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曦的目光落在那个銮金镂空雕花镶红宝石的香球上,唇角噙着一丝淡淡的自嘲。
没错,这个香球的确是她的贴身之物,不过却和上一世一般,早在两年前就不见了。
上一世她并不知道香球遗失在哪里,遍寻不到只能作罢。
后来不知怎么的,竟被楚沛琰拣了去,不但闹出不少笑话和风波来,他还死皮赖脸的硬是把香球说成是她送给他的定情信物,几番折腾,倒是阴差阳错的将她和楚沛琰牵扯成一对。
上一世这个香球,也算是应了楚沛琰的戏言,成了他们之间具有特殊意义的定情信物。
但上一世她视若珍宝的香球,这一世却很是碍她的眼。
她不似上一世那般再对它爱不释手,只因是古氏费心命人打制的,碍不过情面才佩戴了一阵,后来见古氏不再记着这个香球,她便顺其自然的丢开。
谁曾想她这一世明明已不似上一世那般珍爱这个香球,它该丢的时候还是丢了。
孙妙曦也懒得查它是怎么丢的,左右不是误会就是巧合。
上一世楚沛琰故意一直不肯告诉她,香球是在哪儿拣到的,因而这一世她即便有心将香球拣回来,却依旧是遍寻不到。
但为了不让这一世,香球再次让楚沛琰拣去后做文章,她早早的就把香球具体的样式、材质、遗失的时日上了册,到时楚沛琰就算真的再拣到香球,她只要把册子一拿出来对照,私相授受什么的基本上就和她沾不了边了。
没想到她防楚沛琰的招数,最后竟用在苏毓身上,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只是苏毓是如何得到这个香球的呢?
肯定不可能是他无意中拣到的,因为这香球遗失的地方只会在济州孙宅,苏毓压根就没进过。
楚沛琰拣到香球然后交给苏毓?
这更不可能,以楚沛琰这一世的性情来推测。直接把它公诸于世,说是他们的定情信物,逼她嫁给他还差不多。
孙妙曦思来想去,最终讥讽鄙夷的扫了孙妙雪一眼。
这个香球。十有*是孙妙雪凭着上一世的记忆,通过某些她没觉察到的微小细节推测出香球遗失的地方,早楚沛琰一步将香球拣去,然后再交给孙妙芸,再由孙妙芸交给苏毓用来泼她脏水。
孙妙曦猜的倒是*不离十,只是孙妙雪当初费尽心机推测出香球遗失之地,将香球拿到手,是想着留着以备不时之需———她当时和孙妙曦还未势同水火,只是想着庶女和嫡女天生敌对,她才会未雨绸缪留了一手。
后面她得知孙妙曦也重生了后。便放弃借香球算计孙妙曦的念头,她觉得孙妙曦既然也重生了,不可能对上一世的事没有任何防范,香球怕是做不了文章了。
孙妙雪便把那香球丢开了,只是她曾经和孙妙芸提过那香球乃是孙妙曦贴身之物。
孙妙芸自然不知道两位姐姐身份之谜。也不知道这个香球已然算计不了孙妙曦,才会从孙妙雪那儿将香球偷走,交给苏毓算计孙妙曦。
她的的确确亲眼见过孙妙曦佩戴过这个香球,且还看过好几次。
她相信绝对不止她一个人看到过,因此她认为这一次她不但能够借着香球翻盘,还能如愿把孙妙曦推给苏毓———苏毓使的这一招真真是妙!
他把自己也困进私相授受这个局里,坦诚和孙妙曦一起做了错事。又愿意一起接受惩罚,别人自然就不会怀疑他说谎了。
他故意说他和孙妙曦两情相悦,如此孙妙曦就算是当众否认,也只会被人当成是因为害羞或羞愧……这种事是怎么解释都解释不清楚的。
且只要苏毓一口咬定,香球又确认是孙妙曦所有,孙妙曦再怎么解释都只会越描越黑。
孙妙芸越想越激动。灵光一闪,出言将谎话加深:“三姐姐,事到如今,你就听苏公子的话认了吧!你若是认了,还我一个清白。先前的事我便不再计较了。”
“先前发生了什么事?”孙太夫人头痛欲裂,却不得不把事情查清楚。
“先前我无意中撞见三姐姐和苏公子相会,三姐姐被我撞见后很是生气,竟不听我解释就动手扒我的衣服,还把我和苏公子一起推下水……”孙妙芸自认为有苏毓串供,她编造的谎话一定会让人深信不疑。
孙妙萱气疯了,不管姐姐的阻拦跳了出来,嗤笑道:“六妹妹,你是死人吗?三姐姐扒你衣服你竟不会反抗?竟乖乖的任凭三姐姐把你衣服扒光,然后再把你推进水里?“
“如此漏洞百出的谎话,你也好意思说出来丢人?你要编也编个齐整些的故事啊!你当我们大家都是三岁小孩,可以任凭你糊弄?!”
“我……我当时吓傻了,也没料到三姐姐会这样做,才会一时忘记反抗,”孙妙芸怯怯的解释道,眼泪簌簌直落,把小姑娘因遇上突发状况而慌乱无主的性情,展现得淋漓尽致:“我是真的吓傻了,我从没见过三姐姐那样凶,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
孙妙曦突然对妹妹招了招手,并出言说道:“阿萱,过来,别和她多说废话。”
“三姐!她都快把一池子脏水都往你身上泼了,你还能沉得住气?”孙妙萱气得直跺脚,但到底还是听了姐姐的话,气哼哼的回到原位。
孙妙曦却一脸淡定的理了理衣袖,不紧不慢的往前迈了一步,语气淡淡的:“没错,这香球的确是我贴身佩戴之物。”
她的话让孙妙芸双眼一亮,眼底深处有掩藏不住的得意和激动———只要孙妙曦亲口承认这是她的东西,事情就好办了!
孙妙曦却不等旁人开口,话锋一转:“但,这香球早在两年前我还在济州时就已遗失。”
“是遗失或是赠与苏公子,还不是全凭三姐姐一句话?”孙妙芸一脸委屈的说道,清澈大眼有水光涌动:“三姐姐,为了还妹妹我一个清白,你就实话实说吧!”
“我说的就是实话啊。满嘴胡话的是你才对,”孙妙曦似笑非笑的看向孙妙芸,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你既喊我一声‘姐姐’,那我就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
“倘若你现下站出来实话实说。我可以大人不记小人过,替你求求情儿,长辈们念在你年纪尚小,想是会轻罚你的。”
孙妙曦语气不但丝毫不见慌乱,且还胸有成竹,让孙妙芸不由微惧,不似先前那般稳操胜券……莫非孙妙曦藏着什么杀手锏未使?
孙妙芸目光流转不定,却想不出孙妙曦到底有何依仗。
但事已至此,孙妙曦若是不能被抹黑,那被抹黑的人就只能是她。
她是要风光成为睿王府二夫人的人。怎么能让闺誉染上污点?
她没有任何退路,只能咬牙硬挺,死死咬住孙妙曦不放:“这话应该是我对三姐姐你说才对,你若是早早的认错,我也会替你求情。长辈们自然也会轻罚你。”
孙妙曦见孙妙芸执迷不悟,也懒得再和她多说,直接冲睿王妃福身说道:“王妃,这香球于两年前遗失,当时我便担心会被有心人拣去做文章,特意禀明我母亲,并将遗失的香球登记在册……“
“香球于何日何时何地遗失。是哪种样式、重几两几钱,镶嵌了哪些宝石,出自哪里,都一一记录在册,请王妃过目。”
孙妙曦说完轻轻拍掌,元宵立刻将一本厚厚的册子奉上。孙妙曦轻翻到记了香球遗失那一条,当众指出来给睿王妃等人考证。
这册子上头登了不少东西,香球那一条之后,条条都能查证,时间也全都是对得上的。足以证明册子的确是长年累月的记录下来,并不是临时赶出来的假册。
事已至此,加上孙妙芸说的那番话本就漏洞百出,在场众人无需再多问便了然于心。
睿王妃一脸鄙夷的扫了孙妙芸一眼,冷冷出言:“没想到你小小年纪就如此歹毒,竟和外男勾结,栽赃陷害胞姐。”
孙太夫人急忙出声:“王妃教训的是,都是老身教孙无方,老身回去一定会好好管教她。”
孙太夫人此刻对孙妙芸是恨得咬牙切齿,恨她做出如此不齿下作之事,把寿宁伯府的脸面丢得一干二净!
她心里正恨着呢,看向孙妙芸的目光竟似那破冰而出的利刃,又冰又冷,且还带着丝丝杀意!
孙妙芸的心下意识的颤了颤,从骨子里涌出丝丝恐惧———孙太夫人的目光让她想起了孙妙龄。
她想起原本活泼乱跳的孙妙龄,是如何在一夜之间,突然被孙太夫人“病逝”的。
不!
她不能和孙妙龄一样被孙家“病逝”,更不能被形势逼得委身下嫁给苏毓那个太监!
这两种结果都不是她想要的!
“祖母,我不能嫁给苏毓,也不能突然染病!”孙妙芸情急之下狗急跳墙,竟把心里所想全都喊了出来!
她喊完飞快的退到睿王妃身旁,贴在她耳朵飞快说道:“王妃,我……所以为了二爷,您一定要护我周全!”
睿王妃听了孙妙芸的话后,脸色瞬息万变,目光沉沉的看向孙妙芸:“你虽说属实?”
孙妙芸指天发誓,一字一句的说道:“绝无半句虚言!”
睿王妃的脸色不由有些难看,但她权衡利弊后,终是开口护下孙妙芸:“孙六小姐受了惊吓,且先送她回房歇息,再请大夫替她把把脉,其余之事等大夫来过再说。”
众人见睿王妃突然改变态度,内心不由各有猜测,忍不住拿眼打量孙妙芸———她究竟在睿王妃耳边说了什么,才会令睿王妃突然改变主意?
孙太夫人的脸色却有些难看,只觉得老脸没地方挂———孙妙芸小小一个庶女,居然敢当众忤逆她,还搬出睿王妃来压她?!
但如今睿王妃明摆着要护着孙妙芸,孙太夫人纵使满肚子气,也只能暂且忍住不敢发作。
孙妙芸在丫鬟的搀扶下,小心翼翼的往住处而去,路过孙妙曦时,不忘趾高气扬的看了她一眼。
孙妙曦隐隐猜到孙妙芸仰仗的是什么,面露鄙夷的转身离去。
观海亭附近围着的人瞬间都散了去,原本被火把灯笼照得亮如白昼的湖岸,很快恢复宁静。
和望海亭遥遥相对的台阁上,倚栏而立的两抹修长身影,却没有因为闹剧的结束而离开,其中那位剑眉星目、面容英俊的男子,目光更是一直追随着孙妙曦的身影,久久不曾收回。
早在苏毓出现之前,二人就一直在此喝酒赏月,自然顺眼将底下发生的种种尽收眼底———孙妙曦如何用掌风打落孙妙芸耳际的花,如何大着胆子贴近苏毓,开口将他引去和孙妙芸搅和在一块,以及最后如何将他们推落水,全都被这二人看了个透。
这场好戏精彩万分,不约而同的勾起二人对孙妙曦的兴趣。
“没想到二殿下一时兴起夜游赏景,竟遇到如此妙人。”
被唤作“二殿下”的男子身形高大魁梧,像一座铁塔般矗立在栏杆旁,五官依稀和六皇子有几分相似,但与六皇子相比,却少了几分阴柔、多了几分阳刚之气。
他并未搭理身旁好友之言,而是一个纵身直接从栏杆上翻了下去,几个起落就落到了地面,大步朝孙妙曦离去方向走去。
原本和他并肩而立的好友牧微,自诩是风度翩翩的风流书生,自然不会用他那种粗莽的方式下楼,而是不紧不慢的摇着纸扇绕到楼梯处,优雅的踩着阶梯下了楼。
二皇子显然不耐烦等他,他下楼后早已不见好友身影,只能一面摇头苦笑,一面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殿下,您这是要去何处?”
“走近些瞧瞧那个有趣的丫头!”二皇子回答得倒是直接。
牧微暗暗打量二皇子的神色,见他似乎对孙妙曦颇感兴趣,内心细细盘算了一番,方才再度开口:“说起来这位孙三小姐,倒真是有胆有识、有勇有谋,怪不得颇得皇上欣赏。”
“哦?”
二皇子感兴趣的挑了挑眉,凑到牧微身旁问道:“父皇也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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