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黄昏。
“两位。突然请我到你们这里来,想必并不只是为了宴会吧。有何见教,还请有话直说。”
浮沙城西的一处奢华宅邸,一座位于角落的静室中,莉洁少将坐在一张木制靠背椅上,神『色』颇为不屑的望着面前的两名中年男子。这位年轻的女将拥有褐『色』的头发和淡黄『色』的眼眸,容颜虽然称不上绝美,却另有一番英气『逼』人的魅力。此刻的她身着深紫『色』的便服,唯有佩剑依旧悬在腰间。
“你太心急了,莉洁少将,”莉洁对面,一位高个魁梧男子说道,“若是在战场上,这种急切可能让你走向失败。”
“弗尔南多中将说的不错,”另一位身材微胖的中年人也说,“何必急在一时?大家坐在一起,慢慢的聊天,岂不是好?
“弗尔南多中将,加德纳法师……”
莉洁的脸庞上带着一丝嘲笑:“我不懂政。但我知道,两位也不愿浪费自己的时间。”
她发自内心的瞧不起这两人。身为一名联邦议员,加德纳法师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将家乡弃之不顾;弗尔南多中将武艺与自己相若,也不以计谋见长,只凭着溜须拍马、逢场做事,反而压了自己一头。
中年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
“既然您要做一个爽快人,我就明说了,”微胖中年人加德纳说道,“议长大人身边那个戴面具的怪人,您对他有什么看法吗?”
“他?”
莉洁少将没有想到是这个问题。
“老实说,我不了解他,”莉洁少将干脆的说,“但我对他没半点好感。我不明白为什么议长大人会任用那种鬼鬼祟祟,连脸和名字都不肯『露』的家伙,即使他是教会的使者也不行。”
魁梧男子和微胖中年人对视一眼。
“您说的不错,我也赞成您的观点,”魁梧男子弗尔南多笑道,“您那么说,我就放心了。”
“你们要做什么?”莉洁少将警惕起来。
“我们不是要做什么,我们只是想让议长大人认清,什么人是自己需要的,什么人应当远离的。像那一位面具怪人,就是当远离的。”加德纳法师说。
“你们想扳倒他?”爽直的莉洁少将少见的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言辞,“这只怕不容易。”
“所以我才想要您的加入。”加德纳法师连道。
墙角的火炉里燃着温暖的炉火。一时间,静谧笼罩了整个房间。
“呵……”莉洁脸上满是狐疑的表情,“所以呢?我为什么要加入?”
“您不喜欢他,这有什么好犹豫的?”魁梧男子弗尔南多中将说。
“你别说话,”加德纳法师制止了他的“朋友”,“少将阁下这是在向我们讨要好处呢。说真的,将军,现在你在联邦的军队中,遇到不少难处吧?”
虽然列国早已放开了女『性』加入军队的禁忌,但女『性』在军队中的进身之阶依旧远比男『性』要难。民风较为保守的奥卡德更是如此。当初奥卡德内战时有不少女『性』将官,在战争后期便转为文职;有一些夫妻俩共同为尼古拉斯效力的,战争结束时便由丈夫接受军衔和领地。一来二去,最后接受将级军衔的女『性』军官仅有八人。
毕竟,在如今的奥卡德,将衔实则是军事贵族的标志。女『性』想要得到领地,哪怕是无法世袭的军镇领地,也太难太难了。
现在莉洁虽然身为少将,但却常驻首都,她屡次申请回到自己的名义上的领地都遭到拒绝。有不少人都认为……一旦莉洁少将找到一位心仪的男『性』,就会被收走领地,安心辅佐丈夫。事实上,当初的接受授衔八位女将,除一位病死,一位讨伐流寇时战死外,还有一位就选择了嫁给议员,在归还领地后归隐。
“我知道,你还有高远的志向,”加德纳法师说,“在这点上我可以帮你。恕我直言,你和议员们一直搞的比较僵,我可以从中说和。到时候我们在议长大人面前为您美言几句……您一定能夙愿偿的。”
莉洁少将的表情没有变化:“那你们呢?扳倒那个面具男对你们又有什么好处?”
“我们?”魁梧男子弗尔南多中将嗤笑两声。
“想坐到那个面具男位子上的人,很多,”加德纳法师说,“绝不只有我一个……怎么样?莉洁少将,您意下如何?”
“哈哈……”莉洁少将忽然大笑起来。她毫无仪态的捧腹大笑着。
“少将,你为何发笑?”加德纳法师察觉了事情有异。
“请问两位。那位面具男子犯了什么罪?”莉洁止住笑,郑重其事的说道。
片刻的沉默。
“……没有,”加德纳法师回答,“硬要说的话,他应该公开自己的名字。“
“那,”莉洁少将话锋一转,“议长大人任用他,可犯了什么罪?”
“……没有。”加德纳法师犹豫了一下,艰难说道。
“这就对了。”
莉洁少将点头:“这位面具男子藏头『露』尾,我所不喜。如果是两位邀请我,联名请求议长大人公开他的姓名身份,我可以答应。但,既然他本人没有过错,议长大人就有任用他的自由。”
“你……”魁梧男子弗尔南多中将脸上变『色』,而加德纳法师伸手示意他让莉洁继续说下去。
“我确实非常讨厌那家伙,”莉洁少将朗声道,“但据我所知,他一直忠心耿耿的为议长大人办事,将一切处理的井井有条。我相信议长大人……我们的统帅,他绝不会看错人。”
“混账!”弗尔南多中将愤怒的拍了一下桌子,站了起来。作为回应,莉洁也缓缓站起,在气势上一点也不输给对面的男人。
而加德纳法师却仿佛陷入了沉思。
“莉洁少将,”他说,他从莉洁的眼神中读出了她的决心,放弃了最后再努力一下的打算,“我尊重你的选择。但是,你可否向我们承诺……不要将这次谈话告诉议长大人?”
“我会向议长大人报告,大家对那位面具男子都有些不满,希望他早日公开身份,”莉洁少将说道,“当然,我也会提到你们的名字。”
“真的不打算帮我们隐瞒吗?”
“很遗憾,我不能,”莉洁少将说道,“我是议长大人的士兵。作为军人,我不能欺瞒自己的统帅。”
加德纳法师叹了口气。
“您真的很正直,莉洁少将。我勉强不了你……”
“我很抱歉。”
“……战争结束时议长大人授衔的八位女将,现在已经只剩下五个。很可惜今日又要少一个了。”
“什么!”
理解到加德纳法师话中的含义,莉洁大惊失『色』。她后退一步,撞翻了椅子,迅速拔剑在手。
“你们要背叛尼古拉斯议长吗!”她厉声道。她没有想到,对方会选择立即动手。
“这不是背叛,只是政务的一部分罢了。”加德纳法师脸上有悲悯之『色』。
“对手有两个,”莉洁少将的脑子却飞快的转动着,她有些后悔,为何自己没有把此行通知朋友梅丽雅准将,“弗尔南多没带武器,而且就算带了,他的武艺也就和我伯仲之间,即使力量上略胜我一筹,技巧却不及我。加德纳的法术确实难缠,但在这个距离,他来不及施法就会为我所擒。嗯,这里是敌人的地盘,久耗无益,我先拿下加德纳,然后以他为人质『逼』迫弗尔南多,应该能够脱身。”
然而——
哐当!
长剑从莉洁的手中滑落。
“怎……”
莉洁只觉浑身无力。她一阵眩晕,便软倒在地。她挣扎着想站起来,可两条腿早已不听使唤。
加德纳法师和弗尔南多中将都笑了。
“小姑娘,”加德纳法师俯瞰着倒在地下的莉洁少将,“你真的以为,我招待你来这里,把计划和盘托出,就没点后手?并不是每一个法术,都需要念诵咒语,摆出姿势才能施展……刚刚我们谈判的时候,我就已经准备了我的法术。在你站起来的一瞬间,我的法术早已侵蚀了你的全身。别说是你,就是一头‘双头狮’,中了这个法术也会陷入麻痹。”
“你……”
莉洁感到最后一丝力量也离开了自己。现在的她就连开口都做不到。
“人们会很快知道,年轻的莉洁少将死于一起不幸的事故,”加德纳法师冰冷道,“好了,弗尔南多,送她上路。”
“难道我们不能先享受一番吗?”弗尔南多抗议。
“笨蛋,别节外生枝!”加德纳吼道,“动手!”
弗尔南多将莉洁的长剑踢到一旁,从墙壁上取下一把斧头。莉洁愤怒的圆睁双眼,她不畏惧死亡,但比起光荣的战死沙场,死在宵小之辈的暗算手里让她感到很不甘心——
噗嗤!
弗尔南多的喉咙猛地冒出鲜血。他的喉管已经被割开。他不可思议的看着眼前的莉洁少将,对方仍旧趴在地上动弹不得……直到咽气,他都不明白自己为何而死。
“你——”加德纳却满脸惊恐的望着角落突然出现的施法者。他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时候潜进来的……但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间,他就知道,自己完了。
黑发、白衣、银『色』的面具。他们阴谋算计的神秘男子就在他眼前,眼神就像一只猎鹰在盯着自己的猎物。
“感谢你们,让我看了一出好戏。”白衣面具男子叹道。
“你这家伙,是个强大的施法者!”加德纳错愕的说。他不明白对方是什么时候盯上自己的,白衣面具男子无声无息出手击杀弗尔南多中将的手段也让他忌惮。
而且这家伙说话不是文绉绉的奇怪强调吗?怎么变得正常了?
“我原不想就这样杀死你们,”白衣面具男子摇头,“但事已至此,我也不得不出手了。”
他用手一指倒在地上的莉洁。莉洁马上感到,那种可怕的无力感离开了自己:自己能动了。
“谢谢!”她说道,翻身爬起,将弗尔南多掉落在地上的斧头抄在手里,冷冷的看着被『逼』上绝路加德纳法师。
但加德纳法师却忽然笑了。
“天真,天真,”他嗬嗬怪笑着,“你们还真是天真。”
“天真?”莉洁怒道,“加德纳,你已对议长大人和联邦犯下重罪——”
“让他说完。”白衣面具男子却冷静的说。
“我要求接受审判,先生,”加德纳恢复平静,“我要求受到公正的待遇。还有,我要和议长大人单独谈话。”
“你凭什么——”
“原来如此……”白衣面具男子的语气中似带笑意,“你的意思是,你主张你不是事情的罪魁祸首——如果你死了,事件的幕后黑手将永远石沉大海。我说的对不对,加德纳?”
加德纳高举双手:“如果你……你们真的忠诚于议长大人,你们就无权杀死我。”
莉洁气的七窍生烟,而白衣面具男子却依旧平静。
“但如果议长大人命令我杀死你呢,加德纳阁下?”
“那我就和你同归于尽,先生。”加德纳一字一顿的说道。
莉洁夹在两人之间,她能感受到,那两人身上可怕的气势。如果她能和白衣面具男子配合一下,也许——
但来不及了。
在白衣面具男子毫不犹豫的施展出法术的同时,加德纳也用出了自己的杀招。可下一秒钟,加德纳的喉管就像弗尔南多那样被撕开,鲜血溅了莉洁少将一身——
“不可能。”在倒下的瞬间,加德纳眼中映出的,是白衣男子丝毫没有动摇的身躯。
加德纳所施展的,是他所掌握的最凶恶,最恐怖的法术。那是直接灭绝人灵魂的法术,其威力足以让敌人的灵魂变成碎片。
就算他凭着过人的意志或魔法物品抗住……也许绝不可能毫无反应啊,这是加德纳最后的想法。
面对加德纳针对灵魂的攻击,白衣男子的反映就像没有灵魂的泥雕木塑一样。
“你没事吧?”莉洁知道加德纳对白衣男子施展了法术,却不知道是什么,不由得十分担忧。
“我没事。”白衣男子的声音不知怎的显得有些沙哑。
“我得向你抱歉,”莉洁少将盯着两具尸体,叹了口气,“我刚刚还在怀疑你——我根本没有想到,他们才是真正的——”
“是我要向你道歉,”白衣男子连摇头,“好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我们去见议长大人吧。你的忠诚会得到回报的,莉洁少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