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面闪烁的红蓝灯光虽说有些干扰,谢浩然与邬钢却没有在意。后者还是按照之前在市局指挥室里的动作,点燃青香,用香灰在宽达数米的白色记事板上划出一个八卦形状,然后宰杀公鸡,在香灰八卦上滴血引路。
还是与之前一样,鸡血在香灰上流动了不到十秒钟,就彻底不动,缓缓凝固。
这次方向比之前偏移了些,指向西北偏北。
谢浩然抬手指着侧面方向的路口,吩咐前面驾驶座上等待命令的司机:“往那边走。”
李文庆与魏苏坐在后面的警车上。看着前面缓缓行驶的冲锋车,魏苏很是感慨的发出长叹:“师兄,说起来,咱们真是没有人家脑瓜子聪明啊!太墨守成规了,追踪法术找不到,就不会想想用点儿别的方法。你看看人家,按照大体指引的方向,走出来,另外再画一个香灰八卦,就这样按照变动的方向找下去,肯定就能找到地方。”
李文庆已经没有了之前对谢浩然的轻视。他认真地点点头:“以前师傅就说过:道法自然,法术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咱们之前压根儿没想过阵法可以移动,还可以搬到车上,根据方向不断改变位置……这个青云宗的谢浩然真的很聪明,不简单。”
另外几辆警车从其它方向开过来。廖秋坐在其中一辆的副驾驶座位上,看着正前方不断改变方向的冲锋车,廖秋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我就知道这小子不会让我失望……”
这是谢浩然想出来的笨办法,但是必须承认,很管用。
焦恒觉得自己这个公安局长今天晚上做的事情绝对不能对外宣扬。为了寻找足够数量的公鸡,他把已经睡熟的市工商局长打电话叫起来,让对方立刻安排下去,层层找到附近各个菜市场鸡贩子的电话,然后派人过去上门拿货。根本不论价钱,五十块钱一只鸡,只要公的不要母的,然后用绳子捆住鸡脚鸡翅膀,把同样尚在梦中,睡眼惺忪的公鸡用摩托车迅速送到谢浩然手上。
邬钢一口气宰了三十多只鸡,车子只是向前移动了不到两公里。
香灰八卦画了又擦,擦了又画,鸡血显示的方向虽说大体上指向北方,却一直很混乱。警车穿街走巷,经常在同一个地区打转,但就是找不到准确的位置。
“这样下去可不行,就算找到天亮也找不到的。”谢浩然注视着邬钢新画出来的香灰八卦,认真地说:“鸡的数量不多了,得留着后面用。邬堂主,我把你之前追踪之法得到的结果记录下来,基本方向是东北偏东。让他们先朝着这个方向走吧,开远点儿,然后我们再看方向会不会有变化。”
邬钢点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就这样,在不断调整过程中,警车最终在一个居民小区入口前停了下来。
焦恒从紧跟其后的第二辆车上下来,快步走到冲锋车前,凑近被钢丝网格罩住的窗户,疑惑地问:“小谢,你确定是这个地方?”
谢浩然从里面推开车门跳下,他拍了拍身上洒落的香灰,抬手指着正前方那幢足有三十层高,看上去很新的居民楼,,肯定地回答:“就在这幢楼里。但具体位置是哪一间,这个我就无能为力了,焦局长你只能让人一间一间的排查。”
局长助理也是警察,很年轻。他用怀疑的眼光看着那幢楼:“这是一个新小区,去年上半年的时候开发商才建成交房。贩毒份子怎么会选择这种地方关押陈雄?”
谢浩然没理他,注视着焦恒:“焦局长,你交代的任务我已经完成了。相信与否,这是你的事情。我再说一遍:陈雄已经死了,他的尸体就在这幢楼里。”
焦恒有些迟疑,久久没有做出决定。
“排查”不是嘴上说说那么简单。如果是对某个地区的商铺、旅馆等地方进行排查就会简单得多。可是换了居民小区,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这会牵涉一系列问题,搞不好,会在群众当中引起负面效果。何况这次排查的对象还是贩毒分子,那些人手里有枪。
廖秋走过来,对焦恒道:“这次任务我会让他们协助你们。放心吧!有他们在,不会出现人员伤亡。”
修士的实力远远超过普通人。如果居民楼里真有武装贩毒分子,他们挟持人质,以谢浩然等人的实力,的确可以轻松解决。
焦恒深深地看了一眼廖秋,什么也没说,转过身,对其他人下达了命令。
与其说是相信廖秋,不如说是相信廖秋之前出示的那本证件。
目标很快锁定了十一楼二室。
敲门无人应答,接到电话赶过来的小区物管表示,业主虽然买下这套房子,却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现在大家都注重隐私,物业费也是通过银行代缴。关键细节在于:隔壁两邻一室与三室都还没有卖掉,暂时处于无人状态。
为了确保期间,邬钢在“一一零二”这个房间门口,再次做了一次香灰画地。这一次,从鸡头断口处流出的血,不偏不倚指向了紧闭的房门。
再也不用怀疑。
用破坏锤砸开门锁,几名全副武装的彪悍刑警手持枪械与强光照明灯冲进屋内。等到在墙上找到电灯开关,用力按下去的时候,所有人都惊呆了。
一百三十平米的房间面积很大,四周墙壁却比楼层内的相同户型厚重了许多。谢浩然走进房间的时候,特意伸手在墙上摸了一下。指尖传来略带柔软,可以被压下去,然后再次反弹回来的特殊质地。
应该是泡沫之类的装填物质。至于具体的作用……视线触及摆在屋子客厅正中那张椅子的时候,谢浩然已经明白了。
家具不多,两张桌子,几把椅子而已,都是普通款式,但是很沉重,破有分量。一个赤身裸体的男人以坐着的姿势被捆在椅子上。
他的两条腿从膝盖以下就不见了。那是把皮肤从腿上活生生剥下来的做法。膝盖骨往下的部位只剩下骨头,肌肉被切割得乱七八糟,扔在旁边的一个白色塑料盆里。白森森的骨头上粘连着断裂的韧带,包括所剩不多的肌肉在内,边缘出现了明显的干枯硬化痕迹。相比之下,两只足掌还算完整。它们踩在一个很大的盆里,下面全是血,凝固的血水部分已经干涸,呈现出令人心悸的暗红色。
被绑着的人低着头,一条质地细密的结实布条牢牢勒住他的嘴,在后脑上打了一个结。从高高鼓起的两边腮帮来看,嘴里显然还被塞进了某种硬物。这样做可以从最大程度上限制死者发出声音,不被外面的人听见。
尽管略低着头,谢浩然仍然可以从自己所站的位置看到,这名死者两只眼眶里垂落出几根细长发黑的线条。那是与眼球链接在一起的组织器官,有隔膜,还有眼角肌。他脚下的血盆里漂浮着两团粘白色的东西。乍看上去,很难判断究竟是什么。但是熟知人体器官的谢浩然明白,那是两颗从死者眼眶里挖出来,又被坚硬锐器捣碎的眼球。
“哐啷!”
一个跟着众人冲进来,站在谢浩然旁边的警察手中突击步枪重重滑落,摔在地板上,发出空洞沉闷的声响。
他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死死抱住那个被捆在椅子上的死者,发出野兽般的哭嚎,声音撕心裂肺,非常低沉。
只是哭,什么也没说。哭声明显是被压抑住,有相当一部分音量在喉咙里徘徊。有好几次,谢浩然看到他扑在死者身上,用对方的肩膀堵住嘴巴,发出含含糊糊,在口水与眼泪中混合的痛苦声音。
没有人说话,所有警察都原地肃立。包括职位最高的焦恒,他们纷纷摘下头盔和帽子,向那具被捆在椅子上的尸体默默行着注目礼。
谢浩然觉得自己好像明白了什么。
良久,焦恒才叹息着抬起手,示意站在身边的助理去安慰一下那位抱尸痛哭的年轻警察。他转身走到谢浩然面前,分别用力握住他与邬钢的手,非常有力的那种,低声道:“谢谢……谢谢你们。如果没有你们帮忙,真的很难找到这个地方。”
邬钢正打算开口,却被谢浩然抬手止住。他注视着焦恒,认真地说:“焦局长,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吗?”
焦恒苍老的脸上全是伤感。他叹了口气:“有些忙,你们帮不了。毕竟大家不是一个系统。你们做的那些事情……说实话,虽说很管用,但我是不怎么相信的。”
他随即再次感谢:“不管怎么样,这一次谢谢你们。”
廖秋没有让焦恒难做,他带着谢浩然等人走出房间,下了楼。单元门入口已经被后续赶到的警察控制,拉起了警戒线,红蓝色灯光在警车顶部旋转着。虽是深夜,附近几幢楼上的窗户仍然亮着灯,不断有人探出头来,好奇地朝着这边张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