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辞进班的时候,晏修容正忙着做放映纪录片的准备。别看教室面积不大,里面的装备却是数一数二的齐全和先进。把门一关,窗帘一拉,视听效果不输于那些名牌电影院。
正因为如此,每周一次的“女性发展史”纪录片放映才会让人又爱又怕。晏修容作为极端的女权主义者,她的手头自然掌握着许多不为人知且无法公开的资料。
从男女比例开始失衡到大陆秩序重新建立的那段历史,教科书上的描述并不详尽。即使那时候的科技明明已经发展到可以妥善保存任何具有价值的资料的地步,但官方偏偏给出了大部分历史资料缺失的说法。
诚然由华夏国领头的“大清/洗”运动是不能忽视的原因之一,可从另一个方面也说明了世界的统治者依然是男性。历史向来由胜利者书写,男人们为了掩饰自己曾经犯下的罪行,自然不可能容许将那段黑暗的历史彻底曝光。
当年的参与者早就化成了灰烬,现在的女性能学到的都是男人们愿意让她们知道的。他们的想法也很简单,逝者已矣,男女唯有放下仇恨往前看,人类才有发展的希望。
显然晏修容不认同这种观点,在她看来,遗忘历史的人犹如无根的野草,只会随风飘荡,失去了自身存在的意义。
如果不是成千上万的女人英勇地牺牲了自己宝贵的生命,现在的她们怎么可能拥有自由,怎么可能像人一样活着,而不是被关在永不见天日的房间里充当生育机器?
颜辞不知道晏修容从哪里弄来的纪录片,真实得让人毛骨悚然。她们现在还只是看到一千多年前社会刚刚陷入混乱时的场景,就已经足够令人食不下咽了。可以想象,当年允许各国以任何方式维护人类繁衍的《生育法》通过之后,全世界的女性遭受了怎样的凌虐和折磨,难怪到了后来女人们宁可自杀也不愿苟延残喘地活着。
比起战争中士兵对被攻陷的百姓进行奸/淫/掳掠,烧杀抢夺的场面,晏修容给她们看的有过之而无不及。
士兵们犯罪或许可以解释成是战争的附属品,但和平年代的自相残杀就让她接受无能了。颜辞不否认这些纪录片是精心挑选过的,呈现的只有人类最丑陋的一面。
漫漫数百年的动乱时期,她相信不是所有人都泯灭了人性。在阴暗的角落也会有光明照到的一天,只不过晏修容人为地选择让她们只看到无数女性是如何被剥夺了幸福的权利。
每次看完这些纪录片,班里没有一个女生的脸色不是惨白惨白的。此时晏修容便会欣慰地露出淡淡的微笑,仿佛她们的表情越像见了鬼越能代表教学的成功一样。
其他人什么想法颜辞不清楚,反正她每每上完这样的“历史”课都有一种不会再爱了的感觉。世界那么黑暗,男人那么凶残,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呢?
不过只要走出小教室,看看蓝天白云,闻闻空气中淡淡的花香,她的头顶上就会飘过六个大字“那都不算事儿”……
等晏修容宣布下课,颜辞的心情和往常一样沉重,神情严肃得像是在思考什么生死大事。意外的是她前脚刚准备走人,晏修容后脚就走了过来。
她慈爱地望着颜辞,亲切地问她是否打算参加半年后由生命院举办的全国新秀选拔大赛。
在得到肯定的答复之后,晏修容的态度更加柔和了。她甚至轻轻拍了拍颜辞的手以示鼓励,表示自己十分期待听到有关比赛的好消息。
颜辞下意识地点头道谢,绞尽脑汁也想不出对方为什么莫名其妙说这些话。华夏国每年类似的比赛数不胜数,像她前半个月就刚参加一场。
如果真说有什么特别的,大概举办方是生命院,奖杯的含金量会显得更高点。难道说晏修容对自己的欣赏发展成了真爱,所以希望她事事顺利?
事实上,颜辞猜对了一部分。晏修容确实想要好好培养她,不过前提是她在医学上真的有不菲的实力。
半年后若是颜辞能在新秀大赛上顺利进入前三名,那么也就是时候把她介绍给自己的老朋友们认识了。
见晏修容如此关注这次的新秀大赛,颜辞觉得自己似乎也应该向许文拙好好咨询一下有关比赛的事情。朝中有人好办事,他在生命院呼风唤雨或许做不到,跺两脚听个回声还是有的。
从许文拙成为她的按摩师开始,两人的关系渐渐又重新密切起来。照理说,随着颜辞自我实力的增强,她对上一世人和事的执念会慢慢消退。但事实正相反,仿佛因为她在两千年后逐渐有了安全感,她对许文拙反而能放下原来不切实际的期待,单纯地把对方当成一个新认识的人。
如果没有那段初恋情怀夹杂在里面,颜辞在猜中许文拙和季嫣的往事时就不会有种“整个人都不太好了”的感觉。她能理解他的举动,却接受不了他曾喜欢原身妈妈的真相,归根到底是她潜意识里还是把他当成自己最初心动的那个男孩。
颜辞可以不介意他别有用心的靠近,可以不在乎自己被当成“替代品”,却不能在知道对方真实的想法后依然保持同样的心态。要是没有按摩这件事,她和他之间大概只会剩下最普通的师生关系。
不知道是他的按摩技术太好还是什么,颜辞心底隐藏的不甘和别扭居然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相处中渐渐磨平消散。不仅如此,她甚至觉得和他在一起时有种十分平静美好的感觉。
颜辞把原因归结于他高超的技术和自己越发成熟的心态,压根想不到其实是对方使用了药物的关系。
那次借着测试亲子带的缘由,许文拙收集了她的血液样本。毕竟不是魔法世界,他再天才也做不出类似“迷情剂”的东西,但擦个边球还是可以的。
简单地说,就好比蚊子对某种血型有特别的癖好一样,每个人对气味都有独一无二的偏好。这种偏好源自基因,很多人一辈子都没有机会知道答案是什么。
大部分气味并不直接存在于自然界,和香水一般,它们需要专业人士根据个体的需求人工调制出来。在找到颜辞之前,许文拙就已经开始私下着手研究这片领域了。
这样的东西很可能无法通过国家药监局的检测,且不说它的安全性,单是潜在的操控旁人思想的风险就足以让药监局的人望而却步。
因此许文拙丝毫没有泄露有关研究的半点风声,当然,他目前的研究成果还达不到操控想法的高度,顶多让目标人物对使用者心生好感罢了。
可别小看这些许的好感,在众多需要主观判断的场合,譬如比赛和谈判,仅仅是一丝额外的偏好就足以产生颠覆性的效果。
花费了将近十年时间,许文拙才算是把理论上的成果稍稍运用到了实践上。颜辞是他的第一个真人试验品,其中的风险不言而喻。
那时候他面临着两种选择,一种是直接将药物原液加入按摩用的乳液中,通过肌肤吸收;另一种是把药物原液喷洒在自己身上,通过空气吸收。
毫无疑问,第一种方案见效快,但危险程度也高,因为他对这类东西的副作用根本不甚明了。直接使用在目标人物身上,他不确定是否会对颜辞产生负面影响。
两相权衡,最后他还是决定选择第二种。虽然效果缓慢,甚至可能没有效果,但总比用她的身体健康冒险好。
使用一年之后,许文拙方才感觉到颜辞对他若有若无的亲近。那种亲自完全来自本能的召唤,就像鱼天生应该活在水里一样。
只是这些零星的好感不能让颜辞喜欢上他,却足以让她慢慢放下心结,把他看做一个合得来的朋友。
女人比男人感性的地方就在于,当长期和某个异性相处十分愉快时,她会忍不住多想自己是不是喜欢上了对方。
她不会想到原因可能是美好的天气,可能是她正好吃饱喝足心情轻松,只会理所应当地觉得是陪伴自己的那个人的关系。
因为是他,所以自己才会有如此美丽的心情。那么这样的情感,不是喜欢又是什么呢?
除了在思想上给颜辞造成错觉外,许文拙更在自己身上下了不少功夫。以前是他太自负,以为对方年纪小容易哄。所幸颜辞把话挑明的时间够早,让他还有机会去弥补。
做她老师也有好几年了,他又怎么会不知道她的喜好呢?早先她最乐衷的事情不过是拉他去户外运动,得出她对这方面有特殊偏好的结论并不难。
一个男人如果真的对一个女人上心,再加上朝夕相对,想要找出后者心仪的点并不算什么难事。起码许文拙没费多大功夫就发现颜辞特别喜欢他笑,尤其是刚运动完身上还带着汗水的时候。
他想她大概不知道每每那个时候,她眼睛里的神采挡都挡不住。视线不仅完全粘在他身上,就连说话的口气都带上了几分少女天真的娇俏。
真要问许文拙现在对她是什么想法,估计他想破脑袋也给不出一个确切的答案。但他能确定的是,他不希望颜辞疏远他,不希望对方只是把她当成一个老师,一个曾经暗恋过她妈妈的男人。
至于季嫣,他似乎已经很久没有想起过了。那些单方面的期待和失落仿佛经过岁月洗礼的老照片,依然存在却模糊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