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妙曦在桃林里找了一圈,却始终找不到出口,只在桃林深处找到一座庭院。
那座庭院粉墙黛瓦、朱门紧闭,掩在一片竹林之后。
孙妙曦最初并未多过留意那座庭院。
她不肯放弃,咬牙再在桃林里找了一圈依旧无果后,才不得不将目光停留在那座庭院上,选择进庭院探一探———兴许这座庭院里住着人,能够帮助他们脱困。
这是一座三进三出的庭院,朱红大门上高悬着一块黑漆色牌匾,上刻“影阁”二字。
孙妙曦礼貌的叩了叩门,扬声问道:“有人在吗?”
她静候了片刻,又问:“请问有人在吗?”
庭院里一片沉默,四周也依旧一面幽静。
孙妙曦加大力道再叩了叩门,却只有惊鸟扑翅掠过桃林的声响回应她。
孙妙曦无法,只能尝试着用力推了推紧闭的大门……谁曾想她稍一用力,原本紧闭的大门就被她推开一条逢。
她只犹豫了一下,就将大门彻底推开。
孙妙曦顺着中庭一路深入,却一个人影都未见到,心里不由觉得奇怪———这座庭院里里外外收拾得整整齐齐,不像是久无人居啊!
可她为何一个人都没看到?
孙妙曦一面皱眉思索,一面继续深入,很快久来到一处空旷的校场。
这个教场上罗列着各种各样的兵器,左侧那片空地上钉满桃木桩,右侧则立了几个练拳用的木头假人……这些种种足以表明,住在这座庭院里的人长年累月的在习武!
孙妙曦立刻警惕起来,再往前寻人时一颗心提得高高的。
她才刚刚绕过校场。一转头,突地被吓了一跳———她身后不知何时竟站了一个人!
孙妙曦全身紧绷的连连往后退了好几步,同那个突然出现的人拉开距离后,才顾得上打量那个出现无声无息的人———竟是个看上去五十几岁的老妇!
那老妇皮肤暗黄,皱巴巴的像张摊开的橘子皮,双眼看似浑浊,却隐隐透着一丝犀利。正上下打量孙妙曦。
孙妙曦到底是不请自入。虽不喜老妇打量她的目光,但还是礼貌客气的问道:“请问您是这里的主人吗?”
“……”
老妇不言不语,对孙妙曦的询问仿若未闻。
孙妙曦语气顿了顿。虽感觉到老妇的冷漠,为了楚沛衍却不得不硬着头皮,再次客客气气的问道:“老人家,能不能给我一点水和吃食?我朋友他身负重伤。需要水和食物。”
“……”
老妇依旧不言不语,让孙妙曦最后那点微妙的希望瞬间熄灭。
孙妙曦只能遗憾的转身离去。但走了几步后她到底不甘,也是因实在是没办法了,只能停步,抱着侥幸的心理。最后一次问道:“那您能不能告诉我怎么离开这里?这片桃林的出口在哪里?”
“……”
老妇依旧不言不语,孙妙曦很是失望,但也没有别的方法。只能暂且放弃。
她不再理会老妇,快步按照原路离开。想赶紧回去看看楚沛衍———也不知道这里除了这个古怪的老妇,还有没有其他人。
万一有其他人且找到楚沛衍那里去……
孙妙曦不能让楚沛衍有事,下意识的加快脚步,不一会儿便奔出庭院。
她出了庭院再拐了几个弯,远远的看到楚沛衍和之前一样独自趴在地上,这才悄悄的松了一口气……谁曾想她才刚刚放松下来,后脑勺就感觉到一阵掌风,她本能的想要闪开,身子也灵活的做出应对,但偷袭她的人似乎早料到她的反应般,掌风一移、最终还是在她后脖子上劈了一掌!
孙妙曦甚至没来得及回头看看偷袭她的人是谁!
她被劈晕过去前,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偷袭她的人是一个绝对高手!
是一个她无法抗衡和对付的高手!
完了……肯定是追杀她的人找到这里来了……
她很快就会丧命,楚沛衍怕是也不会有好下场。
孙妙曦脑海里只匆匆闪过几个念头,人就倒地不省人事。
…………
孙妙曦再一次从昏睡中清醒过来。
脑袋、后脖子接连受创,让她头痛欲裂,嗓子也渴得似要冒烟般!
“醒了,喝点水吧。”
温柔低沉的嗓音在孙妙曦耳边响起,与此同时,一支修长、节骨分明的手,将一个白底粉彩的茶盅送到她面前。
她抬头看去,发现守在她身旁的竟是楚沛衍。
他后背的那些长箭已被拔掉,静静的端坐在一张木制轮椅上,捧着茶盅冲她浅笑。
“你……”
“先别说话,先把水喝了。”
孙妙曦才想开口询问,就被楚沛衍强势打断,紧接着他竟直接把茶盅往她嘴边送,似要喂她喝水般。
孙妙曦吓了一跳,下意识的接过茶盅:“我自己喝就可以了。”
孙妙曦一口气把茶盅里的水喝完,缓了口气后立刻下床,皱着眉头围着楚沛衍转:“这是怎么一回事?你身上的伤好了?我们这是在哪里?我记得那些人追过来了,我被人打晕了,然后就不省人事了……”
“你别急,你想知道的我都会慢慢告诉你,”楚沛衍推着轮椅慢慢往门口走去,并示意孙妙曦跟上:“我们如今身处影阁,你放心,那些人是找不到这里的,这里很安全。”
孙妙曦更加不解了:“找不到?那是谁偷袭我的?”
她边说边在楚沛衍的示意下上前替他推轮椅,并顺着他指的方向慢慢前行。
楚沛衍的情况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说话虽然还虚弱得气若游丝,但却不会像之前那样断断续续:“是哑婆打晕你的,她误会你了。以为你要对我不利,所以才抢先出手。”
“哑婆?”
楚沛衍解释道:“嗯,就是你之前在影阁遇到的老妇人,她是不是对你不理不睬?”
“嗯,我找她问路和借水借粮她都不理睬我。”
“你误会哑婆了———哑婆她虽然武艺高强,但却又聋又哑,听不到别人说的话。也无法开口说话。”
孙妙曦这才释然———原来那个老妇又聋又哑啊!
怪不得对她不理不睬。
不过楚沛衍谈起那位老妇语气熟稔。似乎早就和她相熟……
莫非这里不是楚沛衍被追兵追到逼不得已,慌不择路的情形下意外闯进来的?
孙妙曦思绪辗转间,二人已来到她先前路过的校场。
“你身上的伤?”
“哑婆帮我处理了。”楚沛衍语气淡淡的,似乎不愿多谈伤势,很快将话题岔开:“你看到那边那片桃木桩了吗?”
孙妙曦却无心多理其他,敷衍的点了点头。依旧追问楚沛衍身上的伤势:“你背后的伤没事了?哑婆这么厉害?”
楚沛衍却不回答,自顾自的往前推了几步。指着最靠近他们的两个桃花桩说道:“你知道为何这两根木桩比别的桩矮这么多吗?”
楚沛衍虽然看着孙妙曦询问,但却没想让她回答,很快就自问自答:“因为我从三岁开始,每日卯时一到。就站在这两根木桩上扎马步……”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两根木桩一点一点的下沉,一直到我十七岁离开这里时。它们已比其他木桩要矮上一大截。”
孙妙曦原本对楚沛衍说的话是不感兴趣的,只觉得他喜怒无常……谁曾想居然会听到这样一番话!
她震惊的瞪大双眼:“你是说这里是你小时候住的地方?”
“嗯。我小时候并不住在定国公府,很意外吧?”楚沛衍推着轮椅缓缓退回孙妙曦身旁,望着孙妙曦的眼,半真半假的说道:“我甚至都不是真正的定国公世子———我不过是一个影子,一个只能藏在暗处的影子,是一个备用的‘定国公世子’罢了。”
“……”
孙妙曦颇感意外,怎么都料不到楚沛衍会突然主动提及他的身世。
楚沛衍却没有多提自己的身世,只用悲凉冷淡的语气缓缓诉说着自己的成长经历:“我从记事起,就被关在这座‘影阁’里,他们说我不能有身份也不能有名字,即便想要一个名字,也只能叫‘阿无’……”
“是的,我真正的名字其实是叫‘阿无’,”楚沛衍讽刺的掀了掀嘴角,一脸悲色:“我不想一辈子都被困在影阁里,不想永远当那人的影子,所以我发疯般的习武读书,一心想着只要我够优秀,就能够有重见天日的一天。”
“我以为我想离开这里,必定要付出惨重的代价,没想到那一天却轻易来临。”楚沛琰随手折下一支桃花,将它递到孙妙曦掌心。
他动作十分温柔,目光却因为回忆而冰冷空洞:“来带我离开的是我祖父,他告诉我许多事,说我原是出生于尊贵无比的世家大族,但却因为还有一个哥哥和我一起出生,所以我便沦为不祥之人,若不是家族子嗣艰难,我怕是连被雪藏在影阁的资格都没有。”
“我所谓的祖父还说如今我亲兄长意外身逝,我可以离开影阁,用他的身份开始全新的生活,说我以后可以长住在定国公府,”楚沛琰冷冷一笑,语气有着无尽的嘲讽:“还说我将来可以继承定国公府的一切。”
楚沛琰说着突然语气一变,字字都迸射出寒意:“可他怎知我根本就不稀罕这一切!我为何要听他的安排?他让我当影子我就当影子,他让我当世子我就当世子?我偏不!我跟着他离开这里,只是为了让他后悔当初的选择!”
孙妙曦默默的听完楚沛琰藏在内心多年的话语,终于明白他的性格为何会如此别扭,明白他为何被人评价“放荡不羁”,为何总是和亲人长辈对着干。
他对他的亲人,其实应该是又爱又恨吧?
至少他一定恨一母同胞的兄长,恨他明明和他一样,只是比他早了一刻钟出世,便占尽最好的一切,占尽他想要的一切。
而那个人,就是她最爱的人。
孙妙曦思绪转到此处,突然醒悟过来,解开了心里一直解不开的最后一个谜团———怪不得上一世阿无替代楚沛琰后,会选择忤逆长辈,休妻再娶。
想来他当时一定十分恨楚沛琰,恨到只要是他珍惜的东西,他就要无情毁掉。
而上一世,她自然是楚沛琰最最珍爱的宝贝。
原来她上一世经历的种种伤痛,源头竟在这里。
孙妙曦长长的叹了一口气,暗叹造化弄人……
楚沛琰背对着孙妙曦,对她的脸上的神情一无所知,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良久良久,才将过去的种种抛开,定定的看着眼前的人。
“其实你不应该原谅我,因为就在不久之前,我还自私的想要把你困在这里,”楚沛琰伸出手指虚空画了个圈,缓缓说道:“哪怕你只是陪着我的坟墓,我也想要把你留在这里陪我。”
楚沛琰说出来的话虽然有些骇人听闻,但孙妙曦并未从中感觉到丝毫恶意。
她的直觉告诉她,楚沛琰之所以把这件事说出来,是因为他终于想开,并且已经改变主意了。
她语气轻松的反问他:“那你现在还想把我困在这里吗?”
楚沛琰缓缓摇头,证实了孙妙曦内心的猜测:“不,那其实只是我那一瞬间的想法。哑婆让我清醒过来后,我便不想这么做了……”
“我舍不得让你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孤单,舍不得让你一个人孤孤单单到老。”
楚沛琰说完解下缀在腰间的玉佩递给孙妙曦,道:“你拿着这块玉佩去找哑婆,她会先替你易容,然后把你送出迷林,你就可以去做你想做的事,去你想去的地方。”
孙妙曦闻言心里一喜,对只剩下楚沛琰———只要她能够易容,那就不必再怕被六皇子的人追杀了!
“你已经和哑婆说过了吗?”
“是不是我把玉佩给她,她就知道怎么做?”
“你要是没和她说好,我怎么和她沟通啊?”
“喂!你不能和我一起去找哑婆吗?”
孙妙曦说了一大堆,楚沛琰却没有丝毫回应,她下意识的碰了碰他的肩膀:“楚———”
她只说了一个字就呆怔住了———她不过轻轻碰了碰楚沛琰的肩膀,可他却身子一歪,整个人像失去支撑力的布偶般,软绵绵的斜靠在轮椅一侧。
孙妙曦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伸手向楚沛琰鼻下探去……
他果然已经没了气息。
孙妙曦并未感到意外,毕竟楚沛琰受了那么重的伤,这个结果其实在她意料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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