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云寂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幸运的人。
生母因他难产而死。
他出生那天,万里长空,黑云压城,快要把整个锦州吞噬。
国师说,那是不祥之兆。
向来笃信巫蛊之术的皇帝后怕之余便直接将他丢进了冷宫。
宫人们忌惮他的不详,也不喜与他亲近。
整个童年他都是伴随着冷宫里的枯木杂草长大的。
无一人爱怜他。
直到六岁那年,皇帝的依仗浩浩荡荡的摆进了冷宫。
就连他那一贯深入简出的姑姑长宁郡主也来了冷宫。
他第一次见到了那么多人。
但没有一个人笑着。
随后他姑姑温温柔柔的走到他面前蹲下,抚摸着他散乱的头发轻声道:
“云寂,现在有一个特别重要的任务交给你,并且还关系到锦州的安危,你可答应?”
小小的他眼里尽是茫然。
但他除了点头,别无可选。
长宁郡主笑了,而后冷漠转身。
“传令下去,九皇子千云寂即日起前往北漠国,无诏不得回,违令者,杀无赦。”
当时的他并不明白这句话的深意。
只是以为他终于要离开这个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挺好。
接他的马车第二天就抵达了冷宫口。
他被一众宫女带到偏殿梳洗着,换上了崭新的衣袍,戴上了金冠,随后又被簇拥上了马车。
透过那小小的窗口,他看着不断后退的红墙碧瓦,内心竟是从未有过的平静。
他对这个冷漠的地方终究是没有感情的。
这里没有一个人可以值得他留恋。
北上的路途并不轻松。
恰逢冬季,沿途一切皆被冰雪覆盖,宛若地狱。
随行的侍卫不耐酷寒,一个个皆染病倒在了道上。
直到最后,只剩下了一个年迈的老太监伴他左右。
千云寂不禁想。
或许他真的是个不祥之人。
不然为什么他的身边始终没有人停留下来?
但他有时又是幸运的。
不然为何年幼的他却在那艰辛的路途中存活了下去?
抵达了北漠他才发现。
自己还是没能从那红墙碧瓦中逃出去。
他不过是从一个冰冷的牢笼,逃到了另一个更加冰冷的牢笼。
这里的人嫌弃他的低微,厌恶他的锦州身份,从来没有给予过他片刻的真心。
北漠皇室的勾心斗角比起锦州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不止一次的被卷入到了那些皇子的争斗之中。
他不明白,明明自己别无所求,可为何那些人还一口一个的笃定他居心叵测?
终于,北漠的狼子野心被揭穿,发动了对锦州的战争。
而他,被弃之时如草芥,被拾之时如棋子。
他满身创伤的倒在了战场之上。
就在他以为自己无聊且乏味的一生终于要结束了的时候,一个流浪的修士将他救了过去。
他说他根骨奇佳,是个修道的好苗子。
他说他天资聪颖,未来定成大器。
他教他习剑画符,并将他送回了锦州。
千云寂终于从那一柄铁剑中找到了意义。
他觉得自己应该生在乡野之家,而不是充满勾心斗角的皇室。
可事到临头,老修士丢给他一柄铁剑后就笑着走了。
那是他第一次求人。
但老修士却笑着说:“我流浪惯了,身边不喜带人。”
“四海是我的家,你也得尽快找到你的家才行。”
他回到了皇城,看着那熟悉而又陌生的红墙碧瓦陷入了无尽的迷茫之中。
这是他出生的地方。
可却不是他的家。
他最终还是离开了。
老修士说了,千里外的西域是所有修道之人的净土,那里是是天下修士梦寐以求的家。
也应该会是他的归宿。
他又花了五年时间跋山涉水,一路追寻到了西域。
一踏足这片土地,他的身心都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老修士说的或许真的是对的。
这里是他的归宿。
但他不喜门规森严的宗派,因为那里的风气一度让他恍若回到那无尽硝烟的皇城之中。
辗转多个宗门不得果后,他只能像那个老修士一样四处为家,流浪求学。
好巧不巧的,他遇到了四域最强者的无相真人出关,听闻了他欲收徒的音讯。
无相真人的事迹四域流传。
他们都道他是个放荡不羁之人,不像是正派修士,倒像是个北域魔道。
但千云寂却不认同。
他觉得这样潇洒的人才是他的诉求。
于是,他跟着一众人浩浩荡荡的上了山。
而他,也庆幸自己上了山。
无相山并不像传闻中的那么可怕。
山上不仅有他口是心非的师父。
还有个纯良温柔的师娘。
她会炖鸡汤给他喝,尽管他明白,那是给师父的。
她会在他被训斥之时替他解围,会笑着向他伸出手,会将他拉出冰冷的深渊。
会救赎他。
会给他真正的家。
他最喜欢的就是午后。
因为他的师娘喜欢躺在阁楼上晒太阳,而他的师父这个时候也会安静的坐在她身边。
他会假意在塔下练剑,而后时不时的向岁月静好的他们投去目光。
他想要的并不遥远。
不过就是这样的一个午后罢了。
可他过的太舒适了,舒适到完全忘了他本就是不祥之人。
直到那晚大火弥漫整个山头,他才恍然回忆起自己那惨淡的过往。
他就知道。
老天爷不会让他顺遂的。
他想要的,想求的,皆得不到,求不到。
他开始整晚整晚的做噩梦,梦里是无穷无尽的火海,而他最敬爱的两个人正站在火海中诘难着他。
就这样做了十几个年头的噩梦之后,他终于迎来了希望。
他看到了他的小侄女,在她的脸上看到了和师娘一样的笑。
清醒之余,他亦是煎熬。
因为他明白,死人不可复生。
他去孤月城是为了结魂灯。
可温言说的对,他听到孤月灯的第一个念头便是想要让他念念不忘的人复生。
他不配做个为苍生、为天下的掌门。
所以当他看到好不容易重逢的人又陷入死地时,内心的痛苦比任何时候都要盛。
既然一定有人要牺牲。
那这个人为什么不是他呢?
于是他举起了那把太合六虚剑,挥出了那道剑意。
天雷降下的那一刻,他并不觉得痛,反而是从未有过的轻松。
他想。
他终于真真正正的活一次了。
为自己而活。
为自己所求而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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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更下个位面
《权臣们的白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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