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胥使团从嘉峪关南行。
马车里,浠宁懒懒地靠在一旁,有些郁闷。
夏翌雪找她说了很久的话,可就是没有提及治愈秘术的事情。
他们也太小心翼翼了吧?需要试探这么久么?
看来她得另想办法才好。还有什么其他办法呢?
“殿下,原固县到了。”青影绰在马车外汇报。
“向南绕道的第一站,”浠宁叹息,“真不知道他打算干嘛!”
“我已经按殿下的吩咐,派人事先去看过了,没有什么问题。”青影绰回答。
浠宁颔首:“还好事先让你带了二十人过来放在暗处,否则多不好用!既然你排查过,那我们就放心去好了,在何处下榻?”
“先去县衙,后面的安排还没说。”青影绰道。
“见知县,那就见呗,兴许是太子的人。”浠宁毫不担心。
可是当她见到原固县的知县时,她的担心几乎翻了天!
“微臣参见浠宁殿下,昱王世子。”丁举文官服周正地行了大礼。
浠宁笑容依旧风华万千,没有半分瑕疵可以挑剔:“免礼。”可是心底却疑虑重重。
丁举文,为什么绕道之后的第一站,是丁举文的治下?
夏翌辰,你到底想做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
“丁大人不必多礼,”夏翌辰面无表情,“原固县地处西北边关,虽然比嘉峪关好了不少,不过,也还是需要殿下将就。”
浠宁浅笑嫣然:“昱王世子实在太客气了,”简直就是太可气了,“兴许是适应能力比较强,我自到了大乾地界,还真没有什么不习惯的。包括其他人。梓虞你说是吗?”
旭梓虞颔首:“的确,大乾风土人情俱佳,没有什么不周到。”
夏翌辰什么也没说,可是面前站着的丁举文。也感到了这两方的暗流涌动——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晚间丁府简素的宅院里,浠宁坐在院子里,手中茶杯不停晃动:“没想到来了西北,倒把他磨练出了几分。在西北,勤政爱民这样的民声可不好得来,西北缺水,能解决水政,需要付出很大的努力。”
青影绰不免好奇:“这位知县丁大人,也是殿下旧识?”
“全都是夏翌辰安排的。”浠宁叹息,“我觉得他察觉了什么,否则为什么要专门改路线,让我来到丁举文的治下?”
旭梓虞不以为然:“发现?我说浠宁,你解封之前和解封之后。差别可不是一般的大。从相貌到声音到体型到气度,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根本不会相信你就是你!”
“不相信我就是我,”浠宁好笑,“是呀,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发现了。莫非。这一切都是巧合?”
“十有八九是巧合,一次是偶然,两次是巧合,有第三次你才怀疑也不迟。但是,你为什么这么担心他知道你是你?”旭梓虞问,“说实话。你以前的事我尊重你压根没有过问,现在来了大乾,奇怪的事一桩接一桩,我还真的很好奇,你从前是谁。发生过什么!”
浠宁瞪他一眼:“不该管的事,就不要去管,好奇心害死猫!”
“可惜我不是猫,我是人!”旭梓虞嘴犟。
隔壁的院落,夏翌辰和丁举文正在谈话。
“我来找世子,没有其他意思,就是想问问她的情况。”丁举文叹息。
“她,”夏翌辰顿了一下,语气柔和了两分,“你听说了她在西海失踪的消息吗?”
丁举文苦笑:“我不知道和西海有什么关系,只知道,凉州城的堇堂,都挂过白绫了,可是我不相信她真的——”
“无论是与不是,我都会继续找下去;也无论是与不是,你都无法改变什么。做好你分内的事,就可以了。”夏翌辰语气又恢复了严肃,却看不出神色。
“无论是与不是,我的确什么也做不了,”丁举文摇头,“但我会永远记得她让我明白的道理。”
夏翌辰看着丁举文离去的背影,桃花眼渐渐眯起。
一直到第二日离开原固县,浠宁都没有露出一丝一毫的破绽。但因为夏翌辰一系列疑似试探的举动,浠宁更加不敢实施帮他治疗的事情,否则不等于自己开口承认吗?
于是,坐在马车上的浠宁,愈加苦恼于不知从何下手。
现在的情况,无论做什么都是惹人怀疑的。
夏翌辰,你到底想干什么!
这样被人牵制的感觉,很不舒服!就算那时候还一无所有还是阿丑,她似乎也没有这样被堵死了道路,一点办法也没有。
岷县的路有些崎岖,马车在绕弯绕了许久才到达下榻的地点。
浠宁看着侍女们收拾屋子,心思再次翻转起来:这几日绕路,除了第一日遇到丁举文,其余的时间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今日回到原本的路线上,按部就班的感觉令她放心许多。
不过,夏翌辰的事,难道真的是巧合吗?
浠宁抚着心口长长舒了一口气:怎么可能认出来呢?就连年龄身高都完全不同了,怎么可能认出来,而且华胥可一点没泄露凤麟的事情。
既然只是巧合,她就必须开始着手于治疗的事情了。
应该用什么样的办法呢?
她转了转手腕上的手镯,看到了自己左腕上胭脂色振翅而非蝴蝶的印记,有了新想法——在术法受禁制的世界,毒药是个绝妙的选择!
浠宁缓缓勾起唇角。
不久后,青影绰被她叫来吩咐:“把这包药粉,放在守护昱王世子房间的人,以及昱王世子的饮食里。另外,昱王世子有不少暗人,你们最好能找出来。”
青影绰接过药粉:“找人我们十分在行,只要用感知术法就能做到,不过,殿下这是想做什么?”
“你放心,我有分寸,不是想报复昱王世子之类的,”浠宁叹息着摇头,“我是想帮他。”如果这些主动型方法不行,那么只能来直接的,就让他以为是上天的恩赐,让他痊愈了也就罢了。
否则按夏翌辰目前的样子,怕是直到京城建业,也无法达到治好他的手这个目的。
就让她当一次圣诞老人吧。
“哥,你今晚注意一下我们的防卫问题,不只是我们,还有昱王世子那边。”一身黑衣蒙面的浠宁院门口低声道。
“我会注意的,虽然觉得你这样怪怪的,不过,”旭梓虞无奈地摇头,“你既然决定了,自有你的道理,放心去吧。”
浠宁颔首:“嗯,我至多一个时辰就回来,如果不幸还是被他发现了……我再想办法脱身吧。”
黑影头也不回地蹿了出去。
月色朦胧,夏翌辰的房间,浠宁放轻脚步,走了过去。她看了看床上紧闭双目的熟悉面孔,有些感慨,却很无奈。她把他的左手,从薄被下拿了出来。
他的手很修长,却有点冰凉,月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却不是无力。
浠宁无声叹息,右手淡黄色的光柔和而缓慢,在试图寻找他断掉了的筋脉。
只是还没有理出头绪,床上人忽然跃起。
浠宁万分惊讶——青影不是说得手了吗,怎么,难道夏翌辰还留了一手?
她即刻后退并使出光盾保护自己,却只看到夏翌辰一身宽松的白衣站在床前,没有要攻击的意思。
浠宁愕然地蹙眉。
夏翌辰的桃花眼微微睁开,就这样静静望着浠宁,望着黑布没有遮住的,清澈无比的双眸。
浠宁收了光盾,想要离开,谁知道外面也出了动静——
他果然早就有准备,果然!
“你可知,”夏翌辰怔怔看着浠宁清澈的双眸,缓缓走了过来,“这样的你,更加让我肯定,肯定我希望的一切……”
浠宁没有说话。
她很想说,你的希望最终也会变成失望;很想说,你的希望不是真的;很想说,她不是阿丑。
可是她什么也不能说,她一点也不想暴露自己浠宁的身份,至少不想主动暴露,更不要说暴露自己阿丑的身份。
因此,她的目光微垂,有些躲闪。
可是夏翌辰却没有躲闪,他披散的黑发和宽松的白衣随着风微微扬起,此时的月色下,无关英俊如雕刻般分明,真真应了那句玉面阎王的评价——就像一个极美极美的鬼。
浠宁有些后怕地向后退去,然而才几步,她已经退无可退,后面是冷冰冰的墙面。
“哎,”夏翌辰有些沮丧地低头,“我一直在等你自己告诉我,可惜,我等了太久。你还是不打算自己告诉我是吗?”
浠宁难以抑制地倒吸一口凉气——真的,已经发现了?
一直修长的手极快地拂下她脸上的黑布,也拂散了她的长发。
顷刻间,倾城的月光下,一张风华绝代的面容表情有些无措,却一直沉默。
可是浠宁真的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许他只是不确定,只是怀疑,如果她开口,不就坐实了?如果她抵死不认,装作茫然无知,或许还能够逃过。
“你为何要逃避?”只是向来狠绝的夏翌辰,却不容许她的逃避。他今夜就要逼她,面对!
p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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