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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予琯面无血色,一手用力的撑着桌角,仿佛下一刻就要晕倒一样。

香草之前不知道去哪里躲清闲了,这会儿才听了动静匆匆赶来,见她的样子顿时就吓坏了了,扑过去一把扶住她,焦急道:“小姐?小姐你怎么样了?”

嚷着就要找大夫。

褚浔阳只就淡淡的看了那主仆二人一眼,转身就走。

“你站住!”罗予琯一个激灵回过神来,推开香草跑过去横臂一拦。

她的模样本就生的十分娇小柔弱,此时板起脸来的表情看上去面容就几乎有些扭曲。

褚浔阳也不和她正面冲突,她要挡着,就索性后退一步又坐回了椅子上,只是不咸不淡的看着替她。

香草也觉得这屋子里的气氛不对,往后退了退,不敢多说话。

罗予琯死死的捏着手里帕子,嘴唇几乎要咬出血来,愤愤的看了她半晌才道:“如果——我就是不肯呢?”

“不肯?”褚浔阳一笑,无所谓的往椅背上一靠,随手从桌上取了个杯子在手里把玩,一边才漫不经心道:“随便你肯不肯,我又不会逼你。”

罗予琯只是看着她,满脸防备。

罗爽的事他们算计的步步精确,没有留下任何的漏洞,现在褚浔阳公然跑到他们罗家来威胁她?此事一旦声张出去,马上就会引起轩然大波,对方绝对讨不了好,再要让罗炜一怒闹到御前去,她的爵位保不保的住都难说。

所以权衡之下,罗予琯倒是觉得这褚浔阳极有可能只是在吓唬她。

褚浔阳笑了笑,就又继续说道:“我这个人,是出了名的小气记仇你又不是不知道,在这件事上我的确没拿住你什么把柄,可就算你们能成事,也就算有朝一日罗翔能顺利上位做了罗国公又怎样?真正的实惠恐怕你是享受不到的了。你若是以为值得,那便就当本宫没来过好了。”

褚浔阳说着,就缓慢的吐出一口气,对青藤使了个颜色。

“是,郡主!”青藤会意,过去就要取那个纸包。

罗予琯的心里烦乱——

褚浔阳这丫头不好惹她知道,可是她自己做的事情会引发怎样的后果心里也更清楚,如果她坚持不肯就范,对方恼羞成怒,自己绝对也只有陪葬的份儿。

诚如褚浔阳所言,就算能帮着哥哥得了罗国公府的爵位又如何?她自己连命都保不住了!

思及此处,她便抢上去一步,先青藤一步,将那纸包抢在手里用力的抓着,脸上表情却是愤恨异常,十分难看。

褚浔阳见状,便是微微一笑,重新站起身来道:“那本宫就等着你的好消息了,这件事么——想必你也不想再和本宫打交道了,所以还是快刀斩乱麻的好。”

言罢就一抖裙子,不掉轻盈的跨出门去。

罗予琯的手里死死攥着那个纸包,盯着她的背影,几乎恨不能在她身后戳出几个洞来。

香草见她的神色不对,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开口道:“小姐——”

话音未落,罗予琯已经霍的转身狠狠的给了她一记耳光,怒骂道:“你这贱人!”

这一下,她是被对褚浔阳的所有怨气都发泄了出来,直打的香草眼冒金星直接扑在了地上半天爬不起来,只是捂着脸颊唉唉哭道;“小姐,是不是奴婢哪里做错了?”

“你——”罗予琯还要骂,但转念一想如果是香草背叛她把她的事情卖给了褚浔阳知道,这个丫头肯定逃之夭夭了。

可是她身边知道这件事的就只有一个香草而已。

难道——

是苏霖方面出了问题?

心里的怒气几乎喷薄而出,罗予琯冷着脸道:“起来吧!”

香草捂着脸爬起来,神情略显瑟缩的站在她两步之外。

罗予琯看她这个样子就更为恼火,冷冷的一招手,“过来!”

香草满心防备的凑过去,罗予琯在她耳边说了两句话,后又叮嘱,“小心点儿,别被人瞧见了。”

“是,奴婢明白!”香草赶忙应了,刚要去办,外面就见罗二夫人带着洪妈妈一行下人快步走了进来,神采飞扬,倒是十分开怀的模样。

“咦?浔阳郡主呢?”罗二夫人进门,并没有注意到罗予琯的脸色,而是先四下里扫了一眼。

听到褚浔阳的名字,罗予琯的心里就先是一闷又一顶,连忙落在脚边的纸包偷偷踢到了睡榻底下。

罗二夫人瞧了一圈无果,便发现罗予琯的脸色不对,再有香草脸上的巴掌印子,顿时就沉了脸道:“怎么了?”

“没!”香草连忙道。

罗予琯瞪她一眼,自己上前扶了罗二夫人的一只手道:“母亲怎么突然过来了?”

“我今天在宫里遇到浔阳郡主,亏得她送我回来的,她说是过来拜访你的,我来看看,怎么不见郡主她的人?”罗二夫人道。

居然还真是自己的母亲引狼入室把那死丫头带进门来的。

罗予琯被这一口闷气噎的胸口都隐隐发疼,脸色也不大好道:“母亲你好端端的跟她来往做什么?她——”

“母亲!”罗予琯终是忍不住的声音有些拔高,随即见到罗二夫人皱眉,心思转了一下,就又连忙掩饰道:“我今天有点不舒服,她便就先走了。”

“你不舒服?怎么了?”罗二夫人这才想起她的脸色着实不好,抬手去摸了摸她的额头。

“没什么,我休息一下就好。”罗予琯道,说话间便是侧目对香草使了个眼色。

香草一惊,垂着头默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然后罗予琯就岔开了话题道:“母亲今天进宫去,皇后娘娘是怎么说的?”

“别提了!”罗二夫人的脸色一沉,恨恨道:“陈氏那个贱人,横竖就是要拆我的台,说什么国公爷的意思是交给官府劝劝去查了,连皇后娘娘的话都堵了。”

想着大夫人打她的那一巴掌,罗二夫人便越发是觉得意难平,最后冷哼一声道:“等着吧,国公爷现在还在气头上,回头莫姨娘再闹上一闹,有的那贱人的好果子吃!”

罗予琯的心里突然就生出几分不安的情绪来,想了一下才咬着嘴唇对罗二夫人道:“母亲,既然莫姨娘要闹,这事儿您就不要再出面了,说倒也是他们大房的事,您说的多了——也不好!”

罗二夫人是打定了趁火打劫的主意,更别提这会儿更将大夫人给恨到了骨子里,当即就黑了脸。

罗予琯则是一阵心虚,连忙垂了眼睛做掩饰,“母亲,既然结果都是一样的,我们坐山观虎斗就好,说的多了,别是叫外头的人多心。”

罗二夫人怔了怔,也是觉得儿子的前程重要,他们罗家关起门来怎么算计都无所谓,可她真要做的过了,回头叫人拿住了把柄,也怕是会招惹麻烦。

想了想,罗二夫人才点了点头,“嗯,这事儿我有分寸,你容我再想想。”

“嗯!”罗予琯心里揣着事情,多少还是有点心不在焉。

罗二夫人瞧着她的脸色不好,就拍了拍她的手,“你不舒服就歇着,我得赶过去送送浔阳郡主。”

说着又想起了什么,又转头对罗予琯道:“她说是为着前些日子的事来跟你道歉的,聊的可好?我瞧着这郡主倒像是个好相处的,比安乐郡主不知道是强了多少。以后有机会你还得与她多亲近亲近,日后若能牵上她的线,你哥哥能得太子殿下庇护一二,仕途上也更平顺些。”

叫她去巴结褚浔阳?

若非对面坐着的是自己的亲娘,罗予琯几乎就要忍不住的发怒赶人了,此刻也是好一番的隐忍才勉强压住情绪,苍白着一张脸道:“母亲我累了!”

“好,那你歇着,我先走了。”罗二夫人也没多想,说着就一挥手带了人去追褚浔阳。

*

因为事情办的要比预想之中顺利的多,所以褚浔阳在罗予琯处几乎相当于完全没有滞留就出来了。

彼时接她的轿子还没来,主仆两个沿着来时路徒步往回走。

罗国公府的第三道院子里是整个儿一个很大的花园,修建的并不十分华丽,但是亭台水榭都做的十分雄浑大气,假山林立,长青的灌木环绕,行走其间颇有几分漫步林间小径当中一样心旷神怡的感觉。

褚浔阳带着青藤徐步往前走,一边漫不经心的赏景。

为了等罗二夫人追上来“相送”,她甚至还故意放慢了步调。

“国公府的这座园子真大,要不是跟着郡主,奴婢一个人来怕是得要迷路了。”青藤咂舌。

往前走了一段,忽然听到有丫鬟焦躁不安的叫嚷声自前面不远处的一丛青松后面传来,“七少爷,您快下来,香雪已经去找人来帮忙了,那纸鸢一会儿就给您拿下来了。哎——当心吧,小祖宗,您快下来吧。”

说到最后,小丫头的声音里就带了明显的哭腔。

褚浔阳抬眸,青藤已经指了指斜对面一座凉亭半掩映在树木间的飞檐,似是一只纸鸢被那勾起的瓦片给缠住了,半挂在那里。

再定睛一看,那旁边紧挨着的一座假山上,个头小小的一个小不点正撅着屁股往上爬。

那孩子大约也就四五岁的年纪,身子胖乎乎的像是个小肉团,但动作却分外敏捷,说话间已经蹭蹭蹭的爬到了假山的最顶端,颤巍巍的站直了身子,探出两只小短手要去够那飞檐上挂着的纸鸢。

那假山是由许多奇形怪状的碎石拼接而成的,看着还算稳固,但他站的那个地方是向外突出来的,下面完全没有支点。

“七少爷——”下面的小丫头已经忍不住哭了出来。

褚浔阳一看这个架势就知道是要坏事,疾走两步从树丛间穿过去。

果然,下一刻那一角石块的拼接处骤然松散开来,孩子胖鼓鼓的身子轰然坠落。

“啊——”下面守着的丫头一声尖叫,凄厉无比的抱头蹲了下去。

千钧一发,褚浔阳一个箭步上前,单掌撑住下面的石块纵身而起,迎面朝那孩子扑去,双手将那孩子接了。

虽然早有准备这一下的冲击力会不小,但那孩子的身子入手才知道小家伙的体重比她预料当中还要重上许多,双臂被他坠的往下一沉,险些就摔了人。

褚浔阳的心头一紧,忙提了力气将那孩子用力的稳住,这一分神,脚下落地就没了防备,被高处下来的冲击力一撞,刚好又踩在地面上一点坑洼处,身子就往后倾去。

褚浔阳心里暗叹一声出师不利,最后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怀里那胖娃娃给移了个位置保证不会将他压在身上,垂眸的一瞬间却发现那倒霉孩子正眨巴着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眼珠子滴溜溜的看着她傻笑。

褚浔阳一愣,下一刻却感觉腰后被一只温暖的大掌一托。

同时那人的另一只手已经抓了那倒霉孩子的腰带,毫不温柔的将他从自己怀里扯了出去。

褚浔阳稳了身形后退一步。

“郡主!”青藤方才也吓了一跳,这才快跑两步过来,扶了她的手臂道:“你没事吧?”

“没事!”褚浔阳摇头,抬眸却被眼前的情景逗的忍俊不禁。

那倒霉孩子被方才骤然出现的锦袍男子提着腰带半悬在空中,手脚并用,穿着深蓝色小袍子的胖乎乎的身子如是一只巨型的海龟一样在空气里抓来抓去,却就是四面不着边,死命的折腾,中气十足还一边大声的嚷道:“放我下来!我要下来!”

当真是半点劫后余生的自觉性都没有。

那男子却仿佛是故意为了惩罚他一样,只就伸长了手臂将他提在身侧,由着他嚷嚷。

褚浔阳看着,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锦袍的男子这才像是想起她来,抬头,却赫然撞进一双明媚璀璨的清澈眸子里。

少女的容颜俏丽,杏眼弯眉,鼻子小巧,盈盈一笑间带了几分俏皮的意味,那一瞬间便像是雪地枝头的寒梅绽放,开的肆意而明媚。

严格说来,罗腾和褚浔阳并非第一次见面,以往的宫宴上,虽然不同席,但远远的打个照面还是有的,彼此在双方眼睛里的印象都模糊的很。

这仿佛才是第一次,让他有机会把这个名字对号入座。

传闻当中被当朝储君宠的骄纵任性的少女,原来——

竟是这般模样的么?

罗腾的目光定格,不觉便愣了一下,直至又听他手里那倒霉孩子大声的嚷:“下来,放我下来!我要去告诉母亲,二哥你欺负我!”

罗腾回过神来,不觉便为自己这般幼稚的举动而生出几分尴尬的情绪来,干咳一声,将手里提着的七少爷罗晨放下了。

那孩子一落地,回头就一下子撞过去,抱住他的大腿,仰头眨巴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道:“二哥二哥,我的纸鸢,帮我拿下来!”

七少爷罗晨是罗国公的幺儿,也是庶子,不过生母的身份低下又在孩子生下来不久便重病去世了,罗大人的年纪也大了,便将他抱养在了膝下,据说也是十分的疼宠,看得出来,他和世子罗腾之间的关系也很好,倒像是嫡亲的兄弟一样。

罗腾却是板起脸来,扯着他的衣领,几乎是脚不沾地的将他提到褚浔阳的面前,肃然道:“差一点闯祸你还跟我闹腾?还不谢谢姐姐?”

罗晨在他手里还是八爪鱼的一样的扑腾着不安生,见他黑了脸,眼珠子一转,干脆直接扑过来又抱了褚浔阳的大腿,眨巴着眼睛道:“姐姐帮我,我的纸鸢——”

说着就用力的眨了两下眼睛,褚浔阳正想着这么大点儿的孩子都学着使眼色传递讯息了,转眼却见他眼窝里蓄了两泡泪,瞬间已经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扁了嘴。

方才从高处落下来九死一生都没见他受了惊吓的,这会儿倒是说哭就能哭出来?

这孩子,当真是有趣的很。

褚浔阳好笑的抬头摸了摸他的头。

罗腾也是无奈,只能纵身去给他把纸鸢取下来。

小胖子罗晨立刻破涕为笑,放开褚浔阳扑了过去。

彼时那吓的腿软的丫头也已经爬了起来,脸上惧意未散的低声道:“世子!”

“母亲回来吧,你把晨儿送过去吧。”罗腾道。

“是!”那丫鬟应了。

褚浔阳本还担心罗晨不会听她的,不想那小子却是眼珠子咕噜噜的瞅了罗腾两眼,然后就一声不吭的抓着纸鸢跟这丫头去了。

“我七弟调皮,方才惊到郡主了。”罗腾从远处收回目光,这才正式和褚浔阳拱手见礼,“谢过郡主出手相助!”

“世子客气了,七少爷这性子倒是好玩的紧。”褚浔阳抿着唇角笑了笑,目光仍是追着罗晨胖乎乎摇摆不定的背影看着。

“父亲老来得子,母亲把他宠的不知天高地厚了。”罗腾笑道,神色之间倒是十分坦然的样子。

看着罗晨走的远了,褚浔阳才收回目光看向他,“今天出来的有点久,我就不打扰府上了,先行一步。”

说完,就对罗腾略一颔首,转身又拂开身后低垂的枝条回了之前的小径上。

罗腾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目光不觉的深了深,嘴唇动了动,但最后也还是什么也没说,只就目送他离开。

褚浔阳带了青藤仍是原路往前走,将要出这花园的时候后面罗二夫人才急匆匆的追出来。

“郡主!”罗二夫人道,面上带着和蔼又热情的笑容,“您这就要走了吗?都是予琯那丫头不知事,郡主你大驾光临,也知道留您多坐会儿。”

“本来就是我冒昧打扰,而且和三小姐之间也没什么好见外的。”褚浔阳道。

“郡主您不见怪就好。”罗二夫人面上陪着笑,抬眼看了看天色,“今天真是多亏了郡主,不知道郡主可否赏脸留下来用顿便饭?”

“不了,本宫这次来的冒昧,还是不打扰了。”褚浔阳笑笑,虽然态度略有高傲,但是这份和气还是让罗二夫人觉得分外受用。

“既然这样那我也就不强留了,改日我一定备了礼物再登门道谢。”罗二夫人道。

褚浔阳自是听出来她言辞之间的试探之意,也就顺水推舟的微微一笑。

这边是默许了日后的往来了!

罗二夫人心下一喜,脸上笑容就越发的深刻了起来,“我送郡主出去吧!”

褚浔阳没有拒绝,两人说说笑笑的出了门,一直目送褚浔阳上了马车罗二夫人才转身进了院里。

马车上,桔红一眼就看到褚浔阳袖口上的一点划痕,就扯了她的袖子道:“郡主的袖子划破了!”

褚浔阳下意识的垂眸看了眼,果然看到右侧的袖口内侧拉开一道长约寸许的口子,只是不细看的话并不容易发现。

“没事,可能是之前在罗家花园里不小心划了一下。”褚浔阳道,想起罗家那倒霉孩子又忍不住的笑了笑。

桔红看在眼里觉得奇怪,却没说什么,只就正色道:“对了郡主,放才您出来之前,罗三小姐的那个丫头从侧门偷溜出府了。”

“是么?大约是去找苏霖商量对策了吧!”褚浔阳不甚在意道,翻过袖子,接了青藤递过来的茶水。

青藤也是满肚子的疑问,这会儿终于藏不住了,往她身边蹭了蹭道:“郡主,你之前从延陵大人那里拿的是什么东西?”

褚浔阳看她一眼,却是卖了个关子,“等着看不就知道了?”

青藤苦了脸,颓然坐回去。

桔红却忍不住担心,“那罗三小姐万一不肯就范怎么办?罗家这里根本就拖不了多久,今天事情不解决的话,明儿个罗国公只怕还是要上折子的。”

“放心吧,她会照我的吩咐去做的。”褚浔阳耸耸肩,却是不以为然。

罗予琯那种人她太了解了,表面上看上去柔柔弱弱,时机上心里算算计的比谁都清楚,绝对不会是个舍身取义的主儿,与其说她是在帮着自己哥哥谋夺国公府倒不如说是替自己打算出路。

在牺牲自己和这次的计划中间,她的选择根本毋庸置疑。

两个丫头虽然都是揣了一肚子的疑问,但她既然不肯说也是谁都没办法,也只能闭了嘴。

*

罗国公府。

罗腾在那假山旁边孤身立了许久才整理好衣物出来,去了罗思禹那里。

烟儿上了茶,就进去帮着罗思禹找了件轻薄点的衣物穿上,尽量避免蹭到她身上伤口。

小心翼翼的很是折腾了一阵,罗思禹被烟儿扶着出来。

罗腾本来正捧着茶碗在走神,见状赶忙起身过去将她扶着坐在了旁边的一张榻上,一边皱了眉头道:“敷了药好点了没?”

“没事,蹭破了皮的地方都不多,就是消肿也要养一阵子。”罗思禹笑笑,笑容之间略显了几分苍白,抬头瞧见罗腾魂不守舍不禁奇怪道:“哥哥你有心事?”

“啊?”罗腾一愣。

“看你一直在走神,想什么呢?”罗思禹笑问。

“没——”罗腾忙道,调开了视线,恍惚间又似是瞧见阳光下那张神采飞扬的笑脸,面色便又带了几分不自在的僵硬。

罗思禹瞧着他的神情,犀利虽然疑惑,嘴上却是问道:“见到浔阳郡主了吗?”

“嗯!”罗腾点头,目光不觉明亮一闪,随即飞快的掩饰,把之前花园里发生的事情说了。

最后又道:“当时晨儿顽皮险些出事,我从旁观察了她一下,倒是没看出什么来。不过若要说她只是和江氏偶遇,也更不足取信,更别提平白无故的给江氏送人情了。”

“那女人之前又去了莫姨娘那里,估计等不到晚上,府里又要闹开了。”罗思禹道,神色之间不由便多了几分忧虑,“说到底这一次也是我们轻敌了,没有想到罗爽在父亲心里的分量远比我们想象中的还要更重要一些,现在父亲又在气头上,如果这个时候去揭他的短,只怕父亲便会气上加气了。”

罗爽的确是有几分才华,但为人却远不是外面传言中的那样老实本分,根本就是个表里不一满肚子心思算计的小人,奈何他和他那个亲娘莫姨娘都是灌迷汤的高手,这么多年愣是把罗炜给笼络的死死的。

兄妹两个正说着话呢,外面就听有人敲门,“世子,大小姐,属下有事禀报!”

一听是自己随从的声音,罗腾便松了口气,把人叫了进来。

那随从极为谨慎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一边打开到二人面前一边道:“方才三小姐偷偷摸去了五少爷之前住的院子,往床底下搁了一包东西,属下跟过去取一点出来。”

罗予琯去罗爽那里做手脚?

兄妹两个都是神色一肃。

“是什么?”罗腾拈起那纸包里的白色粉末在指间上捻了捻,“好像是什么药粉,毒药?”

那随从道:“属下特意找人看了,不是毒药,是五食散。”

“什么?”罗腾不由的倒抽一口凉气。

罗思禹也是勃然变色,盯着那纸包道:“你确定?”

“是!”那随从道:“是找可靠的人给验证过的,绝对错不了。”

罗腾和罗思禹神色凝重的互相对望一眼,却是一时沉默了一下。

五食散是以罂粟花粉和其它几种能迷幻人神智的药物融合提炼出来的东西,服用之后会让人产生错觉,做出各种不受思维支配控制的事,早些年在前朝大荣的末年,宪宗昏聩,统治松懈,这类药物一度盛行,据说皇帝自己也在后宫中偷偷服食,后来褚沛得位登基,整顿之后已经下了禁令,再不准此物流通,但凡有贩卖此物者一律斩首,服食者轻则充军流放,重则也会被处以极刑。

他们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里出现了这样的东西,若是传到了皇帝的耳朵里,即使不会累及满门,后果也是不堪设想。

罗予琯怎么会有这样东西?又为什么放到罗爽的房里去了?

“去查一查,她这包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定了定神,罗腾沉声吩咐。

“是!”那随从领命去了。

屋子里,兄妹两个却是长久的沉默,谁都没有再说一句话。

那随从是去了小半个时辰才回,道:“三小姐最近两天都没出过门,不过门房的福伯说是之前浔阳郡主来时好像是看见她的丫鬟手里提了个纸包,不过郡主走的时候他不在,就没再注意了。”

罗腾和罗思禹都是心头一跳。

“你先去吧!”又再沉默了片刻,罗腾摆摆手。

那随从拱手退下,他想了想又道:“福伯那里——”

“世子放心,他不会乱说话的!”那随从忙道。

“嗯!”罗腾这才放心,挥手打发了他下去。

他们母子在这国公府里的地位还是比较稳固的,府里绝大多数的下人都是他们的人,再加上之前刚刚清理掉了一批人,罗腾对自家的内院还是放心的。

“那包东西是浔阳郡主给她的!”思忖片刻,罗思禹开口,语气笃定。

就说是褚浔阳会突然跑来给罗二夫人送人情太不合情理了,却原来——

这个人情是要送给他们兄妹的。

罗腾唇角弯起一抹笑,说不上是苦涩还是庆幸,只是看着罗思禹道:“如何?做还是不做?”

他这样问,心里却分明是已经拿定了主意了。

罗思禹和他彼此对望一眼,也是一笑:“做!为什么不做,既然别人都把路给我们扑到脚下了,还哪有推出去的道理。”

父亲不是认定了罗爽是他最得意的儿子吗?现在死掉这层伪装,她倒是要看看父亲会作何反应。

“好,事不宜迟,我去安排!”罗腾缓缓的吐出一口气,一撩袍角起身。

罗思禹的心思一动,就又看向他道:“哥哥,想办法查一查罗予琯吧,她虽然不聪明,但也不会蠢到亲手去葬送自己好不容易布下的局。”

褚浔阳能逼她就范,一定是拿住了她什么把柄。

“嗯!”罗腾点头,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

当天傍晚,还不到天黑,罗家就掀起一场不小的风暴。

具体的情形无人得知,只知道是新近上任的京兆府尹突然乔装拜访,天黑之后霍家就得了消息,说是误会已经澄清,让人去接霍倾儿回府。

霍夫人得了消息,半天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才猛地回头一把握住霍罡的手,“老爷,我没听错吧?倾儿她——没事了?”

霍罡的脸色阴沉,并没有多少喜色。

这事情才刚发生褚易安就给他通了气儿,说是让他以不变应万变,所以他倒是不担心霍倾儿会真的有事,只是这短短一天一夜的功夫眼见着爱女身陷囹圄而无能为力,他也是操心不少。

“既然说是没事了,你就去接了她回来吧!”叹一口气,霍罡道。

“嗯!”霍夫人拿帕子擦了擦眼泪,连忙吩咐备车去接人。

*

京兆府大牢。

霍倾儿从阴暗的牢房里走出来的时候多少是有点恍如隔世的感觉,这一天一夜之内,她只是被关着,而且因为父亲的关系,牢头和狱卒对她也都还算客气,三餐都是母亲亲自带人来送的,除了那地方又丑又脏难以忍受,她倒也没受多少委屈。

可是——

这一刻从牢里出来,她的心里却也并不轻松。

茫然的抬起头,远处停着一辆马车。

她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不是他们将军府的马车,而是属于东宫褚浔阳的。

桔红从车辕上跳下来,开了车门。

褚浔阳下车走过来。

霍倾儿站在夜色里,一动未动,身上衣物看着光洁如新,但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呆了一天一夜,身上却有种难闻的气味。

看到褚浔阳她突然就是鼻子一酸,抿着唇角往后撤了一步,迟疑道:“我——”

“没事了,罗家找到了昨天和罗爽一起喝酒的友人,证明他的确是喝多了在福来居休息。”褚浔阳道,言简意赅的陈述。

霍倾儿愣了一愣,不可思议的猛地抬头朝她看去,神色之间与其说是惊讶不如说是惊慌。

褚浔阳见她这样的表情却是丝毫也不意外,只是回头看了眼远处过来的马车,道:“吃一堑长一智,让你在这牢里关一天你该想清楚了,别的都不重要,让霍将军和夫人提心吊胆了整天——你——”

褚浔阳说着,语气之中便多了几分无奈道:“你也该是受到教训了,回头好好安抚一下霍夫人吧!”

霍倾儿咬着嘴唇看着她,眼泪慢慢凝满眼眶,眼底神色却是复杂难辨。

说话间霍夫人已经下了车,飞快的奔过来,用力将霍倾儿扑在怀里喜极而泣,“你这丫头,可吓死娘了!”

她哭的悲恸,手下力道之大,直勒的霍倾儿身上发疼。

这一刻,她的泪水也终于决堤而出,反抱住霍夫人唤了一声,“娘——”

*

褚浔阳是目送了霍夫人母女离开之后才转身上了车。

浅绿神色复杂的看着霍家的马车走远,紧皱着眉头神色复杂,“郡主您一直等到今天才出手,是一早就知道霍小姐她——”

“罗爽又不是真有服食五食散的习惯。”褚浔阳扯了下嘴角,虽然事情解决了,她面上神色却丝毫也不见轻松,“倾儿她最近几年虽然不在京城,但之前出席宫宴和各种宴会的次数也不少,就是再大线条,又怎么可能会认不出罗爽那么个众人皆知的才子?而且——”

褚浔阳说着,顿了一顿,怅惘的叹了口气,“她当时的那套说辞太严谨了,纵使伪装的慌乱,也不合她的性子。”

因为罗皇后的打压和罗家二房在外大肆的造谣,这段时间霍罡承受的压力不小,而他之前军功卓著,如今或落平阳,便有许多以前被他压制的武将落井下石的奚落嘲讽。

应该是罗爽和人联手设局想要坏霍倾儿的名声,然后霍倾儿又刚好是替自己的父亲鸣不平,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的给了罗家人一点教训,只是泄私愤的同时她却未曾想到这件事发展起来的牵涉会这么大,险些就将自己搭进去了。

这件事上褚浔阳并不想指责她什么,因为推己及人,如果是自己的父亲突然从高高在上落入这样的举步维艰的地步她的心里也会有恨,只是霍倾儿到底也是涉世未深,并不了解这朝堂政局的险恶,往往会以为一件小事就牵一发而动全身的。

昨天事发之后她没有马上出手,也就是想要借此给她一个教训。

“横竖事情也了结了,不提也罢,回去吧!”抛开这些散乱的思绪不提,褚浔阳甩甩头上了车。

*

次日一早,霍倾儿此案的审理结果就呈送了刑部,不过一场乌龙。

有人酒后试图乱性,有人错手杀人。

这世间一位才华横溢的新秀之星未及升起就先陨落尘埃,总被许多人在茶余饭后唏嘘。

不过既然只是误会一场,风声也就很快过了。

只是罗国公府传出消息,说是罗爽的生母莫姨娘因为痛失爱子不堪打击,是夜已经悬梁自尽,追随儿子去了。

当然了,她的真正死因——

也只有罗国公府的人才知道。

“怎么会这样?”罗二夫人几乎是捶胸顿足,愤愤的拍着桌子,“罗爽那小子是疯了还是怎么?竟敢去碰那脏东西?早知道他这么上不得台面,我们也省的费了这么大的事去安排了,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罗翔的一张脸更是黑成了锅底灰,只是低头喝茶。

罗予琯的手死死的掐着手里帕子,脸上竭力保持镇定害怕露出心虚的迹象,心里一则痛恨一则更是隐隐的发寒。

罗爽是被他们兄妹忽悠着,说只要帮忙败坏了霍倾儿的名声替他们出一口气,他们就会助他夺得世子之位,横竖罗爽那人的口碑好,就算出了事,届时只需说是他酒后睡在那间屋子里,不知道霍倾儿去里头更衣,也没人能找出借口来反驳。

后来出了人命算是个意外收获,却是怎么也不曾想——

褚浔阳让他放在罗爽屋子里的竟然是那样东西。

罗炜为了不受连累,自然马上封锁消息,又重金酬谢了京兆府尹来遮掩此事,让他们半分便宜也没占到。

褚浔阳!

都是那个死丫头!

虽然竭力控制,罗予琯脸上也有些控制不住的扭曲。

罗二夫人不悦的怒然拍桌:“你们倒是都说话啊,这事儿要怎么办?”

罗予琯一惊,随即眼睛突然一转,深深的看了她一眼道:“母亲,你不是说要登门酬谢浔阳郡主吗?今天就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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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作为一个正经言情剧,我们芯宝肿么可能没有桃花,开花了嚯嚯嚯~

ps:今天天有事出去了,傍晚才回,又更晚了,赶死我了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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