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下班时间,谢浩然见到了梁欣丽的养父。
王荣祥个子不高,一米六五左右,比妻子梁静足足矮了一个头。一件横条纹蓝『色』衬衫穿在身上,使本就矮胖的身材看起来更胖了。目测下来,他估计有一百公斤左右,带着一副黑框眼镜,笑嘻嘻的。刚进门,还没放下手里的拎包,就很高兴地冲着梁欣丽笑道:“丽丽回来了。”
梁欣丽乖巧地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包,甜甜地叫了一声“王叔叔好。”
“好!好!”王荣祥并不在意称谓,他的目光随即落到站在餐桌侧面的谢浩然身上,试探着问梁欣丽:“这是你男朋友,小谢?”
梁欣丽笑着点点头。
梁静端着碗筷走过来,用手肘拐了一下王荣祥,嗔怪道:“孩子都饿了,有什么话,吃完饭再说。”
饭桌是彼此交流的最佳场所,很多话都可以在这里肆无忌惮说出来。尤其是一家人吃饭,没人会计较这些。梁欣丽每半年才回来一次,无论梁静还是王荣祥都很高兴,加上丰盛的饭菜,房间里的笑声从开始就没有断过。
王荣祥对谢浩然很感兴趣,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
“小谢啊,你老家在哪儿?”
“小谢,你和丽丽是一个学校的同学吗?”
“小谢,改天把你父母约出来,我们找个地方见见,大家一块儿吃顿饭,好好聚一聚。”
都是正常的问题,谢浩然也用自己的方式作出回答。听到谢浩然父母过世的时候,王荣祥的神情有些尴尬,连忙说着“对不起”。梁欣丽适时的『插』话进来,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
“王叔叔,我已经答应浩然的求婚了。”梁欣丽的神情有些坚决,她在桌子下面用力握紧了谢浩然的左手:“我们打算今年年底结婚。”
王荣祥刚把一块鸡肉送进嘴里,听到后面这句话,差点儿没把他噎住。慌慌张张把喉咙里的食物咽下去,他抬起头,扶正眼镜,难以置信地看看谢浩然,再看看梁欣丽:“丽丽,你……你说的是真的?”
梁静在旁边帮着说合:“小丽上次回来的时候,就跟我说过这件事。我觉得等等看再跟你说比较好,所以那时候就没提。”
王荣祥慢慢皱起眉头:“丽丽,这种事情可不能儿戏。虽说我不是你亲生父亲,但你至少也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
梁欣丽有些心虚地点点头,“嗯”了一声。
王荣祥注视着她:“你决定了?”
梁欣丽继续点头。
“就不再考虑一下?”王荣祥脸上的神情充满了忧虑。
“我已经考虑过了。”梁欣丽的态度很坚决:“王叔叔,我不是心血来『潮』,我也没有胡思『乱』想。我是认真的。”
王荣祥放下筷子,耐心地劝道:“我觉得你们还是多相处一段时间,再等几年。等到毕业再来谈这件事情不好吗?”
梁欣丽忽然笑了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王叔叔,你还记得我小学学过的那篇课文吗?亚里士多德用麦穗大小教育他那几个学生的故事?”
王荣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你现在就要做出选择?”
梁欣丽在家里很放得开。她直接搂住谢浩然的胳膊,将头部朝着那边贴了过去,笑道:“我已经找到了最好的。他就是我看中的,最大的那个麦穗。”
王荣祥不再说话。
他重新拿起筷子,端起碗,开始吃饭。
没人再说话,梁静也不好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的劝说。她颇为担忧地看了一眼女儿,慢慢吃着自己的碗里的饭。
梁静很漂亮,年轻的时候有很多人追求。在众多人中挑挑拣拣,选中了丈夫。结婚后的日子很幸福,虽说梁静没有正式工作,都是在朋友介绍的单位做临时工。可是对于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来说,工作其实并不重要,关键在于是否有一个爱自己的男人。
丈夫出自一个颇为富裕的家庭。那时候改革开放没多久,他们家就有三套房子,丈夫本人也在市轧钢厂任职,家里人对梁静的那点临时工收入并不在意,丈夫经常开玩笑说,那是梁静自己给自己挣的零花钱。
丈夫是一个很帅的男人,优秀基因遗传给了女儿梁欣丽。遗憾的是,女儿刚满两岁,丈夫就因为车祸去世。
男人死了,梁静自然不可能继续呆在那个家里。房子是婆婆的,房本上就写着她的名字,结婚的时候只是暂用。如果丈夫还在,那么一切都不会有什么变化。婆婆和公公从未说过要赶梁静出去之类的话,但是她有自知之明,靠着以前那点不多的积蓄,搬了出去,在外面租了一个小房间,养活自己和女儿,平时周末有空,也经常回去看看老两口。
都说漂亮女人喜欢惹是生非,梁静却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性』格。然而她是一个带着孩子的女人,尤其还是一个漂亮的寡『妇』,这就不可避免引起了周围男人朝着那种方面的诡异幻想。迫不得已,一度断了结婚念头的梁静只好委托朋友和亲戚,帮着自己介绍一个靠谱的男人,想要再嫁。她实在是受不了来自周围的闲言碎语,还有那些在自己身上不断打转的邪恶目光。尤其是半夜,经常有人在外面敲门,还有人不断从门缝下面塞小纸条,上面写着不堪入目的字句,甚至赤一『裸』一『裸』的问:包养你要多少钱?
王荣祥是通过朋友介绍认识的。说句心里话,梁静最初对于这个男人根本看不上————个子矮,皮肤黑,不知道是遗传还是某种病症,三十多岁的男人,早早就有了谢顶的迹象。见面的时候他一直在笑,当然不是精神病患者流着口水的痴呆笑容,而是带有讨好『性』质的那种。拥有过高大英俊丈夫的梁静实在无法将自己后半辈子与这个可以说是“丑陋”的男人联系在一起,她拒绝的很委婉,吃了一顿饭,自己买单,然后回家。
王荣祥很是锲而不舍。他是真正喜欢梁静。那时候还没有电话,都是在用“『逼』『逼』”机,他不像那些油头滑脑的男人喜欢留言问周末好,也不会编造诸如“五二零一三一四”之类的求爱数字。他选择了更加直接的追求方式:上门帮着梁静买蜂窝煤,然后一个人把成堆的煤块从一楼搬上五楼。王荣祥在街道办事处上班,事业编制,工作还算不错,旱涝保收的那种。单位上每个季度都会发劳保用品,他家里只有一个老娘,用不了那么多,就把肥皂洗衣粉『毛』巾什么的统统往梁静这里送。年节时候单位上发的粮油米面各种福利,他每次过来都会带上一些。
真正让梁静感动的,是梁欣丽四岁多感冒发热那次。虽说自己是母亲,可是对小儿病痛之类的事情,梁静实在是知道的不多。梁欣丽那天哭喊着说头疼,不愿意去幼儿园。梁静当时有朋友介绍了一份工作,就是离家远,每天下午才能回来。她忙着上班,以为是小孩子调皮不愿意上学,就顺手了给梁欣丽一巴掌。正好王荣祥上班前绕过来看了一眼,发现梁欣丽浑身发热,连忙扔下自行车,抱着孩子冲出去,拦了一辆出租车就往医院跑,等到了医院给医生看过,才知道梁欣丽当时发烧很严重,要是再不采取措施降温,就会把脑子烧坏。
梁静被吓怕了,也真正动了嫁给王荣祥的心思。
婚礼很简单,王荣祥却很高兴。他真正是尽到了做丈夫和父亲的责任,只是梁欣丽实在改不过口来,很多年了,一直管他叫“王叔叔”。
只是一个称谓,梁静与王荣祥都不在意。梁静自己也在悄悄攒钱。她觉得王荣祥为了这个家已经做得够多了,女儿总会长大,会出嫁。作为母亲,自己必须为她准备一份不能让婆家人瞧不起的丰厚嫁妆。
王荣祥是个很老实的男人。平时在家,大小事情都是梁静说了算。他脸上总是挂着憨厚的笑。看得出来,他对结婚的生活很满意,非常满足。
现在住的这套房子,是王荣祥单位上早年分的福利房。他自己也小有积蓄,还在市里另外买了一套新房。每年收取的房租算是额外收入,王荣祥还计划过要买一辆车,给梁静使用……
梁静听过一些来自身边的风言风语。远的不说,住在楼下那几个上了年纪的老女人,天天都把自己和王荣祥当做谈资。幸福生活就是这样招人嫉妒,退休无聊的老女人们整天都把话题围绕着梁静夫『妇』。说什么“那女人一看就是个狐狸精,老王那种矮冬瓜怎么可能降得住?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像武大郎一样被潘金莲毒死,我觉得她外面肯定有男人,而且不止一个。”
王荣祥从没信过这些。
这些事情绝对不是臆想,梁静一次买菜回来,就亲眼看见一个老太婆把王荣祥拉到树荫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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