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深夜,廖京臣伸手轻触书桌上的台历,那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日程,这个月如此,下个月亦是,几乎没有明显的空隙。
廖京臣翻过几页,指尖在戏剧社舞台剧演出的那一日停了停。
没有时间了。
如果大三这一年不能登台,以后恐怕也不会再有机会实现他的理想。
眼前浮现出廖鸿靖制订的“培养计划”,廖京臣表情凝重。
他再次看了日历一眼,重新将它翻回到当前的月份。
一个鲜红的圆圈将26号圈住,提醒着廖京臣这是很重要的一天。
校园舞会,同时洋溢着青春和社会气息的社交场,他不想舒适的舒适区。
在学校里广受追捧的廖京臣深深体会过被不断搭话且邀请共舞的滋味,他揉了揉额角,默默将台历转了180度,让它背对自己。
等等,26号。
廖京臣一怔。
“茸茸”写满小心思的脸微风一样吹过他的脑海,浓郁的灵感的芳香袭进他的理智。
……会这么巧吗?
廖京臣把台历扒拉回来,鲜艳的红圈唤起他更多的回忆,二十六日,假面舞会,在戏剧社试礼服的姜榕,那晚仓库外面甘晓瑜随口称呼的“榕榕”。
灵感犹如一根火柴,点燃惊疑的蜡烛,一个离谱的念头烟雾般涌上来。
姜榕的脸和“茸茸”的脸交替闪烁,除了名字谐音和26号这个时间点以外,似乎寻不到一丝一毫的关联。
是吗?不是吗?
夜色吞没廖京臣垂眸沉思的侧影,画面柔和过渡至姜榕的遮光帘内。
她侧躺着,外形不算起眼的游戏手环静静呆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屏幕斜切成两半,书桌前的廖京臣,被窝里的姜榕,同时闭眼叹了口气。
一夜难眠。
……
四十八小时翕忽而逝,星期五当天,甘晓瑜兴奋不已,拉着姜榕反复聊起舞会的话题。
“我到现在还是只会最简单的舞步怎么办?呃啊,要是踩到舞伴的脚就尴尬了!”
姜榕脸上并没有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任由甘晓瑜在旁碎碎念。
“吃完午饭我陪你练一会儿?”她随口道。
甘晓瑜霎时来了精神:“好耶!”
姜榕无奈而宠溺地笑了笑,就在这时,她察觉到一丝异样,下意识转头看去。
层层人潮之外的廖京臣收回视线,神情自然地继续着自己的路程,仿佛无事发生。
“怎么啦?”甘晓瑜问。
“……没事。”姜榕摇摇头,“看错了。”
她没再深究,与甘晓瑜一同顺着人流往食堂走去。
【急死我了!!!】
【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掉马】
【名字和游戏Id都那么明显了,这跟脱掉马甲裸奔有什么区别(bushi)你俩快点在三次元相认啊!】
【没办法,性格反差太大嘛】
【美女贴贴好诶,爱看,再来点】
【经典榕宝跳男步hhhhh】
【廖京臣这个拐弯抹角的说话方式听得我好累,你们社会上流人士都是这样的吗#汗】
【不懂就问,为什么不能明说?亲子之间沟通很重要啊,而且廖京臣已经发现了廖鸿靖背后那点事,换我我已经撕破脸大吵一架了,把不爽表现出来很难吗?】
【不要说得这么轻飘飘吧,我觉得廖京臣有点像被pUA了的状态,很多时候家长又爱你又要以爱之名膈应你就是很没办法啊,一旦有反抗的想法自己首先就会很愧疚,觉得自己不懂事什么的。。。】
【回前前面,其实说过的,廖京臣上大学之前提起艺考和想演戏的事不是被一口回绝了嘛,所以现在才想委婉取胜(虽然我也觉得这样胜算不大就是了)】
【有点无聊……这集的网游趴这么少吗?】
【没看过原作盲猜剧情:姜榕现实里受欺负,裙子被毁,很伤心地登录游戏找安慰,然后“惊宸”就送了她那套她想要的好看装备】
【草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懂撒糖剧情的】
【好套路,简直典中典,但是好吧,我是土狗我爱看】
卿卿们有一搭没一搭地在直播间版聊,第四集的剧情稳步发展,一边是廖京臣终于正视内心,从被动接受安排转为试探着跟廖鸿靖讨价还价,另一边则是姜榕和甘晓瑜练习舞步,万柠伺机而动。
终于,日落月升,傍晚来临,姜榕和甘晓瑜排在叽叽喳喳的学生队伍里,等着两两一队进去换戏剧社无偿提供的晚礼服。
不远处的大礼堂内更是忙碌,来来往往的志愿者们在学长学姐的指挥下检查装潢布置,时不时搬挪桌椅,或是补足墙面装饰。
廖京臣不在其中,他跟在吴校长身旁,和其余西装革履的成功人士们热烈攀谈。
“真是少年英才啊!”一位打着斑点领带的中年老板感叹,“京臣多大了?”
“您谬赞了。”廖京臣浅笑着回答,“我今年二十岁。”
“嘶,真年轻!”
“我二十岁那会儿还在工地搬砖呢。”
“现在的后辈真是了不得。”
没有任何营养的客套话一句接一句钻进廖京臣的耳朵,他笑着点头,尽力迎合,表现出应有的自尊和谦卑。
“二十岁,及冠之年,不错不错。”
嘈杂的吹捧声里,那位询问廖京臣年龄的老板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家里有个女儿,刚过完生日,今年二十一。可惜这丫头被我惯坏了,性格躁得很,一点儿也不稳重,跟你比可差远了。”
这话明贬实宠,怎么接都不对,廖京臣只是笑笑,重复道:“您谬赞了。”
“哎,说起来,她今天也在京樾大学。”老板笑道,“常年呆在国外野惯了,说是没见过国内大学的派对是什么样,非要跟着过来,这时候也不知道跑到哪去了。”
“今晚学校的各个岔路都安排了指路员或指示牌,令爱又有丰富的海外生活经验,想来不会迷路。”廖京臣中规中矩地搭话。
老板“嗯”了一声,点点头,看他的眼神愈发满意。
廖京臣保持着嘴角的弧度,装作没看到他挑女婿的目光。
比社交地狱更令人憎恶的姻亲危机突兀出现,廖京臣在心底冷笑,他蓦然有点恶意地想到齐皖,那家伙的家世出身与他相仿,可至少在谈恋爱这方面还拥有自由。
手表上的指针滴答滴答地转动着,廖京臣渐渐累了。
“怎么,接下来的聚餐没有这孩子?”有老板问。
“嗐,人家年轻人当然有自己的派对了,跟我们这群上了年纪的凑在一块算什么事。”另一人调侃。
“哈哈哈哈,是这个理儿。”
一唱一和间,廖京臣得以从这群成功人士里逃脱,他脸上还习惯性地维持着礼貌的笑容,但只有他自己知道,现在的他就像一块电量濒临耗干的电池,越是笑,灵魂越是死气沉沉。
“廖神!”
熟悉的声音从背后响起,齐皖大大咧咧地揽住廖京臣的肩膀,“看把你忙的,要不要我讲两个剧本笑话给你提提神?”
廖京臣笑了一下,没说话,隔一会儿才道:“戏剧社那边怎么样了,今晚忙么?”
“哦~亲爱的廖神,你可真是太爱我了,你的关怀宛若冬日之火——”
戏剧社社长齐皖夸张地做出一个抬手咏唱的姿势,然后才道,“放心吧,保证你的追随者们一个个都体体面面漂漂亮亮的,绝对不会给学校蒙羞。”
廖京臣瞥他一眼。
齐皖笑嘻嘻地回望过来,搂着廖京臣的那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别这样哥们,开心点儿,你还有事情要做呢。”
他朝他眨眨眼睛,“知道你不喜欢,不过咱们这类人一辈子都离不开这点东西,还不如试着享受一下,你觉得呢?”
廖京臣还是笑了笑。
“嗯。”他轻轻应着,手底下悄然从西装袖口里勾出一枚手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