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沛衍果然说做就做,第二日便呈上关键证物,让睿王一案出现转机,太后很快收回斩立决的懿旨。
孙妙曦得知消息后才刚刚松了一口气,楚沛衍请的两个媒婆便上寿宁伯府提亲来了,还真是一刻都不耽搁,打了孙妙曦一个措手不及!
孙妙曦原以为从请媒婆上门交换庚帖,到小定、大定,下财礼、过大礼,挑吉日定成亲的日子,再到最后真正拜堂成亲,再怎么紧赶慢赶也至少要小半年的功夫才够。
这小半年的功夫说长不长,说短却也不短,足以改变许多事———例如让睿王一案有足够的时间彻底翻盘,让展灏等人冤情昭雪、重获清白。
如此一来,说不定她还没和楚沛衍拜堂,展灏就已经从天牢里出来了,到时他们夫妻俩再从长计议,实在不行她耍赖让展灏带着她逃婚也行啊……
谁曾想楚沛衍打发上门的媒婆,却说一个月内就要将三媒六聘等一应流程走完,一个月后孙妙曦就必须嫁进定国公府的大门!
一个月啊!
连吉日都挑好了!
可展灏却只是暂时不会被处决,何时重获清白出狱却没个准信……看来楚沛衍是下定决心要堵死她的所有退路!
孙妙曦无法,耐住性子勉强坐了二十几天的月子,一直到成亲前三日,定国公府那头派人送来催妆花髻、花扇花粉盒、金盖头,并画彩线果等物催妆后,她便再也坐不住了,辗转思忖了一整夜,第二日一大早便又去了天牢,想在成亲前再见展灏一面。
展灏见到孙妙曦时,微微感到诧异和意外———孙妙曦居然把一双女儿也一并带来了。
“怎么把姐儿们也带来了?”展灏边问边伸出手,隔着绸布轻抚女儿的后背。
孙妙曦微微垂首,在心里默道———因为我想在嫁给楚沛衍之前。让我们一家四口齐齐整整的团聚一次。
可她却不能把真话说出口,只能深吸一口气对展灏浅浅一笑:“我想让你好好的看看她们,看看我们的女儿,所以就把她们一并抱来———那一日你都没能仔细看看她们就出事了。心里肯定一直惦记着吧?”
“我自然是一直惦记着姐儿们,但天牢终归不是个好地方,”展灏嘴上虽这样说,但眼底却有着掩盖不住的喜悦,细细打量过女儿后,忍不住惊呼道:“不过大半个月未见,她们似乎长大了不少呢!”
“那是,这么点大的孩子长的最快,几乎是一天一个样儿。”孙妙曦让抱着小女儿的元宵和她一起往前凑了凑,自己也将大女儿抱得更高一些。好让展灏能够更近一些看她们。
“名字可取了?”
“没呢,想让你亲自取。”
展灏小心翼翼伸手,紧张的用笨拙的动作逗弄女儿的画面,让孙妙曦眼角微微泛酸———三日后她便要嫁做他人妻,这也许是他们一家四口最后一次团聚了。
展灏不知道孙妙曦心中所想。只笑着点头答应:“那等我脱困出去后,我再好好的翻一翻书,给她们取个好名字。”
孙妙曦怕展灏出去后,她已没机会和他一起给女儿们取名了,故意笑着打趣展灏:“怎么?我们世子爷是不识字呢?还是没读过书呀?给女儿们取名还要回去翻书,真是丢人呢!”
“你这是拿话逼我啊?我要是不即刻想两个好名儿出来,在女儿面前颜面尽失。她们长大了定会笑话我这个爹爹!”展灏摇头失笑,很快把早在心中反复琢磨过的两个名字说了出来:“大姐儿叫‘静姝’,二姐儿叫‘静娈’,这样可好?”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爱而不见,搔首踟蹰。静女其娈。贻我彤管……”孙妙曦默颂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的出处,想了想提了个小建议:“‘娈’字我有些不喜呢,嗯……我较为中意‘鸾’字,‘鸾’与‘娈’同音,不如我们就取‘静鸾’二字给二姐儿用?”
展灏自然没有异议。笑着点头:“‘静鸾’倒是女气些,适合女孩儿。”
两人有商有量的给女儿取好了名字,这本是件高兴甜蜜的事儿,孙妙曦心情却有些低落,垂首时眼底总会滑过一丝不舍。
展灏却未觉察到孙妙曦的不对劲,只一脸怜爱的逗弄女儿们:“姝姐儿、鸾姐儿,爹爹给你们取的名字你们可喜欢?”
“展静姝,展静鸾……”
“静姝,静鸾……”
“姝姐儿、鸾姐儿……”
“阿姝,阿鸾……”
展灏把女儿们名字的各种组合叫法都叫了一遍,才一脸满意的收声,将目光从女儿们身上收回,落回孙妙曦身上,却见孙妙曦怔怔的望着他和女儿们,眼底有着浓浓的不舍和哀伤……展灏心一紧,莫名的涌起一丝不安。
他为了驱逐内心的不安,伸出双臂,隔着木栏杆将孙妙曦和姝姐儿一起环抱在胸前:“怎么了?怎么突然难过起来?”
“我没事,”孙妙曦飞快的将眼角的泪水抹去,随口扯了几句谎话掩饰:“就是想到你和我们母女三人如今隔着一个天牢,心里难受得紧!”
“傻丫头,都当娘了还这么爱哭鼻子?”展灏一脸溺爱的拧了拧孙妙曦的鼻尖,安抚道:“太后不是已经收回懿旨了吗?别担心,只要不是斩立决,我便有足够的时间周全此事,事情很快会有好的进展,我们一家很快就能在家里团聚了!”
展灏这几日虽被关在天牢里,但却早就同幕僚下属悄悄商量过,外头也一直在想办法营救他脱困,他其实已有七成把握能够脱困。
只是七成把握毕竟不是十成十的把握,到底还有三成变数在,他不想给了孙妙曦希望后最后又让她失望,因此并未将此事细细告知孙妙曦,只用委婉的话语安慰孙妙曦,并保证自己很快就会出去和她们母女三人团聚。
孙妙曦却不知展灏深陷天牢,却依旧能够想法子自救,以为展灏是不想她担心,才会故作轻描淡写的安慰她。
她也不想展灏担心,更不想展灏得知她救他的办法后阻止……
她不敢对上展灏明亮的眼眸,逃避似的垂下头,轻轻的应了一句:“嗯,我们等你回家团聚。”
“等我出了天牢,还得正儿八经的再上寿宁伯府提一次亲,重新将你风风光光的迎娶回家呢,”展灏有心想哄孙妙曦开心,便故意旧话重提,拣了一件孙妙曦当初和他抱怨的小事来缓和气氛:“先前我们成亲时,你不是嫌身上那件嫁衣做的不好,令你不甚如意,说穿了显得你身形臃肿吗?”
“这回咱们去江南请人,把江南彩衣阁里最厉害的裁缝师傅和绣娘一并请到京城,让她们为你量身定做一套独一无二的嫁衣,这样可好?”
孙妙曦不敢抬头,只胡乱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展灏又道:“你不是还嫌弃上一次的婚礼不够隆重吗?这一次我给你补一个盛大的婚礼,十里红妆、风光迎娶,让全京城的女子都羡慕你,可好?”
展灏不过说了短短几句话,孙妙曦的眼泪却差一点汹涌而出……
这些都是她或欺负展灏,或对展灏耍赖撒娇时说的胡话,没想到展灏却全都当真了,还一一记在心上。
她其实极为珍爱嫁给展灏时穿的那一身嫁衣,更是从未嫌弃过他们的婚礼,展灏口中所谓的“嫌弃”,不过是她鸡蛋里挑石头,硬掰出来的“数落埋怨”展灏,想要借此让展灏以后对她好点的无赖话。
孙妙曦想起每每她无理取闹,找些有的没的“罪名”给展灏扣上时,展灏总是会好脾气的一一应下,笑着说以后一定全都给她补上。
往日的甜蜜一股脑的涌上心头,化作一支利剑直刺孙妙曦心扉!
他们曾经有多甜蜜,此时此刻,孙妙曦的心就有多痛。
“阿曦?你怎么了?”
展灏关切的询问声将孙妙曦的思绪拉回当下。
她急忙强忍住泪,胡乱扯出几句话答应:“嗯,我以前不满意的地方,你全都要补偿我,否则我可不愿再嫁你一回!”
“好,都听你的,”展灏从孙妙曦的声音里听出浓浓的鼻音,误以为她是喜极而泣,温柔的执了她的手,沉声许诺:“这次补不齐就下次,下次若是还是不能让你满意,那就下下次补,反正一辈子的时光很长,我可以慢慢补偿你,一直到你我白发苍苍。”
孙妙曦的目光不由自主的落在被展灏紧紧握住的手上……
她懂他的意思,他是想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可他却不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执手……
孙妙曦的思绪刚刚转到此处,一颗心就似被刀割般疼痛难耐,她怕再呆下去自己会露馅,强压下内心种种情绪,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应对过去,又打起精神和展灏一起逗了女儿们一会儿,就依依不舍的带着女儿离去。
临走前,孙妙曦还是忍不住对展灏说了一句话:“阿衍,无论我做了何事,我的初衷都不会变。”她说完不敢多看展灏一眼,头不回的快步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