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狈
这座原本奢华的宫殿,在两兵交战中失去了它原有的风采。
元帝出行,京城里大半的兵力都集中在了这个别院。
可就算如此,在一行不足千人的土匪夜袭之下,这些原本应该以一当十的士兵,不到一个时辰就溃不成军,护着元帝仓皇而逃。
各个氏族大臣也在下人的掩护下逃得无影无踪,而别院里被剩下的人,大都是些没有战斗力的妇孺。
冯久知自然不会打杀这些被抛下的妇人们,他唤来周元,“给这些妇孺发些银钱,让她们往西边避难去吧。”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只有西边还暂时安全。
刚刚就有京城的探子来报,镇南王的部下已经悄无声息地占领了京城,而东边大旱,难民们的脚步也已经到了永州,离京城仅仅两三天的脚程,而南边又是乞元国的方向,那是镇南王的大本营。
元帝此行唯有向北逃,这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妇孺们自然不能往这些地方去。
安排好了这些人,土匪们就开始打扫战场,推开殿门,金银财宝,粮食药物,全都搜刮一空。
冯久知骑着一匹黑色的大马,站在宫殿前的长道上,他看着属下们搬运物资,有些精细的袋子时不时破开,露出里面的东西,突然嗤笑了一声。
城外的百姓几百几百的饿死,这里竟然还有许多放到发霉的粮食。
李戾跟在他身边,见他这样不由嘟囔道:“久知你可别在这犯病了,这都是好东西,都要运回去的。”
冯久知看也不看他,“你现在该叫我什么?”
李戾的神色有一瞬间的迷茫,纠结道:“…淮弟”
李淮修这才转身看向他,“下次再叫错,就把你扔到后山养猴子。”
李戾打了个寒颤,“我绝对不会叫错了。”
他还特意又叫了一声,“淮弟!”
李淮修点点头,慢条斯理地继续监工。
这群土匪都是过过苦日子的人,看什么都舍不得放过,把整个宫殿搬得干干净净。
李淮修握着缰绳,并不阻止。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寅时,天边微微露了些白色,冯清雅也早就醒来了,她倚在马车里,见这群土匪还在搬,不由冷冷道:“真是群没见过世面的东西。”
阿瑶与她一齐被绑了手脚,关在一辆马车里,闻言只淡淡地瞥她一眼。
阿瑶已被那个蒙面男子扰乱了所有的心神,要是不情况特殊,她恨不得想要立刻睡上一觉,把那个梦再做一遍。
此刻她也倚在马车角落里,从缝隙处偷偷往外打量,可惜一次也没再看见他。
直到辰时,马车才慢慢动了起来。
一个瞎了只眼睛的老妇人摸索着上了马车,手里端着个托盘,上边放了两个馒头,一壶清水。
冯清雅看了看东西,皱着眉,“你这贱民,知道我们是谁吗?
敢用这种东西来招待我!”
老妇人把托盘放在马车中间的小案上,眯着眼睛看向冯清雅。
妇人的一只眼睛竟然像是被人活生生地挖了一样,空洞洞地睁着,佝偻着身子,配着满脸的皱纹十分吓人。
冯清雅被她看了一眼,直接噤了声。
妇人仔细地看着她,就像是在打量着什么,接着很快就挪开了眼神,看向阿瑶。
妇人形貌吓人,阿瑶惯不是以貌取人之人,但是一时也不敢直视她,只好乖顺地低下头,任由她打量。
妇人不知何时移开了眼神,把托盘推了推,笑道:“主子吩咐我给二位姑娘送些吃食,姑娘们若是不用,我就带下去了。”
冯清雅黑着脸把头扭到一边,显然是不准备吃了。
阿瑶垂着眼睛道:“谢谢阿婆,我暂时还不饿。”
这话倒不是推辞,阿瑶经历这么一遭,身体疲乏,实在是没什么胃口。
这妇人笑了笑,倒比刚刚上马车时和善些,“姑娘吃不惯也没事,等到了我们寨子,还有些其他的吃食。”
妇人于是把水留下,把两个馒头端下去了。
马车又缓缓开了起来,阿瑶贴着帘子间的缝隙往外看。
土匪们军纪严明,队列整齐,中间护着长长一条车收缴来的物资。
这些土匪的实力远比阿瑶想象的还要强悍,他们数量还不可估计,但是阿瑶一双眼睛所能触及的地方,这些身强力壮的大汉,皆是骑着大马,步伐矫健。
阿瑶是个闺阁少女,但也知道马是稀缺资源,这些土匪,竟然几乎一人一匹。
阿瑶愣愣地缩回了马车,心里五味杂陈,受了不小的冲击。
她在京城安稳过了数十年,一直以为大元兵强马壮,是难得的太平盛世,可是如今怎么就被一群不知道哪里来的土匪,轻而易举打的这么狼狈。
想了许久都想不通,阿瑶干脆靠着马车壁闭目养神起来。
冯清雅见她居然还能睡得下去,不由冷笑,刚张嘴要说什么,阿瑶两手握住茶壶,一壶凉水浇到了她头上,睁开眼睛看着她,一字一句道:“闭嘴。”
漂亮得面庞上是罕见的不耐。
阿瑶在外一贯都是云淡风轻,甚至让人觉得没什么脾气的闺秀,冯清雅何曾见过她这般冷漠的神色,顶着满头的茶水,张了张嘴,愣是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阿瑶把茶壶放在自己坐垫边上,重新靠了回去。
她以前是懒得搭理,冯清雅倒真以为她没脾气了。
那妇人下了马车,端着两个馒头去了前头一个临时搭起的营帐里。
李淮修站在桌前,仔细地看着一幅舆图。
妇人在帐外行了礼,听到李淮修让她进去的声音才掀开帘子进去了。
妇人把馒头轻手轻脚地放在桌上,“主子可别累了眼睛。”
李淮修让她到一旁坐着,“嬷嬷身子不好,不必多礼,坐着便是。”
妇人也就是柳嬷嬷,看着年纪不小了,可是肩背依旧挺直,与刚才在马车中的含胸缩背完全不同,她含笑道:“礼不可废。”
李淮修无奈,只得任由她站在一旁。
柳嬷嬷把装着两个馒头的托盘推了推,“主子恕罪,奴婢斗胆,去瞧了瞧那个姑娘。”
李淮修敛眉,“嬷嬷去看她做什么。”
柳嬷嬷给他倒了壶温水,“主子也到年纪了,难得也遇见了喜欢的。”
“嬷嬷误会了。”
李淮修把舆图展平些,淡淡道:“顺手做些好事罢了。”
他们一行人撤离以后,这别院必然会被流民与流匪光顾,一个娇弱貌美的女子留在这里,就是看着她死。
柳嬷嬷笑着点点头,好似信了他的话。
可心里却明白了大半,方才马车里明明有两位姑娘,可李淮修下意识就觉得她说得是阿瑶,总归是有些不同的。
那姑娘貌美是她生平罕见,更难得的是骨相也美,气质绝佳,倒是能与主子一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