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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浔阳!”褚琪晖沉声一喝,面有薄怒。
褚浔阳勾了勾唇角,却未理他,径自拍了拍裙子,在旁边捡了张椅子坐下。
延陵君并无多余的表示,就只当自己是个局外人的看客,也在下首寻了张椅子跟着坐下,只是落座的同时他微微抬眸,和一直若有所思看着他的拓跋淮安打了个照面。
双方都未曾开口,却也算是心照不宣了。
彼时殿中众人的视线都齐齐聚焦在褚浔阳身上,她也只当是没看见,只就从容端起茶碗抿了一口茶,然后才眉目含笑的看向斜对面正目光阴冷看着她的苏霖道:“我不过就是和苏世子随便打个招呼而已,苏世子都不计较,大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
她说的轻巧,丝毫也不在乎苏霖眼底浮动的冷意。
褚琪晖左右为难,一时也不知该是如何接茬。
下首的褚琪炎看在眼里,轻笑一声,打圆场道,“郡主只是玩心重,苏世子也不是那等小气之人,长孙殿下就不要责难她了。”
褚琪晖找到台阶,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一些,重新端起茶杯呷了口茶。
苏霖与褚浔阳对视,到了这会儿便语气冷硬的缓缓开口道:“如果郡主只是一句戏言,苏某自是不会放在心上!”
言下之意却是要褚浔阳自毁前言,与他道歉了!
殿中刚刚缓和了一半的气氛瞬时又为之一肃!
褚浔阳心中觉得有趣——
这苏霖莫不是迷恋褚灵韵成痴,如今就连智商都跟着那女人走了吧?
褚浔阳但笑不语,只就自顾垂眸饮茶,半点也不在乎他绵里藏针的诘问——
既然他苏霖都不屑于维持表面上的和气了,她又何惧之有?
褚浔阳不接话,反而是对苏霖更大程度的挑衅。
苏霖并未想到她会如此不顾大局,一时也无话可说,只是脸色沉的越发难看了起来。
褚琪炎的眉头已经不易察觉的皱了几次,这个苏霖,实在是不成气候,这样大庭广众的居然跟一个小女子耍起了这般心机!
“好了,晚宴的时辰就快到了,就不说废话了。”暗暗提了口气,褚琪炎放下手中茶盏起身,他款步走到大殿门口摆着的那具尸首面前,示意李林将蒙在上面的白布拉开,然后道,“我与长孙殿下请诸位前来,还是为了之前苏郡主在林中遇刺一事,现在刺客的身份已经查明,特意叫大家过来给一个交代。”
他说着,就又看向苏霖道:“苏世子,这既然是你们长顺王府的家务事,那便由你来对大家做个说明吧。”
“今天的事实在抱歉,让大家都跟着受惊。”苏霖颔首,面色不愉的冷声开口,说着就别有深意的看了褚浔阳一眼,字字阴冷,自有那么一股子咬牙切齿的味道:“还要多谢浔阳郡主的提点,经过下头人的辨认已经将这刺客的身份查清楚了,此人名叫齐大,乃是此次随我进京队伍里的一名马夫,大约是因为之前一次酗酒被我罚了,所以怀恨在心,便借机起了歹念,做下这样大逆不道的事情。”
区区一个马夫,行刺苏家的掌上明珠?实在是太过匪夷所思了。
在场众人纷纷侧目,低声议论起来。
“原来如此!”褚灵韵的眸光一闪,唏嘘着缓缓一声叹息,“这样说来倒是虚惊一场。”
“是啊,也好在是延陵大人及时出手,只是苦了苏郡主,怕是得要好生将养一段时间了。”旁边马上有人附和。
“是啊!”褚灵韵淡淡一笑,说着就转向褚琪炎,正色道:“这追究起来虽然只是长顺王府的私事,不过苏郡主到底也是吃了苦头,皇祖父那里,回头琪炎你还是应该依例禀上去的。”
如果真是行宫闹了刺客,就必须要呈报给皇帝来处理了,可如果只是苏家内部的纷争所致,这种鸡毛蒜皮的事,皇帝八成就不会管了。
不用说,这个主意定是出自褚琪炎的,就凭苏霖那个睚眦必报的小人习气,还做不出这么迅速果决的反应来。
只要把事情捂在苏家内部,也就可以息事宁人了,当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
“这是应当的!”褚琪炎点头,本来正待要应下,可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看向褚琪晖道,“不知长孙殿下意下如何?皇上之前有过交代,这几日在这边全都由您主事,这件事是由您回禀,还是我去写折子?”
褚琪晖拧眉,似是权衡,片刻之后就巡视一眼在座的众人道:“既然只是苏家的家务,皇祖父日理万机,依本宫所见,这样的小事还是不要拿去烦他了,诸位的意下如何?”
今天这件事的始末,能骗得过其他人,却不能完全瞒过和苏家兄妹有过交集的褚琪晖,说是苏家的仆从行刺苏皖?糊弄别人还成,褚琪晖却是一万个都不相信的。
不过褚琪炎这话的意思却很明显是要顺水推舟,顺了苏家人的意思将此事压下。
南河王府对苏家示好?褚琪晖本能的就生出一种危机感,所以哪怕此刻明知道褚琪炎是要借他的手来抹掉这件事,他也不会拒绝。
给苏家的这个人情,要送也只能从他这里送出去。
在场的都是王孙贵胄,为人处世的功夫是一个抵过一个的圆滑,既然他都开口了,下面的人自然更是顺水推舟的纷纷应承。
褚浔阳一直面带微笑的看着,仿佛一个无关的看客一般,不管是对苏霖的说辞还是褚琪晖的说辞都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如此一来事情便算是不声不响的了结了。
“既然没有别的事,那就先散了吧。”褚琪炎心中暗暗松了口气,面上却是不显,只就对上座的拓跋淮安拱手一礼道,“请五殿下过来,也是为了就今日之事做个见证,耽误了殿下的时间,实在抱歉。回头宴上,我再向殿下赔罪。”
“世子客气了。”拓跋淮安淡淡一笑,起身还礼的同时目光却是不经意的扫向旁边坐着的褚浔阳——
他和这个丫头打过交道,这丫头可是个半点不吃亏的铁公鸡性格,他一直以为今天这里势必要闹出点别的动静来,却不想最后大失所望,到头来这丫头竟是一声不吭的忍了。
与拓跋淮安存了同样心思的还有褚琪炎,他对褚浔阳的脾气所知不深,但从之前发生的几件事上推断,她都绝对不该会这么逆来顺受的认了这个哑巴亏。
这两人各怀心思的说着场面话寒暄,说话间众人已经开始纷纷起身往外走。
褚浔阳只随大流,刚放下手中茶盏,却无意瞥见一角宝蓝色的袍子飘入视线,同时伴着苏霖冰冷的声音在头顶响起:“苏某还有一事困惑不解,浔阳郡主你一向聪敏过人,不知可否替苏某解惑?”
他的声音有些刻意的高亢,顿时就将众人的脚步定住。
果然啊,这才符合苏霖的作风。
褚浔阳险些就失声笑了出来,缓慢的抬头朝他看去。
彼时苏霖就站在她面前,唇角噙一抹幽冷的讽笑,定定的望着她。
褚浔阳莞尔,拍了拍裙子起身,却是笑容平和的回望他:“愿闻其详!”
苏霖的眉头拧起,做出神思不解的模样,回头看了眼正要被人抬走的尸体道:“这齐大只是区区马夫一名,我想不通的是,就算是我曾经责罚过他啊,作为苏家的家奴,他又如何会心生歹念对皖儿下手?在我西越的法典之中,背主一罪向来都判的很重,如若就为了两句苛责之言——他这作为,是不是也太过丧心病狂了些?”
他刻意咬重了最后四个字的读音,意有所指。
因为——
再没有人比他更清楚苏皖之所以会受伤的内幕了。
齐大是他派出去的,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对苏皖下手的,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她褚浔阳!
或者现在有更鲜明的证据直接指出是延陵君出的手。
他虽然还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射中苏皖的箭会是从齐大的箭筒里出来的,可是毋庸置疑,一定是这两个人搞的鬼,杀了他派去的杀手,还伤了他的妹妹!
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也咽不下去的。
苏霖此时看着褚浔阳的眼神就带着毫不掩饰的仇恨和敌意,与其说是请教,倒不如说是质问。
“丧心病狂么?”褚浔阳抿唇略一回味他的话,就是深以为然的点头,“苏世子的话好像也很有道理,那世子您以为呢?到底是什么原因导致了他今日这般丧心病狂的举动?”
暗讽她丧心病狂?她是出暗手射伤了苏皖不假,难道他们苏家设局派出杀手伤人就是天经地义的吗?
苏霖冷笑一声,刚要说话,褚琪炎已经不动声色的上前一步,挡在他和褚浔阳之间,笑道:“这件事说来的确是叫人费解,你有疑虑也是对的,不如我们换个地方坐下来再谈吧,总会查一个水落石出的。”
褚琪晖见势不妙也上前劝阻:“是啊,浔阳她一个女儿家能懂什么?你心中若有疑虑,后面本宫派人继续查访就是。”
褚浔阳只是平心静气的看着,并且阻止,这举动落在苏霖的眼中就更是成了心虚。
打铁要趁热,苏霖如何能够善罢甘休?他的视线越过两人,仍是死死的盯着褚浔阳,突然一抬手从怀里掏出一大东西砰的一声拍在了桌子上。
他拍桌的动静太大,已经有人重新聚拢过来,那被他仍在桌上的——
赫然,正是一打厚厚的银票。
“这些银票是从齐大的行礼当中搜出来的,我现在怀疑,是有人重金收买,借了他的手来恶意伤人。”苏霖道,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此言一出,满场哗然!
褚琪炎的面色阴沉,眼中已浮现明显的恼意——
这个苏霖,居然都不知道适可而止?
这份心思一动,他便已经恍然意识到什么,猛地扭头朝褚灵韵的方向看去,果然就见褚灵韵正以一副看好戏般的表情冷冷的看着这边。
察觉他眼中怒意,褚灵韵的目光闪烁,便有几分心虚,不过也只是瞬间就由刻意的高昂了头颅,对此视而不见——
要逮到一次可以公然针对褚浔阳的机会并不容易,她如何能够无功而返?
这一局,可不是那么容易摆平的!
这边苏霖和褚浔阳针锋相对,因为苏霖的话已经撂下了,褚琪炎自知他若再掺和就只能被拖下水,暗恼之余便只能冷眼旁观。
看着苏霖气势汹汹的模样,褚月妍的眼珠子一转,似是明白了什么,挤过去将那银票抢在手里数了数,高声道,“这里有足足一万两!那人不过就是个马夫,哪里来的这些银钱在手?分明就是被人收买了!”
苏霖没有回应,只是看着褚浔阳道,“浔阳郡主以为呢?”
褚浔阳莞尔,捡起那打银票在手里颠了颠,赞同道,“的确是好大的手笔!”
苏霖见她有意敷衍,就更是定了势在必得的决心,步步紧逼的追问道:“那么以郡主所见,这些银票他会是从何而来?”
“从何而来?”褚浔阳闻言,突然就笑了,“这人是你们苏家的家奴,这些银票又是苏世子你拿出来的,这话要问也该是问你啊!苏世子,你倒是说说看,这银票究竟是从何而来?”
苏霖虽然不明所以,但心中已经明显起了戒备,冷笑道:“这些年间皖儿她入京总共也不过五次,其间接触的人寥寥可数,与之有过节的就更是无从说起。正是因为如此,苏某才更是百思不得解,到底是何人会存了这样歹毒的心思,竟会对她一个柔弱女子下如此毒手。浔阳郡主你久居京城,手中掌握的人脉关系应当甚广,却不知道印象里可有类似形近的人,会这般心胸狭窄出手伤人的?”
苏皖久居南方,这几年偶尔随父兄进京几次,她的为人虽然有些骄纵,但毕竟也只是个女儿家,实在是谈不上会和什么人结仇。
苏霖此言一出,众人再看向褚浔阳时候的眼光就微妙的变了——
上回闹市惊马的动静闹的不小,一度更是被传的沸沸扬扬,一则说是苏皖莽撞无礼,更多的却是在说褚浔阳轻狂,不过一点小小的误会,竟是不依不饶的连京兆府衙门都惊动了,这不是结仇又是什么?
苏霖意有所指,虽然没有点名道姓,目的却已然达到。
他的眼中闪过一抹幽暗的冷光,紧跟着就更是变本加厉的一声叹息道:“说来也是不凑巧的很,如果延陵大人当时没有和郡主你一起在场的话,如能留了这齐大的一口气在,事情应该也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怪就只能怪她褚浔阳出手太狠,当时他们若能活捉了齐大,他也就百口莫辩了。
至于现在——
是非黑白,可就全数掌握在自己手中了。
褚浔阳如何不懂他心中所想,垂眸轻笑一声道:“这样一来,苏世子的意思便是说这件事并非只是你苏家的内务?需要重新拟定处理方案了?”
两个人,四目相对,彼此之间都寸步不让。
褚琪晖的心头一凛,面色就在一瞬间演变的极为难看——
他一则不想褚浔阳牵扯在内,从明面上破坏了和苏家的关系,二来也同样不想苏家兄妹被褚浔阳给掀了老底,可是眼前的这两个人却是死了心一般的在硬碰硬,反叫他进退两难,难以取舍。
苏霖其实是没准备就此事给褚浔阳定罪的,因为他的话已经放出来了,有在场众人的猜疑和认定,也足够褚浔阳的名声一落千丈,自此再无翻身的可能。
自知再纠缠下去必定适得其反,苏霖刚想见好就收,褚浔阳已经语气冷厉的开口道:“事情既然是不清不楚,那就理应查一个水落石出的。苏世子那你倒是看看,这事儿是该交到京兆府去还是直接请了大理寺的人来彻查?苏郡主吃亏受罪事小,可是在我们皇家的行宫之内还有人敢做这样的手脚,那就当真是该活剐了他也不为过的。”
苏霖被她噎的胸口一疼,面色铁青。
围观者的心思却已瞬间变了数变——
看这浔阳郡主毫不心虚的模样,此事又似乎不该是和她有关的。
所谓的收买事件,本就是苏霖和褚灵韵两个虚构出来要给褚浔阳栽赃的,若是真要交到官府彻查,很多的事情都势必露馅。
苏霖如今才当真是明白何谓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可是自己挑起来的事,他若要回绝不准官府介入,那岂不又是证明了他心中有鬼?
苏霖这一辈子还从不曾吃过这样的闷亏,死咬着牙关盯着褚浔阳,腮边肌肉隐隐都带了几分抽搐。
褚浔阳见他不语,就又兀自轻笑着继续说道:“其实事情真要查起来也简单,这银票虽然是不记名的,可银号却是有的,不妨就叫人直接拿去钱庄比对一二,看看这银票到底是归何人所有?有人去存银,就总会有蛛丝马迹留下来的。”
褚灵韵闻言,心跳猛地一滞,几乎要控制不住的一下子抢过去。
褚琪炎不动声色的略一侧身,将她的动作隔绝在众人的视线之外,同时心里的火气已然升腾到了极点。
狠狠的压下一口气稳定了情绪,褚琪炎道:“若是有人要买凶杀人,想必提前就会有准备,不会在这件事上留下线索给我们的,回头我便叫人去银号查证,不过,苏世子也不还是不要抱太大希望的好。”
他说着,就示意李林去接褚浔阳手中银票。
褚浔阳捏着那银票却未松手,而是上前一步,反手将那打银票往苏霖怀里一塞,道:“我不知道在场的其他人作何想法,总之我看到的,就是这打银票是从你苏世子的怀里掏出来的。要查你们就去查好了,最后要说是他自己从何处偷盗而来的,我也都见惯不怪了!”
苏霖被那叠银票拍的面上一片涨红,毕竟——
他说银票是从齐大那里搜出来的,却没有一个有分量的证人足以帮忙承担此事,而他身边的奴才推出来却是不作数的。
“你的意思——是我苏家人贼喊捉贼?”苏霖面上难堪,袖子底下的手指根根握紧,已经在掌中掐出道道血痕。
“我没这么说!”褚浔阳由鼻息间哼出一声冷笑,却不妥协。
褚琪晖和褚琪炎两人各有顾虑,这会儿都选择了沉默。
场面正在僵持,苏霖虽然极力隐忍,但整张脸上的表情也逐渐开始有些绷不住,正处于爆发边缘的时候,忽而听得门口方向一个虚弱的声音道:“大哥,不必为了我的事情再费心了。”
苏霖如蒙大赦,循声望去,却见本该重伤在床的苏皖被两个丫头搀扶着从殿外缓慢的挪进来。
因为失血的缘故,她的脸色煞白,身体更是极度虚弱,此时被两个丫鬟一左一右的搀扶,几乎整个身体都是压在丫鬟的身上来支撑,原本还算高挑的身量,此时却如同一张薄弱的纸片,仿佛随时都能被风吹走一样。
“皖儿,你怎么来了?”苏霖赶紧迎过去,将她抱到旁边的一张椅子上安置下来,心疼的责难道,“你受了伤就在屋子里好好的养着,跑出来做什么?”
“为了我的事,让这么多人都跟着受累,皖儿心里过意不去。”苏皖的神情恹恹的,虚弱的扯出一个笑容,藏在袖子底下的手指却是暗自用力捏了捏苏霖的手道:“大哥,我知道你疼我,这件事也是我自己不小心,大家过来这里一趟也不容易,就不要为了我的事让大家扫兴了。”
她说了两句话,就受不住的大口喘气,不胜虚弱的模样自是博了不少的同情。
苏霖看着她眼底隐晦的暗示,心里虽然不甘,但也知道今天若再执意追究下去绝对讨不了好,于是顺势点头道:“好!你先不要想这么多,我先送你回去休息。”
“嗯!”苏皖点点头。
苏霖扶着苏皖起身往门口走去。
“苏世子请留步!”这时一直端坐在末位品茶看戏的延陵君却突然冷不丁开口叫住他。
苏霖的心头一紧,神情戒备的看过来,道:“延陵大人有何指教?”
“不敢!”延陵君笑道,仍旧坐在那里仪态优雅的拢着杯中茶叶,看向苏霖的目光当中满却是赞许之意道:“银票的事,你们仁者见仁,智者见智,微臣我人微言轻,就不参与论断了,不过么——苏世子,我倒是十分羡慕你们长顺王府的排场,随便拉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马夫都箭法超群,而且还能瞒天过海的隐在树上多时而不被过往的众人发现——这要是正经侍卫的话,怕是连宫中的御林军都难以匹敌吧?回头若是银票上的线索断了,你倒也不妨试着从他的师承上再摸索一二,没准会有意外的收获!”
那齐大既然能被苏霖选中了作为杀手来执行这样举足轻重的暗杀任务,那么身份就绝对不会只是个马夫那般简单。之前褚浔阳刻意的没有提,却并不代表着她想不到这一重关系。
延陵君此言一出,苏家兄妹就更是如同被人当面扇了一记耳光,面目阴沉的可怕。
“多谢提醒。”忍了许久,苏霖才勉强稳住情绪,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不客气!”延陵君一笑,这才从容不迫的抖了抖袍子起身往外走去,“今日微臣也算是多管闲事了,这会儿就不在这里碍眼了。简小王爷那里还等着微臣施针,长孙殿下,我这便先行告辞了!”
言罢就对褚琪晖等人拱手一礼,然后便洒然转身扬长而去。
拓跋淮安的眸色隐隐又沉下去几分,一直目送他的背影走出殿外消失不见。
“好了,既然没事了,那青萝我们也走吧。”褚浔阳出一口气,语气散漫道,“今天这刺客事件的后续我也没兴趣知道了,以后就别拿这样鸡毛蒜皮的事来浪费本宫的时间了。”
她说着就无所谓的扫了众人一眼,也跟着举步往殿外走去,一边道:“大哥我今天受了惊吓胃口不好,一会儿的晚宴就不过去了。”
“知道了。”褚琪晖沉声应道。
褚浔阳自觉退场,这场戏也就再唱不下去了。
褚琪晖被这里的气氛压抑了半天,这会儿也是片刻也不想多留的大步离开。
其他人纷纷跟上,方才还人才济济的大殿之内转瞬就冷寂一片。
苏霖扶着苏皖的胳膊站在原地目送了众人离开,脸上逐渐漫上一层明显的杀意,恨声道:“我倒要看看她的运气能好到什么时候去!”
居然连自己精心安排的刺客都没能奈何的了她?褚浔阳不过就是个黄毛丫头,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苏霖说着,想起苏皖的伤势,眼中就多了几分忧色,看向她道:“你放心,这次的事大哥一定会查清楚,给你一个交代的!”
彼时已经人去楼空,院子里空旷一片,苏皖的视线却一直盯着大门口的方向,仿佛还在追随着某个人的背影或是某件东西。
“有什么好查的?”她冷笑,眼底光线明灭不定,竟是诡异的叫苏霖都跟着心里一颤,语气幽幽道,“伤我的人分明就是她,等着吧,迟早我要报这一箭之仇!”
褚浔阳?延陵君?
有时候要针对某一个人不好寻破绽,可若是两个人的话,就又另当别论了。
苏霖咝咝的抽了口气,试探道:“你有什么想法?”
“也不急在一时半刻,回头再说吧。”苏皖道,却是卖了个关子,说话间身子便有些不稳的晃了晃。
苏霖也知道她此时劳累不得,赶紧命人抬了软轿过来,将她带回去休息。
这边褚浔阳走出仪元殿,刚进了花园就听到后面褚琪晖的声音在唤她:“浔阳!”
“大哥?叫我有事吗?”褚浔阳止步,转身等着他走近。
“我有几句话要同你说!”褚琪晖疾步走来,面上神色忧虑,抬手压在她肩头轻拍了一下才语重心长的开口道:“浔阳,听大哥一句劝,这次的事就到此为止,日后对苏家的人客气一些,就只当是没这回事吧。”
就说他怎会匆匆追了出来,原来是忍不住要对自己说教了。
褚浔阳莞尔,漫不经心的折了旁边桂树上的一丛纸条握在手中甩了甩:“大哥何出此言?难道我对他们还不够客气的吗?方才在仪元殿,你不也看明白了?是他们死不悔改,一心想要往我的头上来栽赃,我没有追究到底已经是给足了余地。难不成现在大哥你还指望我能以德报怨,再上赶着去到他苏家人面前献媚讨好吗?”
方才那殿中的一番折腾,苏霖含沙射影,字字句句都是针对褚浔阳,这一点所有人都心照不宣。
褚琪晖原是想着自己是她的长兄,她总该会给几分面子息事宁人,却不曾想褚浔阳直接就将这层窗户纸给捅破了。
褚琪晖自觉难堪,脸色就不觉的沉了下来,道:“哪个叫你去献媚了?我只是劝你日后行事低调一些,就这样公然和苏家人结仇,你有没有想过父亲的立场?又有没有想过我夹在中间有多难做?以后莫要任性,耍小孩子脾气了。”
“嗯?”褚浔阳弯了弯嘴角,神色困惑,“大哥这话又是什么意思?怎么就扯到父亲的身上去了?你又如何会难做?论及位份,我们是君,他们苏家再显赫,也该守着为人臣子的本分,你说什么他们也唯有遵从的份儿,大哥何必要存这份顾虑?不是平白的自贬身价吗?”
褚琪晖被她噎了一下,一时语塞,斟酌了一下才道,“朝中之事万分复杂,并不只是单纯的君臣二字所能囊括的,其中种种关联往往都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说清楚的。总之你记着,你和苏家兄妹的过节就此揭过,日后我会寻个妥当的机会,让你们化干戈为玉帛的。”
他的语气强硬,几乎不容拒绝。
褚浔阳眼中笑意不觉淡了些许,问道:“大哥这是在给我下命令吗?”
褚琪晖一愣,这才察觉自己方才的态度有些激进了。
按理说他是长兄,若是冲着褚月妍那几个,这样的态度语气也不算什么,可褚浔阳毕竟不同,他不得不顾虑褚易安的想法。
“浔阳,大哥不是这个意思。”缓和了语气,褚琪晖再度语重心长的说道,“我不让你和苏家人结仇也是为了长远打算。方才在仪元殿中南河王府的态度你也看到了,他们也有意拉拢苏家,你再这样,就注定是要将他们推到南河王府的阵营当中去了。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褚浔阳莞尔:“所以大哥你现在的打算就是要拉拢苏家来为你所用了?”
“南河王府虎视眈眈,我们只能先下手为强。”褚琪晖道,既然话已经说开了,他也索性不再藏着掖着。
不曾想褚浔阳闻言,却是冷不丁的笑了一声出来,道:“大哥,你太天真了!”
褚琪晖被她笑的心里发怵,再被她的言语一激,面色就有些涨红,恼怒道:“朝廷大事,你不懂就不要妄加议论!”
“可是我却知道,大哥你要上位,靠的必须是父亲的扶持和栽培,而不是私下培植拉拢自己的势力。”褚浔阳针锋相对的立刻反驳,句句铿然,其中不乏警告之意。
褚琪晖没想到她会这么直言不讳的说出来,心里一惊,连忙掩饰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叫私下拉拢势力?长顺王是开国功臣,苏家在南方势力大,我不想你与他们交恶,也是为了巩固咱们东宫的势力,替父亲分担!”
“是么?”褚浔阳笑了笑,负手往旁边走了两步,目光盈盈的回望他,反问道,“大哥你真的是为了替父亲打算,而非是为了成全你自己?”
“浔阳,你太放肆了!”褚琪晖的面色涨红,已然有些恼羞成怒。
“罢了!”褚浔阳却是不愠不火的一抬手,打断他的话,“不管是为了东宫也好,为了你自己也罢,我都还是要提醒你一句——和长顺王府的人,保持距离!”
褚琪晖对她这样强硬的语气心中不喜,甩袖道,“这些事情不是你一个女孩儿家该议论的,该是怎么做,我自己心里有数!”
说着就有些不耐烦的转身要走。
“大哥!”褚浔阳站在原地没动,却是再度出言叫住他。
褚琪晖止了步子回头,神色不愉。
褚浔阳站在花丛后面,含笑看着他,仍是字字平稳的说道:“如你自己所言,长顺藩势大,正是因为如此,你拉拢他们的行径若是上达天听,你觉得皇祖父会如何设想?”
褚琪晖一怔,面上表情顿时僵住,有那么一瞬间甚至是没有反应过来。
“大哥,你要记住,父亲他如今的身份就只是储君,一步之遥,这其中有很多的东西就都不可同日而语。”褚浔阳道,目光清冷的看着他,字字清晰:“古往今来,没有任何一个皇帝能够容忍有人觊觎他所在的那个位子,哪怕是他的儿子也不行!苏家是权臣,又握有兵权,你要对他们以礼相待没什么不对,可是却要有一个底线,一旦做的过了,那就成了意图不轨。你说是叫我顾念父亲此时的处境?我才要劝你三思而后行,莫要因为一念之差而给我们东宫带来灭顶之灾!”
现在褚琪晖的作为很容易就会让皇帝以为是褚易安授意,虽然苏家现在的掌权人还不是苏霖,但他这个世子承袭爵位也是迟早的事,他的作用也是举足轻重的。
褚琪晖心中大骇,他是没有想到这个层面上来的,此时被褚浔阳一提,顿时就是毛骨悚然。
不过他却不想在褚浔阳的面前服软,勉强定了定神,反驳道:“南河王府的人虎视眈眈,难道我们就该坐以待毙吗?”
“他们是虎视眈眈,所以我才劝大哥你要行事小心。”褚浔阳道,面无表情的往旁边踱了两步,神色凝重而沉郁。
褚琪晖看着她的侧影,狐疑的脱口道:“什么意思?”
“方才在那殿中,你为何要出面阻了褚琪炎将苏皖一事禀报给皇祖父知晓?”褚浔阳没有管他,却是不答反问。
“不过就是举手之劳,总不能叫——”褚琪晖道,话到一半猛地意识到什么,就是面色一白,突然打住话茬。
他的神情惊惧而带了一丝明显后怕的紧张。
褚浔阳缓缓牵动唇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容来,这才重新扭头朝他看过去:“褚琪炎的心机何等深沉?如若真就单纯只是送人情这样的小事,他何不自己去做?反而要把机会拱手让给你?”
褚琪晖的神色巨震,嘴唇动了动,却是没能说出话来。
褚浔阳举步折回来,在他面前站定,摇头叹息一声道,“皇祖父是什么人?你以为今天这行宫里发生的事能瞒得过他多少?”
“既然苏家人已经认了那是他们自己的家务事,这也不过就是件无足轻重的小事罢了。”褚琪晖道,却是明显的底气不足。
他自是知道,这里的事情瞒不过皇帝的眼睛,只是想着无关痛痒,便是送了苏家一个人情也无妨,现在看来,此事却又似乎是大有文章的。
褚浔阳见他如此自欺欺人的作为,心中便是失望不已。
褚琪晖的资质平庸这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前面还有父亲替他铺路,到时候了不得就是循规蹈矩的做一个守成之君,可是现在看来,他却不甘平庸,目光短浅却又自以为是的报了狼子野心了。
且不说中间还夹着一个褚易安,他只是皇长孙,哪怕就算此时在皇位上坐着的已经是褚易安了,他这样明目张胆的拉拢权臣,也根本就是自掘坟墓罢了。
如果现时是褚易安为帝,褚浔阳也就由着他去折腾了,可如今皇位上坐着的那位却最是个性格多疑又容不得人的,褚琪晖的行为一旦引起他的警觉,跟着遭殃就是整个东宫。
心里叹一口气,褚浔阳也决定不再迂回,直接正色看向褚琪晖道:“今天树林里埋伏的那个杀手齐大,实则是苏霖启用准备来杀我的!”
褚琪晖浑身的血液凝固,慌乱的四下扫了一圈,低吼道:“你疯了,说什么胡话?”
“这件事难道大哥你不知道?”褚浔阳道,却是寸步不让。
褚琪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这件事他其实是隐隐能够猜到部分内幕的,可如今却不知道该是如何接茬。
褚浔阳也不为难他,只就自顾说道:“他要杀我,而我明知道此事是他苏家人所为,却没有留下活口来指证他,大哥你难道不好奇这是为什么?”
“你——真的是你伤了苏皖?”褚琪晖心绪不宁,忐忑不安的看着她,嘴唇嗡动半天才勉强吐出一句话:“为什么?”
“因为目前的形势不允许。”褚浔阳道,见他的神情困惑,就又继续解释道,“苏家人的地位特殊,今天苏霖的行径一旦揭露出来,他犯下的就是屠戮皇室宗亲的忤逆大罪,到时候你要皇祖父如何处理此事?夺了苏家的兵权,收回爵位?苏家可是开国功臣,夺了他们的爵位,你要朝臣如何想他?让他背上一个过河拆桥不仁不义的名声吗?而如果他不追究苏家,放任自己的孙女被臣子暗害而不管,你又叫他如何在天下臣民面前自处?”
这是一个烫手山芋,扔给皇帝,也许有一半的成算可以将整个苏家连根拔起,可是拔起之后呢?以皇帝的个性,他为了挽回名声,到时候只怕就要把这件事算在东宫的头上了,长此以往,也更难保他不会觉得是父亲借了自己的手故意制造了这场事端,为的就是铲除追随皇帝的老臣,其心昭昭,目的不言而喻!
褚浔阳的语速不慢,却是字字铿然,带着沉稳而强硬的震慑力,直击的褚琪晖的面色发白。
“你又以为我为什么要借延陵君之手来遮掩此事?真当我就是怕了他们苏家人的追究吗?”褚浔阳道,说着也不等他回答就又兀自摇头道,“延陵君在朝中没有背景,只是个手无实权的太医院副使,这件事由他出面担下,起码在明面上就和我们东宫扯不上关系了,就算有人想要兴风作浪,也找不到发挥的契机。说白了,苏家就是个烫手山芋,你明着拉拢,那是图谋不轨,你刻意与他冲突,同样是居心叵测。所以以后,还是绕道走吧。”
话到最后,褚浔阳对褚琪晖的语气已经完全不留情面。
褚琪晖心里对她的话其实是赞同的,可是面子挂不住,想了一想就还是强自辩驳道:“你有这诸多顾虑,别人可未必会有,如此一来,难道就看着苏家倒入南河王府的阵营里去吗?”
“他南河王府若要有这样的本事,那就由着他们去好了。”褚浔阳满不在乎的冷哼一声。
“你——”褚琪晖被她几次三番顶撞,心里的火气也是一拱一拱的往上冒,本来有意发作,可是触及褚浔阳眼中清冷的光芒,一时之间就突然失了底气。
不管怎么样,褚浔阳有一句话还是说对了——
他如今还要靠着父亲的支持,既然父亲一心偏宠这个丫头,他也还是留几分余地的好。
“好!”心里挣扎半晌,褚琪晖终是一咬牙道,“这件事就姑且当是我考虑不周,不过你的作为也着实是过分了,哪怕你不想大哥和苏世子交好来惹人猜疑,私底下与我说了就是,这样大张旗鼓的和苏家兄妹闹起来,还结了仇,日后还不是给我们东宫埋下隐患?”
“我做下的事,后果自会承担。”褚浔阳道,说着就是话锋一转,凉凉道,“大哥有和我说教的这个功夫,还是多去劝一劝五妹妹,她总和苏皖厮混在一起,未必每次闹出的事大哥你都能替她担待。”
褚琪晖的心跳一滞,愕然道:“你这又是什么意思?妍儿她是年纪小有些贪玩——”
“再贪玩,也别拿了人命来玩,因为很容易自食恶果。”褚浔阳冷声打断他的话,字字冰凉,“上次闹事惊马的事我已经网开一面不曾追究了,今天怎么那么巧,偏的就是她一心激我出面和苏皖那些人去林中狩猎?”
褚琪晖倒抽一口凉气,他是真的不曾想到褚月妍又掺和了这件事,不可思议道,“应该只是巧合,妍儿她就算再不懂事——”
“我也希望只是个巧合,却也正因为她不懂事,才不要一而再再而三的被人拿来利用才好。”褚浔阳道,再次冷然的开口打断他的话。
她说着,就是眸光一敛,深深的看了褚琪晖一眼道,“大哥,你我虽不是一母所出,但却同是父亲的子女,我们东宫一门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我不希望因为这样的小事而和你们起嫌隙,进而叫其他居心叵测的人有机可乘!”
说话间她就意有所指的扭头看了眼身后的方向,正是——
褚琪炎姐弟的住处。
褚琪晖的心头一凛,即使心里再不舒服也只得应下:“这是自然,妍儿那里,我会找她谈!”
“好!”褚浔阳略一点头。
褚琪晖和她这一番谈话下来,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赶紧便寻了借口离开。
褚浔阳站在原地没动,看着他的背影,眼底的神色却逐渐演变的复杂,逐渐浮现一抹不太明显的冷色。
如果可以,她是真的不想动褚琪晖这些人,因为他们毕竟都是父亲的血脉,可是真要逼到万不得已,她也没的选择,绝对不能重蹈覆辙。
褚浔阳略略失神,就听身后有脚步声缓缓走近,那步子轻缓却稳健,不用想也知道是什么人了。
褚浔阳勾了勾唇角,回头,果然就见延陵君从不远处的一丛灌木后头走了出来。
“你不是走了吗?”褚浔阳问。
延陵君未答,只是循着她之前的目光看着褚琪晖匆匆而行的背影,道:“你觉得他会放弃苏家吗?”
“你说呢?”褚浔阳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语气里却带了冰冷的不屑,“表面上说的冠冕堂皇,他是为了替父亲巩固地位,其实说白了,还是为了他自己,这样迫不及待的拉拢势力,实则就是为了用来防备我二哥的。本末倒置,不知所谓!”
褚易安都还不曾上位,褚琪晖这就已经开始积极运作,为着将来夺位做打算了。
上一世因为褚琪枫的双腿被废,从根本上就断了登上帝位的可能,所以他也倒还老实,最起码明面上没有针对他们兄妹做什么出格的事,可是今生不然,恐怕后面要少不了要看他折腾了。
“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你倒也不必替太子殿下觉得可惜。”延陵君道,一半安抚一半调侃。
“同室操戈,总归一场人间惨剧。”褚浔阳看他一眼。
延陵君笑笑,没说什么。
两个人并肩往花园深处走去,走了两步,延陵君还是忍不住开口道:“今天这么一闹,你就真不担心长顺王府会和南河王府结盟联手对付东宫吗?”
褚浔阳莞尔:“那就要看他褚琪炎有没有那个本事能够说的动褚灵韵去和长顺王府之间结成这门亲了。”
他们东宫和苏家之间无甚关联,若不交好也未必就会成敌,可南河王府不同。苏霖几次三番的替褚灵韵出头,如果到头来还是一场空的话,那他们两家就绝对是要成仇的。
这也是她会无所顾忌公然和苏霖兄妹翻脸的原因所在。
“凡事总有个万一,那位南河王世子的心机深沉,不是个容易应对的角色。”延陵君道。
“我心里有数。”褚浔阳点头,看到天色已晚,提醒道,“前面的晚宴应该也快开始了,你还要赴宴就先过去吧。”
“不急,也就几步路,先送你回去吧。”延陵君道,仍是步调悠然的往前走。
褚浔阳也无所谓,横竖现在延陵君已经被划归到她的阵营里来了,也不需要避嫌。
回到褚浔阳住的院子,天色已经全黑。
延陵君在大门口止了步子,门廊上两只大红灯笼已经被点燃,晕红的光影下,把两人的脸孔映衬的就又更添了几分光彩。
一路走来都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褚浔阳反而略有几分不自在,扯了扯嘴角道:“到了!”
“嗯!”延陵君淡淡的应了声,却也没觉得她这话多此一举,只就立在那灯影下静静的望着她,在等她先转身。
褚浔阳被他盯着,就越发觉得局促,勉强笑了笑道,“那我先进去了!”
延陵君点头,并未挽留。
褚浔阳迟疑了一下,转身往院子里走去,一边走着却总觉得身后那人的目光如有实质打落在身上,叫她头次生出一种束手束脚的感觉,全身上下的每一根弦都无声的绷紧。
待到走到院子正中,她又忍不住再回头,想了想道:“明日我想过去看看小王叔,不知道他那里方不方便?”
因为双方之间隔开的距离有点远,褚浔阳就刻意提高了音调,那语音清脆,洒在漫天夜色之中就更是悦耳。
隔着门,延陵君看她站在月华之下的剪影,虽然面部的五官都被这夜色渲染的有些模糊,那身影却显得无比鲜明灵动,仿佛就连眉眼都印刻在了心里,清晰呈现。
延陵君的唇角不觉弯起,开口的声音里竟也破天荒的带了几分明显的笑意道:“那明天我等你过去。”
“好!”褚浔阳应了,才又重新转身进了屋子。
延陵君也没急着走,又在院外站了片刻,待到屋子里的灯火燃起,又就着她落在窗棂上的影子看了眼这才从容不迫的转身离开。
这场宴会的主角自然就是拓跋淮安兄妹,宴会上所有人都很有眼色的对白天之事只字不提,殿中觥筹交错,酒香四溢,一片歌舞升平,安乐祥和之气。
延陵君应付这样的场面完全是信手拈来,人在其中,半分的隔阂也不生,更不为白天咄咄逼人的气势影响,游刃有余的和一众皇孙贵胄打成一片。
因为这次过来行宫的都是年轻人,受到的拘束少,这里的宴会办的也比宫宴的时候要热闹许多,待到酒过三巡,便有人趁着兴起划拳赛诗,更是闹成一片。
延陵君手持一尊玉杯肆意屈膝坐在旁边一席上含笑凑趣儿,正在自斟自酌的时候冷不防就听到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延陵大人今日的兴致似乎不错,可否赏脸和本王也干一杯?”
来人,自是拓跋淮安无疑。
话音未落,他已经很是自来熟的一撩袍角坐了下来,冲延陵君一晃手中酒杯。
陈年的花雕古酿,在杯中漾起一层涟漪,酒香扑鼻,隐隐闻着便可醉人。
延陵君眸中笑意不减,与他举杯一碰:“荣幸之至!”
两只玉杯相抵,拓跋淮安突然毫无征兆的骤然运了内力在手,压了过去。
延陵君的目光微微一动,同样提气相抵。
震的杯中酒水被两股内力一冲,便要往外泼出。
拓跋淮安是有意试探延陵君的虚实不假,却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做的太过明显,连忙撤手却还是晚了,杯中酒水溢出,沾湿了他的一大片衣角。
拓跋淮安也顾不得擦,脸色不觉的微微一变,沉声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延陵君垂眸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水,眼底光影明艳,缓缓笑道:“五皇子殿下你其实是想要问,你的秘密,如今到底是有几人知晓的吧?”
彼时殿中喧嚣,闹成一片,两人之间又是执杯而谈,声音也不高,倒是没叫旁人觉察出什么异样。
拓跋淮安的目光瞬间化作阴冷的风暴袭来,冷声道:“你告诉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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