂摸出滋味,都一脸失望。
李卫国则笑着摆摆手:“没事,大伙以后该上山就上山,该采啥就采啥,只要不祸祸就成。”
“国子,这可不成!”这次连王大拿都急了,“国子你承包山林,花了好几十万块呢,真金白银拿出去了,就指望着采山货卖钱呢!”
“多少钱,好几十万?”赵老板子也大吃一惊,曾一下从板凳上站起来。
他坐的是长条凳,一个凳子坐俩人,他冷不丁站起来,结果跟他坐一条板凳的赵二两遭了殃。
板凳勐地一翘,赵二两直接一个腚蹲,坐到地上,蹲得他嘴里吭哧一声,摔得不轻。
不过赵二两也顾不得这个,站起来嘴里嚷嚷:“国子,好几十万,几辈子也还不完啊,你说你咋这么冲动呢,这种事情,跟大伙好好商量商量再办啊!”
“完了,钱都交上去了,是从大贵那借的。”赵广定知道一些内幕。
大伙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脑袋全都耷拉下去,这事要是落到他们头上,估计死的心都有了。
“国子,这么办吧,要不咱们号召大伙都进山,帮你采山货,争取早点把钱给还上。”赵二两提议道。
这会儿的人,可不习惯欠债。
要是人力足够的话,以去年的收入情况来看,林子里一年也能收入个万八千块的,有个三四十年,也就能还完。
三四十年啊,赵二两都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那时候。
这简直太愁人了。
李卫国却是一点也不愁:“没事,就按照我说的办,大伙不用担心,我肯定赔不了。”
村民都守着大山几十年了,有着丰富的经验积累,所以根本就不用担心山林遭受破坏,就算以后有啥不行的地方,李卫国及时发现,及时提出来就好。
至于禁止村民采收山货,李卫国知道,这事也没法禁,真要是强行干预的话,那矛盾就大了。
他承包山林,又不是靠着采山货赚钱。
山林莽莽,就靠着他们家这几个人,又能采多少?
等过上几年,随着政策不断宽松,李卫国还有新的想法。
对于村民的热心帮忙,李卫国心里也很感激,但是这个明显不大现实,一天两天还行,时间一长,肯定有意见。
大伙又研究了一阵,赵老板子又提出来一个说法:“国子,要不这么办吧,其他人进山采山货,到时候都给你交税,就像咱们种地,向国家交公粮一个道理。”
李小梅听了,眨眨大眼睛凑上来:“那我三哥就成了占山为王的山大王,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采山货,留下买路财,哇呀呀呀!”
大伙也都被这个小家伙给逗乐了,李卫国把小妹搂在怀里:“小梅,你说三哥这么干行不行?”
李小梅歪着头想了想:“不行啊,那肯定有人戳咱们嵴梁骨。”
小家伙心里明白着呢,李卫国也点点头:“大伙不用说了,还像从前那样。”
又聊了一阵,大伙都怀着复杂的心情离开了李卫国家。
消息也很快就在屯子里传开了,有替李卫国担心的,更多的人,是对李卫国重金承包山林这件事表示不理解。
当然也有说风凉话的,比如村里的赵大虎,就幸灾乐祸地说:李卫国是吃饱了撑的,有俩钱不知道咋得瑟好了。
对于这些说法,李卫国都一笑置之,他的习惯是用事实来说话。
第二天上午,李卫国开着四轮子去鹿场,开始准备搬迁。
按照昨天研究出来的方案,要先把鹿棚的食槽子和水槽子都挪过去,在林子边上选个开阔的地方安置。
放养梅花鹿的山头也已经选好了,当然是距离最近的一个小山头,都是人工林。
到时候还要在林子里搭一些简易的棚子,能遮蔽雨雪就成。
如果能够一切顺利,那么鹿场将会变成半野生半人工的放养状态。
王大拿和赵广定都有点担心,倒是李卫国信心十足,主要原因,还在鹿群的饮水上。
梅花鹿的饮用水里面,李卫国都是每天少量添加一些左料的,鹿群都形成依赖性,它们对宝珠里面的水,都上瘾了。
其实就算没有这些,应该也能成,在大兴安岭的林子里,鄂温克人就是这么和驯鹿共生的。
李卫国从村子里面找了些帮手,大伙七手八脚地把木头槽子装进四轮车斗里,属实不少呢,估计得运几趟。
忙活了一天,等转过天来,大伙就驱赶着鹿群,向林子那边进发。
赵广定挥舞着大鞭子压阵,李卫国准备去前面领路,结果被人给抢先。
只见李小鹿迈着小短腿,跑在最前面,嘴里还啊啊的叫着。
鹿群都跟在她的身后,不时低头啃两口地上的枯草,或者停下来等一阵,没法子,李小鹿实在跑不快。
赵广定也瞧得直纳闷:“俺这帮弟兄们今天还挺乖的,要是往天,早就撒丫子乱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