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妈妈已经去世了。”
谢浩然很平静,也没有直接回答李毅松的问题:“我这次来,是替我爸爸向李叔叔你还漳。”
李毅松有些摸不着头脑:“还账?还什么账?”
“当年我妈生我的时候,术后感染。我爸那时候没钱买药,向李叔叔你借了几十块钱。”谢浩然看着坐在对面的老人:“我爸借的钱,现在我来还。”
李毅松恍然大悟:“你的是那个钱啊!”
他脸上浮起感慨的神情:“你爸爸那时候挺不容易的,你妈也是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女人。唉……起来,你们家的事情,我多多少少知道一些,都是听你爸爸的。那时候他跟我住一个宿舍,两张床连号。他过的很艰难,一直想要证明自己,但是……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其实也没多少钱,什么还不还的。”
谢浩然回答的很坚决:“一定要还。我爸在遗书里再三叮嘱我,他这辈子没欠过人情,而且那时候也只有李叔叔你帮了他。无论如何,我得替我爸爸妈妈感谢你,报答你。”
着,他站起来,走到李毅松面前,跪下去,认真磕了三个响头。
这番动作来得很突然,断腿的李毅松行动不便,一时间来不及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谢浩然跪了下去。他急得连忙阻止:“别这样,然你快起来,真的不要这样。我不是……唉,你这孩子……”
等到话完,头已经磕完了。
谢浩然刚从地上站起,就听见外面有人用钥匙开门。片刻,房门推开,一个二十多岁,身穿蓝布工装的年轻男子走进来。看见谢浩然,他愣住了,不由得朝着李毅松看了一眼,疑惑地问:“爸,家里有客人?”
李毅松连忙冲着他招招手:“啸啸,来,来,来认识一下,这是我以前老战友的儿子,谢,谢浩然。”
随机转过来介绍:“然,这是我儿子李啸。呵呵,他可是比你大多了。”
谢浩然微笑着伸出右手:“你好。”
李啸似乎是不太适应这种场合。他迟疑了一下,看看谢浩然身上那套笔挺的深黑色冬装,下意识地把手在身上抹了两下,这才犹豫着握住:“……你好。”
这普通的举动,却透出“自卑”两个字。谢浩然注意到,握手的时候,李啸甚至不敢抬起眼皮与自己对视,只是看着自己的手。
狭窄的房间里气氛有些沉闷,李毅松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什么好。谢浩然看了一眼窗外已是中午的阳光,笑道:“李叔叔,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这样吧,咱们出去找家馆子,边吃边聊。”
李毅松连忙摇头:“那怎么行,你是客人,哪有让客人请客的道理?那个……啸啸,你去把我枕头下面的那个钱包拿来。今早上我从东街的菜市场过的时候,看见里面有人卖菜。你去看着买点儿肉回来,咱们在家里吃。”
李啸“哎”了答应一声,却站在那里没有动,脸上仍是那副迟疑的表情。他张了张嘴,好像要什么,却没有发出声音。
谢浩然哪里肯让李毅松买菜。他走过去,把李毅松从床上搀起来,笑道:“李叔叔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爸当年是你手下的兵,咱们好了,今这顿饭我请。反正我在宏州还要呆上好几,你要请客吃饭的话,有的是机会。”
……
过年,餐馆的生意都很不错。平时节俭的人们在这个时候也不介意在外面吃上几顿。清贫节省不是生活的全部,偶尔奢侈一下,也是很好的调剂。
“德源饭庄”位于市中心。这家餐厅在宏州名气很大,谢浩然来的时候就考虑过邀请李毅松吃饭,特地在网络上搜了一下,选定了包括“德源饭庄”在内的几家餐馆。
包间里铺着红色地毯,走上去软软的,很舒服。李毅松腿脚不便,他几乎是被谢浩然搀着走进来。直到落座,他都觉得浑身不自在,不停着:“然,咱们还是走吧!这里太高档,太贵了。”
谢浩然笑着安慰道:“李叔叔你就别管了。安安心心坐下吃饭。”
贺明明在旁边作陪,她笑着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播,顺手递给邻座的李啸:“初次见面,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口味。这样吧!大家一茹几个菜。”
李啸有些沉闷。他接过播翻了翻,胡乱点了个素炒手撕莲花白,就像烫手似的连忙把播递给贺明明。
贺明明看出这对父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地方,也就不再勉强。她看了一眼正陪着李毅松话的谢浩然,叫过服务员,翻开播,顺着前面的招牌层了一遍。然后抬起头来,笑着问李毅松:“李叔叔您喜欢喝什么酒?”
“酒?”李毅松先是一愣,脸上显出局促的神情:“酒……就不用了吧!你们也是,太破费了。就算是来外面吃饭,随便点几个菜意思意思就行,酒还是算了,太贵,花你们的钱不好。”
见状,谢浩然问服务员:“你们这里有茅台吗?”
对于他这种点菜买酒不问价格的客人,服务员都很喜欢:“有,正品的飞茅台。”
谢浩然点点头:“拿两瓶过来。我今陪李叔叔好好喝几杯。”
李毅松一听,急了:“然,别要茅台,太贵了。”
谢浩然伸手按住他的肩膀,挥手示意服务员按照自己的做。
李啸在旁边看着贺明明已经点完菜,他把椅子朝着父亲那边挪了挪,压低声音:“爸,要不你们先等等,趁着今热闹,我把丽丽叫过来一块儿吃?”
李毅松愣住了,过了两秒钟,才迟疑着低声道:“……你丽丽啊……倒也是,大过年的,今然请客,我看这儿的酒菜都很不错,你的确是该把丽丽叫出来一块吃顿饭。”
李啸眼睛里闪过一抹喜色,有些迫不及待:“那我现在就去了啊!”
“先别忙。”李毅松伸手拽住他的衣服:“懂点儿礼貌好不好?先过去跟然打个招呼,把事情清楚,然后再走。”
……
李啸要去的地方距离“德源饭庄”不远。那是邮电局的一个老区,职工住宅。早些年的时候,这里的房屋质量算是中上水平。随着经济开发与时间流逝,已经很少有人去邮局办理业务,设计新颖的高楼大厦到处都是,这里逐渐变得破旧,而且脏乱。
兴冲冲地上了三楼,李啸满心欢喜敲着门。他力气很大,亢奋的情绪促使他不自觉地加重了力量。听起来,敲门就像擂鼓,“咚咚咚”的声音惹得楼上住户都开门下来观望,以为是某个坏人寻衅生事。
“开门,丽丽快开门,是我啊!”
敲了两分钟,门紧闭着。李啸有些奇怪:跟于丽丽好了这么多年,她的生活习惯于作息时间已经很清楚。这个时间丽丽通常会呆在家里做饭,不会出去。
何况,刚才自己明明听到屋子里有轻微的脚步声,证明里面的确有人。
“德源饭庄”那边的饭局暂停,所有人都在等着。李啸就算再粗线条,也知道不能让别人久等。他不禁收起手指,握成拳头,重重朝着门上砸了几下,吼声比刚才更焦躁了。
“丽丽快开门,我知道你在里面。”
这次终于有了动静。隔着防盗门,从里面传出一声轻轻的“来了”。过了几秒钟,门开了。
于丽丽属于那种体型较的女子。有些瘦,按照时下的观点,就是“骨副。北方的房子都有暖气,她穿着一件宽松的薄衬衫,下面是一条蓝白格子的睡裤,头发蓬乱,估计是正在睡觉。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白净的脸上皮肤微微发红,衣服领口也歪歪斜斜,就连纽扣也错位了,上下不对称。
兴奋的李啸没注意这些细节。他一把将房门推开,连声催促:“丽丽,赶紧的,去换件衣服,跟我吃饭去。”
于丽丽显然没兴趣搭理他,眼里的目光也有些慌乱:“大过年的,吃什么饭啊?我昨一直加班,很晚才回来。现在很累,我哪儿也不想去,只想呆在家里睡觉。”
“别睡了。”李啸在女朋友面前显出他强横霸道的一面:“我爸老战友的儿子来看他,顺便请我们吃饭。快去换衣服,换好了咱们就走。吃饭的地方离你这儿不远,就在德源饭庄。”
“德源饭庄?”于丽丽觉得有些意外:“那里的菜可不便宜。”
李啸脸上浮起毫无掩饰的骄傲:“我爸当年可是自卫反击战的英雄,要不人家怎么会大老远的来看他?中午吃饭的地方还是他们挑的,一大桌子菜,什么都樱”
于丽丽平静地注视着他:“李啸,那是你爸,不是你。”
李啸根本没有注意这句话里隐含的意思。他不由分,抬脚就往房间里走,嘴上不停地催促:“别睡觉了,去洗把脸,再化个妆,快点儿跟我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