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丑心里有数,的确,到这个地步,她不会亏。不过就是找了个人搭伙,而且还是个有实力的,又没有控股。看他们追得这么紧,加上这些好处,的确是她得了便宜。
“既如此,你找人拟定了契约直接送到我这来。”反正她是再不去那阴森森的上善阁了,去了能不能出来还是个问题。
本以为老奶奶会开口劝说,谁知又是二话不说答应了:“请姑娘随意歇息,待会儿拟好了,我们便送来。”
看着老奶奶离去的背影,阿丑有些犯糊涂了:上善阁为何这么追着她,就为了那百分之三十的分红?的确,她今天小施计策,两边糊弄,正好利用永和堂和易安堂鹬蚌相争,她渔翁得利。就因为最开始她和易安堂虚与委蛇的一句话,搞定了自己的买卖,也搞定了上善阁?
但是细细想来,在她这里,上善阁除了能拿到钱,也不会有其余好处了。喜欢钱的人,还是很好搞定的,她也不用担心什么。只是,上善阁上善阁,真的是行善除恶?她看是上钱阁金钱至上还差不多!也对,上善若水,水不就是财吗?
想罢摇头唏嘘。
和上善阁签订的契约,从不平等条约变成平等条约。阿丑顺利签完,便回到古井村,准备明日向永和堂和易安堂交货。
翌日,这笔大买卖的交货可谓惊动了整个古井村。
两家药商的人相继到来,围观的村民看着以麻袋计数的天麻搬上车,议论纷纷。
“这么多天麻,能卖多少价钱呀?”
“哇,阿丑家要发达了!”
“全是天麻,看上去就和银子似的!”
……
刚养好伤的周婶子在一旁插腰,越看越气:凭啥子你就能有这么多银子。俺捡个镯子还被你弄到衙门打一顿!不行,这口气一定不能忍!俺要想个办法,让你好看!
三千两银票到手。阿丑已经攒够了原始资本金,现在要筹谋的。是挑一个适当的时间,和适当的地点。
五月十七,刚解决完买卖的阿丑来到谯郡薛氏医馆找阳老。
“之前的《益母草方录》我都看过了,其余还好,有一味药,我从前并没见过,看完后去永和堂问了。也说没有。”阿丑提出疑问。
“你说的,是凤麟?”阳老有着十分的肯定,一边饮茶一边说。
阿丑颔首:“阳老料事如神,凤麟。到底是什么药?”
“这个凤麟呀,”阳老叹一口气,“还要从很久远的时候说起。上古混战之后,四海统一,经历兴、誉、复三朝。便是中古混战。中古混战之后是大渊,然后有了大乾。三朝的最后一朝复,有一位王,一路向西,发现了西海。”
“西海?”阿丑疑惑。这个西海,到底是咸海,还是地中海,抑或都不是?
阳老继续解释:“西海在西域以西,广袤无垠,人迹罕至。西域之人曾在海中拾获凤麟,又有人在天清气朗之际见到过西海中有一座岛屿,所以命名为凤麟洲[1]。为此,西域人数次想要越过西海去见识凤麟洲的真面目,可惜终不得果。”
阿丑面纱下撇嘴:有这么神叨吗?“那凤麟,长什么样,又有什么功效?”
“据记载,凤麟曾作为贡品进献给复国皇室,其色透明,有圆盘大小,置于阳光下能发出七彩光芒,”阳老一脸神往,“可惜中古之战时,皇宫的凤麟毁于战火。凤麟熬煮,能制成断续膏。”
透明,七彩光芒,不过就是个三棱镜折射原理;至于断续膏,真有这么神奇的东西存在?可能就是海中大鱼的骨头,熬煮后留下胶状物质,人们把它当胶水用吧?
“所以,中古之战后,便再没有人见过凤麟?”阿丑托腮。
阳老点头:“《益母草方录》是大乾开国时瞿右安所著,他也不曾见过凤麟,只读过相关记载。”
“既是可望而不可即的传说之物,又何必纠结于此,从触手可及的便宜药材中寻找治病之方,才是造福百姓。”一味追求这些传说,最后就变成术士,而非医士了。
阳老一笑,带了几分赞许:“你拿捏得很清楚。”
开安客栈天字号房内,阿丑写下新的方子:
赤苓皮三钱.花麦冬四钱.大生地八钱.明天冬切六钱.粉丹皮四钱.炒川黄柏一钱.生白芍三钱.川楝实杵先三钱.[2]
“按这个方子调养着,很快就能痊愈。”阿丑解释。
丫鬟行礼道谢:“我们姑娘的气色好多了,都是郎中的功劳。”
“客气了,”阿丑回礼,“若没有其他事,在下先告辞。”
正要离去,一直不吭声的正主又发话了:“几天也见不着个人,你既来了,又是女子不用避嫌,陪我说说话也好。”
阿丑面纱下侧目:这女子脾气当真诡异,瞧病的时候不吭声,专挑人家要走的时候出来拦着。不过,看在墨玄的面子上,也不好公然拒绝。“姑娘相邀,盛情难却。只是阿丑见识短浅,怕让姑娘失望了。”
女子摆摆手:“不妨事,来帮我看看这两匹缎子哪个好。”说着摆出两块料子,都是漆黑如墨的颜色,一匹是纯色提纹织就的黑色云锦,另一匹是银丝拉线的黑色云锦。
阿丑扫了一眼两匹锦缎,再看一眼这女子的用度,皆是寻常年轻女子的鲜艳颜色,便了然于心:这缎子,怕是为墨玄挑的。
“我觉得,提纹的这匹耐看。”阿丑知道墨玄个性低调不喜张扬,故而,银丝这匹亮闪闪,好看是好看,恐怕不合墨玄心意。
“我也觉得这样,”女子笑容欣喜,“初看时,觉得银丝这匹好看,可看久了,还是提纹这匹耐看。你还说什么自己见识短浅,分明是自谦!”
“误打误撞罢了,姑娘病中还想着拈针拿线,我可不许哦!毕竟是我的病人,治不好就是我的罪过了。”阿丑半开玩笑。
女子笑靥如花:“放心,我不过挑缎子,拈针拿线的事,还轮不到我去做。”
阿丑寻思起来:轮不到她去做?也是,墨家的表姑娘,可不需要做针线上的活。
“唉,你是怎么认识我表哥的?”女子好奇地眨眨眼,“让我来猜猜,大约是他救了你,要不就是你救了他,毕竟你也是个郎中。”
“是墨公子救了我,”阿丑回答,旋即思索起女子话中的意思,“你会这么猜,说明墨公子平日里救了不少人吧?”
“用八个字形容我表哥,最是恰当: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不对,是叫初七拔剑相助。其实表哥他平日里很少说话,他的那些朋友,都是这么来的。”女子解释。
阿丑赞同地点头:“墨公子的确是寡言之人。”但他那样的身份地位,也许从小就被各种教育培养,就算有时间玩,能和他一同玩耍的人也十分有限,自然朋友不多。想罢又有些同情他。
“其实,我见表哥的机会也不多,我常年住彭城,每年也只有一两个月住在滁州。就算见着他,只要无事,他也很少说话。但如果他真的决定要说,会说很多很多。”女子说着叹息一声,似乎染上些许愁绪。
从开安客栈出来,阿丑已经知道了这位墨家表姑娘的身份。她叫柳如玉,是江北道刺史柳成靖的女儿。至于柳如玉和墨玄的表亲关系怎么来的,柳如玉没有说,阿丑也没有问,毕竟探听人家隐私是不好的行为。这个柳如玉,个性的确有些与众不同,但本质上还是传统大家闺秀,琴棋书画都懂一些,女红貌似也不错,就是有些——口无遮拦的直接,也不知是怎么养出来的。
其实阿丑并不反感这样的直接,虽然说出的话会让人膈应,却总比那些勾心斗角要好得多。
阿丑坐在牛车上,一路想,一路看着两旁的树林渐渐远去。临近村口,却听见嘈杂之声。她转头看去,只见村口围了一群人,正对什么事议论纷纷。阿丑疑惑地看了看,回头看向赶车的佟德全:“佟里正,似乎发生了什么事?”
“嗯,我待会儿就去看看。”佟德全回应。
下了车的阿丑走近人群,便看见交头接耳的佟宁信,从后面轻捶了他一拳:“嚼什么舌根子呢!”
佟宁信回过神,裂开嘴笑:“是大财主阿丑呀!”
“什么大财主,嘴巴没把门!”阿丑嗔道。她这个初夏天麻买卖的规模之大,都是全村有目共睹的。
佟宁信不过干笑两声:“好啦,俺以后不乱说哩!”
“赶紧说正事!”阿丑催促。
“是这样的,卢举人,哦不对,现如今是寿阳知县卢大人,他姐姐今个来了,”佟宁信解释,“他姐姐先头就嫁到谯郡城里头去了,如今是来给卢知县提亲的。”
“提亲?”阿丑有些难以置信,“不是说,卢知县已经娶了亲吗?”而且娶的还是官二代,这回又要娶哪门子的亲?
注:
[1]出自《海内十洲记》,汉?东方朔著。
[2]出自《王孟英医案绎注》,清?王士雄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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