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的陪伴学习直播变成了连麦,ID叫做“秦秦铃铛”的姑娘听着秦绝在这边的安慰,说着说着就哭了出来。
这些事她从未跟别人提起过,一想到那些可能会有的室友的同情、老师的怜悯,就觉得自己卑微到了泥里,头都抬不起来。
“谢、谢谢小狼。”大哭了一场的秦秦铃铛吸着鼻子,“谢谢各位卿卿们在弹幕上安慰我……”
“没事。”秦绝语气轻柔地跟她讲了一大段话,不仅仅是单纯的安抚,还有许多实用的走出心理阴影的方法。
末了,秦绝轻轻弯起嘴角:“每一个在原生家庭负面影响下,仍然能对世界温柔以待的人,都非常了不起。铃铛,你已经很厉害了,所以对自己更好一些吧。”
秦秦铃铛带着浓浓的哭腔,用力“嗯”了一声。
秦绝自己说完也微微出神了一会儿。
她眼前闪过末世时发起疯的自己,有许多人其实并不能以“敌人”相称。那时,秦绝杀了他们,理由可能仅仅是因为当时她心情不好,而这些人恰巧触了霉头。
末世里的秦绝,就如《白昼之雨》的莫森一样,是个心狠手辣、喜怒无常的杀人魔。
她并不觉得要给自己“洗白”什么,一个人过去很糟糕和她现在人还不错,这两件事都是客观存在的,并不冲突,也应当被公平对待,尊重已经发生的事实。
因果、罪孽,这些东西在秦绝身上累积了太多太多,她的良心和底线有多坚定,她背负的罪与业障就有多沉重。
“秦老师?”
下一个连麦的粉丝试探着叫她。
“嗯,在。”
秦绝回过神来,“抱歉,刚刚想到了一些事。”
“没事没事。”那个粉丝沉默了一小会儿,小声道,“秦老师,刚刚听铃铛姐姐说的时候,我跟弹幕里的好多卿卿一样听哭了。那个,要是你觉得能有帮助的话,我也能……我也能讲一讲。”
“乖,不要想能不能帮到我。”秦绝听得出来她说话在抖,“如果你想说出来,想鼓起勇气向我倾诉,那我会好好听着。但如果说一些不好的事情会让你自己更加难受,那就不要勉强。”
秦绝说完了,突然灵光一闪。
她看了看连麦列表里正在排队的很多粉丝,露出一个淡淡又柔和的笑容。
“这样吧。”秦绝说,“要是方便的话,给我讲一讲你们想分享的内容好不好?什么都行。难过的事、开心的事,或者看过哪些很虐的电影,读过哪些令人意难平的小说……嗯,随便讲,我都听着。”
【呜呜呜呜呜我已经哭得不行了】
【我得缓缓QAQ共情力太强的人已经没了两包纸巾了……】
“对,别让自己受到太多的负面影响。”秦绝有被提醒到,“要是觉得不舒服了,就赶快退出直播间,好好平复情绪。”
【嗯嗯,明白的——】
【我今天就在这里住下了!!最近压力好大,崩溃到一半就被工作打断了,还得接着干正事,快趁着放假让我痛痛快快地哭一哭!】
【啊啊啊俺也一样,憋屈得太久了想哭都哭不出来】
“这不巧了,我也是。”
秦绝苦笑两声,温声对着现在这个粉丝道,“喵喵有什么想跟我分享的吗?”
“嗯,那我,那我就说一个其他的事情吧。”泉水喵喵不再勉强,讲起一个小时候被妈妈接送上下学的事,很平淡,也很温馨,听得人不自觉露出笑容,也引起了更多人的共鸣,觉得想家了。
秦绝安静地倾听着,时而说几句话。
泉水喵喵之后,下一个粉丝哭着说起了自己最近挣扎在学业里,不想辜负家人的希望,好几次都撑不下去的事,再下一个,聊到了找工作的不易,想起自己小时候还跟迟迟不回家的爸妈发过火,觉得当时真是很不懂事……
一个又一个,许许多多的故事被不同的声音一一讲述着,秦绝听着,感受着,仿佛在各种人的人生里漫游。
与影视空间不同,他们都是真实的,就在这里,近在咫尺地在她耳边娓娓道来。
“哥。”
连麦了快两个小时,有个粉丝开口就抑制不住哽咽。
“我好难受,我好想死。”
她断断续续地哭着说:“我已经吃药一年了,重度抑郁,不敢告诉家里。他们根本理解不了,只会觉得我很矫情,一点挫折都承受不了,动不动就要崩溃……我好几次都觉得自己不行了,坚持不下去了,我不知道我还活在世上的意义是什么……如果不是我家雪球还在,我真的真的,好想离开这个世界啊。”
“我好没用,连去死都只敢想一想,吃药会恶心得吐出来,割腕和跳楼都怕疼,我看雪球的小爪子扒拉我卫衣上的球球时又觉得我不能死,我告诉自己今天外面的风景很好,我还没有游遍全国,我追的小说还没写完,我还没有在线下追到星,没有看到你……
“我时时刻刻想去死,又时时刻刻劝着自己要活下去。可是,可是好难啊,努力好难,呼吸好难,吃饭也好难……就算靠着搞笑视频活过了十几分钟,清醒过来又觉得自己浪费了十几分钟什么也没干,再次变得沮丧,骂自己是废物,什么都做不到,什么都做不好……”
她抽泣着,抹着眼泪。
“我昨天看了一本书,作者说,‘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与自己和解’,他说的没错,我每天晚上一躺在床上,所有发生过的事情就会一遍遍出现在脑子里,全都是痛苦的事,根本忘不掉,也没办法放下,它们就这样折磨着我,让更多难受的事继续出现……”
似曾相识的窝心感再度涌了上来。
秦绝听着她的哭泣,一只手按住胸腔。
没有了动不动就燃烧理智的杀戮欲,这一次,她能真切地感受到这种难以言喻的窒息与痛楚。
世界上最难的事就是与自己和解……
她何尝不是?
莫森又何尝不是?
心脏被一块沉沉的石头堵住了,血液的输送都变得困难。生机与活力被沉重的心情带着一路下坠,灵感与顿悟却截然相反,在强烈的沉郁中层层迸发。
“我听到了。”
秦绝哑声开口,“我不能说自己有多么感同身受,但是……类似的心情,我也曾有过。”
“活着就已经竭尽全力了”的这种感觉……她懂。
想着想着,一个疯狂但又极其符合清理的办法在秦绝脑子里诞生。
“丫头。”她念着这位重度抑郁症的粉丝的ID,“来,来和大家一起,陪着我编一首歌。”
“最迟明后天,我来唱给你们听。”
我之前想错了。秦绝想。
那场哭戏并不是所谓的重点。
演戏,演的是角色,演的是角色的故事,而不是单独拎出来的某一场戏。
比起如何让莫森流泪,更重要的,应该是想清楚、想明白为什么他会流泪。
莫森需要一场与自己的和解。
秦绝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