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意料之中的事,柳静颐对于兰鹤谦的回答,并不意外。
“那这药方究竟是为何人所开?”
兰鹤谦踟蹰了一番:“这,这关乎病人的隐私,请恕在下无法告知。”
“哦?”见兰鹤谦吞吞吐吐的样子,柳静颐更加证实了自己的猜测:“这药方可是为少夫人所开?”
“这………………”
柳静颐淡然一笑:“兰堂主,我也是大夫,这药方里含有治疗妇科病证的益母草,这味药,经常用于来为妇人活血调经等症状。咳症的方子,无论如何也用不到益母草。”
“虽然纪耀祖家中女眷不少,可他的夫人已经离世,整个府中有资格请兰堂主诊脉的女眷恐怕也只有少夫人了。”柳静颐不容置疑的说道。“只是我有些不明白,如果是为少夫人开的方子,兰堂主直言相告便是,为何要隐瞒?”
“即便少夫人失智,她也是纪家的少夫人,生了病就需要请大夫。”
听到柳静颐此言,兰鹤谦怒斥道:“什么失智?少夫人怎么可能失智?”意识到自己失态,兰鹤谦又慌忙解释:“我……我是说我看到的少夫人,并不是失智之人。”
柳静颐疑惑的问道:“可管家告诉我们,少夫人因为失了孩子,经受不住打击已经神志不清。”
“这……,我三个月前为少夫人诊过脉,少夫人心脉正常,并不像失智之人。”兰鹤谦顿了顿,又继续说道:“或许是我为少夫人诊脉时,少夫人一直处于昏睡状态,所以我并未察觉。”
兰鹤谦的说辞,并不能令人信服,反而加深了柳静颐的怀疑。她心下道,要么是兰鹤谦说谎,要么是纪家对少夫人做了手脚,让她一直昏睡。
“兰堂主,焦大人有心设义诊,解决这咳症问题,我翻阅了兰堂主给纪族长的药方,的确受益匪浅,等义诊开设之时,还望兰堂主不吝赐教。”
兰鹤谦恭谨道:“姑娘客气,身为医者行医问药是本分,如果能帮百姓们解决了这咳症,在下荣幸之至。”
说罢兰鹤谦又长叹了一口气:“其实,姑娘有所不知,这咳症并不是多么严重的病证,只是无奈缺药。因为这咳症蔓延,今年以来所有关于此症的药材皆价格飘升,如果只是富人们囤积居奇也好办,可如今的问题是,连普通百姓都在囤药,哪怕多花银两购买高价药也在所不惜。”
“这。。高价药?百姓们怎么买得起这种高价药?”柳静颐惊讶。
“这陇右虽然地处偏远,可是药材之乡,因着种植药材,陇右范围内的百姓们,其实生活十分富足,所以一两味高价药,他们都能买得起。”
“如今的问题是缺药,现在人人囤药,哪怕是官府的下人,商贾中的奴仆,都会囤一两味高价药。”
“原来如此。”柳静颐恍然。“这病证的根源,是在于缺药。”
“兰堂主可还记得,这病证是从何时发起的,怎么形成了今日的局面?”
兰鹤谦想了想,回忆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时间,只记得六年前,长咳镇正长魏明礼有一日高热不退,他府上的下人过来请我过去诊脉,我去诊脉后,发现他是风邪入侵,我给他开了方子,第二日高热便退去。”
他略作思索,继续回忆道:“又过了几天,一天夜里,大概子时,魏明礼的下人又来请我过去,说魏明礼一直咳嗽不止,一口气没上来,已经窒息。闻言我未敢怠慢,急匆匆的到了魏宅。”
“当时,我给他号了脉,发现其积痰瘀积在喉,我用针灸之法,助其将痰液吐出。魏明礼这才缓过神来。”
“随后听他家下人说,自从魏明礼高热退去之后,便开始咳嗽,一开始咳的并不严重,可没过几天,咳症愈来愈严重,才导致了当日的窒息。”
柳静颐皱了皱眉,问道:“魏正长的咳症是由何引起的?”
“当时由于事情紧急,待他缓过精神后,我才细细为他诊脉,才发现他这咳症,是由于风邪入侵导致的肺热瘀积,我便给他开了清热解毒,润肺止咳的方子。”
“这么说来,并非严重的病证。”柳静颐看向他,温和的说道。
兰鹤谦点点头,赞同的说道:“的确如此,如姑娘所言,并非严重的病证。”
但紧接着他闭上双眼,痛苦的回忆:“可令人费解的是,这咳症病情加重如此之快,我从未见过如此厉害的病情,待我开完方子,令下人去抓药,可未等下人抓药回来,魏明礼的咳症迅速恶化,在一阵长咳后,过了身。那情形一直印在我脑海中。”
“什么?”柳静颐大惊,蹙眉道:“也就是说兰堂主是看着魏明礼过身的?”
兰鹤谦痛苦的点点头。
“什么病证会恶化的如此迅速?”柳静颐不由自主的说道,旋即她看着兰鹤谦,有些怀疑的问道:“会不会是当日诊脉有误?”
兰鹤谦脸色一青,不由怒道:“姑娘,不是在下自夸,在下这医术在这整个陇右府也是数的着的,在下诊过的病人无数,还从未出现误诊。”
见兰鹤谦生起气来,柳静颐沉静赔礼:“小女口不择言,还请兰堂主见谅。”作为大夫,她能理解兰鹤谦,谁都不愿意自己的医术遭到质疑。
兰鹤谦闷声道“不瞒姑娘,当日魏家的人也怀疑在下是否误诊,或者做了什么手脚,闹到了官府,还请了仵作验尸。当时仵作验尸的结果表明,魏明礼死于风邪入侵的肺热,因早前耽误了诊治,引发病变,这才还了在下清白。”
“好厉害病证!”柳静颐不由叹道。
兰鹤谦自顾自的说道:“魏明礼过身之后,他府上的下人也开始咳嗽,可那些下人们吃了几副药后便痊愈了。”
“据在下所知,这魏正长是第一个因为咳症过身的人。”
“后来从魏宅开始,溪柳镇上的人便开始咳嗽,有的吃几副药就痊愈了,也有的因此而过身了,渐渐的溪流镇之外的其他镇子也开是咳症,后来人们发现,有时候不一定吃药,用治疗咳症的几味药材泡水,也能治疗咳症。就有了后来人们的不断囤药。”
兰鹤谦语气始终不带任何感情,就像是在讲述一个遥远的故事,这个故事跟他没有任何关系。
听完兰鹤谦讲的故事,柳静颐有了新的看法。她不动声色的行礼说道:“谢谢兰堂主,告知了我这些事情。小女多有叨扰,打扰了。”
兰鹤谦笑道还礼:“哪里,姑娘不厌其烦的愿意听在下唠叨,是在下的荣幸。”兰鹤谦心知,眼前的这位姑娘,能一眼看出药方的问题,绝非泛泛之辈。加上她又是在官府做事之人,他不想为自己惹麻烦。
他谦和道:“如今在下也算与姑娘相识,请教姑娘贵姓?”
柳静颐温和道:“小女免贵姓柳,自幼研习医术。兰堂主唤我柳大夫即可。”
兰鹤谦想起白日见过的那位谦谦公子,虽是普通打扮,可依旧让人觉着贵气逼人。多年的识人本领告诉他,那位公子绝非凡人。能在那样的人身边做事,眼前这位姑娘,也不可小觑。
兰鹤谦寒暄着将柳静颐送出益合堂。正当柳静颐走出门时,一个稚嫩的孩童声音传来:“红房子、白瓦子、里面住了个疯婆子。疯婆子,没了娘,只能给人去当娘,当了娘,失了儿,只能给人当马骑!”
霎那间,柳静颐只觉的周身血液凝聚,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村子里的童谣,怎么会在这里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