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佟五哥,”阿丑跨进佟家的院子,便见着佟宁信坐在一旁刨木头,“奶奶做的桃花酿,我拿来给你们尝尝!”
佟宁信抬头:“阿丑,谢谢!你们家有啥子好的就留着自己呗,总想着送出去!”
阿丑把坛子放下:“独乐乐不如众乐乐,就是,一个人开心比不上大家一起开心好。对了,佟四哥怎样了?”
“你说的那个乐乐的,听着有些道理。四哥,还是老样子,要不你去和他说说话?”佟宁信有些叹息。
“嗯。”阿丑答应着进了屋。
佟宁智坐在窗前,明亮的阳光照进来,给房间里古朴的陈设染上几分鲜亮。他手中书卷翻开,可眼神却不在书卷上,抬头不知在想什么,连阿丑走进来,在他身边坐下,都不曾发觉。
“佟四哥,在想什么呢?”阿丑在他眼前挥挥手,打断他的思绪。
佟宁智回过神,见是阿丑,露出浅薄的笑意:“你来得正好,我有些想法和你说。”
阿丑略松一口气:这些日子他萎靡不振,最怕就是没想法。如今有了想法,振作便不是难事了。
“好,你说,我听听。”阿丑托腮,一副极其认真的模样。
“我打算去薛氏医馆当伙计。”佟宁智郑重地说出自己的想法。
阿丑面纱下勾起的唇角回复平静:“去薛氏医馆,为什么呢?”
“谯郡药商如今都是永和堂独大,这些日子又相继垮了好几家药铺。若想报复永和堂,去其他店里,肯定不可能。他们和永和堂相比,实在太弱了。唯有薛家有能力和他们对抗,况且医和药相差不大。”佟宁智坚定地说。
阿丑蹙起的双眉愈发紧锁:佟宁智并不知晓薛家也是永和堂背后的助力之一,才有了这样的想法;可若她说出来,对他又是一重打击。然而,不说出来,难道眼睁睁看他……
对于薛家。她自己也十分矛盾。薛家是谯郡地头蛇无疑,一开始剑拔弩张,她当时还刚逃出建业,手无寸铁,因而选择退让。后来订立契约,是仗着自己逐渐积累起来的靠山。本来和地头蛇相处,剑拔弩张是不明智的,如今薛家一方面忌惮她的身后,一方面也有用得到她的地方,因而薛家也能算她手上的人脉。
只是。偏偏薛家帮了永和堂。
她清楚自己不能意气用事。因为在谯郡。薛家的用处实在太大了。故此,永和堂的事情之后,她并没有向薛家捅破、声讨,只是维持着现有的关系。和地头蛇叫嚣。那不是找死吗?至于对付永和堂,不仅是为了百济药铺,还是她的长期目标。既然自己决定日后进军医药界,最大的敌人便是永和堂。
可是,永和堂家大业大,实力雄厚,哪里是说对付就能对付的?
所以,她现在按兵不动。
再回过头来思索佟宁智的选择,她只能无奈叹息:佟宁智如果真去了薛家。改日他知道真相,又会怎样呢?应该比自己还要矛盾还要复杂吧?
“佟四哥,在你做决定之前,有件事情我一定要告诉你,你也要想清楚。”阿丑再三思索。还是决定开口。
佟宁智不明所以:“啥事情?”
阿丑深吸一口气:“薛家,在帮永和堂。知母的消息,就是薛家透露给永和堂的。”
佟宁智闻言脸色变了,眯起双眸看向阿丑,声音有些颤抖:“你说的,都是真的?”
“都是真的。”阿丑点头,却发现他神色着实不对。
佟宁智愣了半晌,突然笑起来一拍桌子:“阿丑!俺这么信你,你却!”
阿丑讶然地起身,下意识退了一步:“佟四哥,什么意思?”
“你救人不救到底,起初以为你真办不到,已经尽力了!现在,你告诉俺是薛家,你根本就是不想救!你明知道薛家做了什么,却还和薛家来往的勤,你贪图薛家给你的富贵!俺知道,每月一百两,俺听五弟说了,你根本就是和薛家一路和永和堂一路的人,”佟宁智咬牙切齿痛心疾首,滔天怒火冲出,“亏俺还一直相信你!”
屋外的佟宁信听见动静冲了进来:“阿丑,四哥,这是干啥子?有话好好说。”
阿丑拼命摇头:“佟四哥,你听我说,我并没有贪图什么富贵,我和你一样想要对付永和堂,可是如今势单力孤——”话未说完就被佟宁智的怒吼打断。
“什么鬼话!你有墨家撑腰,还说势单力孤。明明可以找到证据还他们一个清白,你偏偏不找!俺再不会信你,也不想再见你!你滚!”说着便把阿丑和佟宁信轰出屋子,把门重重关上。
“佟四哥,佟四哥!”阿丑担忧地拍门,却得不到任何回应。
佟宁信早被这一幕弄懵了:“阿丑,到底怎么回事,你和四哥说着话,怎么就吵起来了?”
阿丑懊恼叹息,停止了拍门:“他知道薛家是永和堂的靠山之后,就认为我和他们蛇鼠一窝,是一伙的。还责怪我当初百济药铺出事那时候,没有尽力救人。”
听了阿丑的话,佟宁信更加一头雾水:“四哥怀疑你和他们是一伙的?这咋可能?阿丑,俺信你!”
看着眼前傻傻的却无比坚定的大男孩,阿丑感慨万千:佟宁信秉性至纯至善,才会一直选择相信别人,特别是他平日里相处的人。佟宁智,比他聪明,却因为聪明,也多疑许多。百济药铺的事造成了他的偏执,这两边加起来……误会她事小,她担心的是日后他会不会误入歧途。
“佟五哥,谢谢你的信任,”阿丑面纱下清澈的双眸饱含真诚,有一个人相信你,不论发生什么都相信你,是很幸福的事情,“我担心你四哥想不开,你多看着点。哎!”
佟宁信点点头:“阿丑你放心,四哥方才的确激动了,俺再劝劝他。”
午后炽烈的阳光,烤着人却似烤着心,燥热得难耐。
卢举人做官的事在古井村传遍了,大家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毕竟村子里出个举人就不容易了,再出个官,那是十几年都没有的事。
只是阿丑因为佟宁智的事情,却高兴不起来。那日以后,她多次想去佟家找佟宁智,却总吃闭门羹。甚至连佟宁信只要一提到阿丑,就会被佟宁智赶出去。阿丑明白,佟宁智这是较真了。恐怕,也只能等到她拿出“成绩”来,才能令他明白吧?
五月十一正是集日,阿丑这些日子收获去年年末种下的一亩天麻,亩产差不多5000斤左右,因此她可没能力把这么多天麻运出去卖,只能带着样品找买家谈价。另外六亩是今年开春种下的,收获要等深秋时节。
来到谯郡,如今正是天麻出产的季节,只不过卖的都是野生货,量少,质量也良莠不齐。她手上唯一的种植品,好就好在能按野生的价格来卖。在现代,野生天麻和种植天麻价格差了四五倍。只是这个时代还没出现种植天麻,她才能捡这个大便宜。
在街上不过游走了一刻钟,便见到墨玄身边的青伯。
青伯笑呵呵走过来,对阿丑行了一礼:“阿丑姑娘。公子刚到谯郡,正找姑娘。老仆还去了古井村,令祖母说姑娘来了谯郡城赶集,这才又找了过来。”
阿丑含笑:“阿丑惭愧,倒是让青伯白跑一趟,墨公子有事找我?”
“正是,还请姑娘虽老仆去开安客栈。”青伯伸手带路。
“好,有劳青伯。”阿丑颔首:正好,也该去向墨玄道歉狐假虎威一事。
开安客栈天字号房内,男子一身黑衣,在书桌前翻看账册。房间内装饰雅致,却因半掩的窗少了几许亮堂,但却不觉得昏暗,是一种恰到好处的柔和。
阿丑跨入门槛,对着书桌前眼眸垂下的墨玄行礼:“墨公子。”
墨玄抬起头,平淡的一字眉微微带了温和礼貌的笑意:“阿丑姑娘,坐。”
“我还是先不坐了,”阿丑诚恳道歉,“前些日子,阿丑因着急百济药铺被诬蔑,无辜之人获罪,借公子的名头,做了一件事,还请公子原谅。”
合上手中账册,墨玄秀致的唇角微微勾起:“拿着千年山参去乔知府那里说,喝粥的问题是吗?”
“阿丑惭愧,实在对不起。要不,公子还是把通商铁券收回去吧。”阿丑并不惊讶他已经知晓此事,墨家行商天下,消息不可能不灵通,何况这事还是她大大方方做的。
墨玄一抬手,神色平淡如初:“阿丑姑娘不必自责,你做的事,未必不是我想做的事。何况,此举并无伤到墨家分毫。至于收回通商铁券,就更说不通。墨家送出去的东西,没有收回来的道理。而且我如今请你来,是想让你帮一个忙。”
阿丑有些愧疚:“公子宽宏大量,气度非凡。公子有何事让我相帮?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必定在所不辞。”
别说墨玄之前救她于危难,狐假虎威一事,墨玄不追究,是墨玄的气量,不代表她没有错。因此,这个忙,只要不是害人,说什么她都要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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