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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世子,这就要走了吗?”延陵君眉尾一挑,打马款步行了过去,“难得过来一趟,怎么也不多坐会儿?”

罗腾抿抿唇,看着他面上春风得意的笑容,就只觉得分外刺眼。

于是他便移开眼睛,随后也笑了一下道:“来日方长,以后常来常往就好,不急在一时。”

这话的意思,他竟然还不准备知难而退?

延陵君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的低头把玩着手里马鞭。

罗腾只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径自打马转身,一边冷然的慢慢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而且感情这回事真要讲求起来,似乎——也没什么先来后到可言吧?”

延陵君的眸光一敛,突然就像是听了笑话一样哑然一笑,盯着他的背影漫不经心道:“纠正你两点错误!第一,可别说什么淑女,那是你不了解那丫头的性子。第二,你说的对,感情这回事的确是没什么先来后到可言,但是一厢情愿却更要不得!”

他说着,语气就又不觉又多了几分明快,加重了语气强调道:“我劝你还是知难而退的好,何必要给自己为难?”

罗腾怒然回首,面上尔雅的表情终于有些维持不住,沉声道:“那么你又当你自己谁?又凭什么对我来说这些话?”

延陵君只是看他,那表情之间的意思却是很明白。

“你说我是一厢情愿?又如何知道你非是如此?最起码——”罗腾冷笑,看着他的目光中有刀锋闪现,斜睨一眼不远处东宫高高的围墙,“我罗家的门第和东宫之间也算门当户对!”

“呵——”延陵君朗声一笑,神色之间却慢是嘲讽,他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的看着对面满面怒火的罗腾,反问道:“你不会不知道浔阳郡主是什么人吧?想拿门第做桥梁?你倒是不妨试试看!”

褚易安对褚浔阳宠爱纵容众所周知,哪怕是褚浔阳的婚事——

只怕如果是她自己不想答应,褚易安也未必就会勉强她。

罗腾的脸色微微一变。

延陵君已经散漫的吐出一口气,打马往他面前走了两步,正色看着他道:“而且还有一件事罗世子你似乎是忘了——现在,罗国公府真正当家做主的可还是你父亲,而不是你!”

罗腾想要以身份做契机来接近褚浔阳,最起码也要拿出根本的诚意来。

和东宫结盟么?

虽然现在南河王府的风头被压下去了,可皇帝生性多疑的毛病却是越发的严重了——

罗炜未必就敢在这个时候来靠褚易安这棵大树。

不得不说,延陵君的这番话针针见血,而且又是完全不留情面的攻击。

罗腾的面色铁青,紧抿着唇角,目光阴冷的看着他。

延陵君耸耸肩,那笑容之间就又肆意几分。

罗腾本来是被他挤兑的一肚子气,可是看着他挑衅一般的笑容,心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下一刻就跟着无所谓的笑了起来道:“说了这么多,其实说白了,你这还是因为对自己没有把握?想让我知难而退来成全你?延陵大人,你倒是打的一副好算盘,不过么——你却是找错人了!”

如果真是如延陵君所言,他已经和褚浔阳情投意合了,还犯得着这么处心积虑的来找自己的麻烦吗?

罗滕想着也就释然,冷哼一声道:“我还是那句话,咱们谁也别在谁的面前说大话,各凭本事好了!”

只要褚浔阳的婚事一天没定,他就都还有机会!

就算延陵君占了先机又怎样?最起码就目前的形势上看,褚浔阳也并不讨厌他,而且——

在身份上他也占着优势!

如果说之前罗腾的心里对褚浔阳也只是存了几分朦胧的好感而已,那么今天被延陵君这么一激,反而是叫他看清了自己的心。

他是真的将那少女看在眼里也放在心上了,只要看到她就莫名的心生欢喜。

这还是有生以来的第一次,会有一个女子让他时时的记挂惦念,她的容颜,她的笑,都那般鲜明而动人。

定了定神,罗腾已经自顾移开视线,率先打马离开。

延陵君驭马踟蹰在原地,面无表情的看着他的背影,最后也只是冷哼一声,转身打马离开。

两人刚走了没一会儿,就有一骑快马飞奔进了东宫所在的巷子里。

前后约半盏茶的功夫都不到,褚易安就匆匆整装出来,被一队仪仗拥簇着火速进了宫。

*

方氏转醒,已经是一个时辰之后。

褚琪枫和褚浔阳得了消息相继赶过去,他的人已经被常嬷嬷扶着靠左在软枕上喝药。

连着昏迷了数天之久,她的神色之间能见出明显的憔悴来,脸颊凹进去了不少,眉目间凝聚的毒气散尽,整个人也没多少净胜,一张薄纸片一样恹恹的。

“母妃好些了吗?身上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的?”褚浔阳问道。

方氏不喜欢她,她也懒得去做表面上的功夫,并没有试图去亲自服侍汤药。

方氏抬眸看了她一眼,摇了摇头,“没什么,就是身上有点乏了,殿下呢?这些天也没少给他添麻烦!”

“出了点事情,父亲被传召进宫了。”褚琪枫道,也只是负手站在床前,并没有亲手去服侍方氏的打算。

方氏倒也不见怪,吃了药才道:“大夫怎么说?我这病可还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如果不用再施针了,就让常嬷嬷去收拾一下,这两天我便回去了。”

常嬷嬷似乎一惊,皱眉道:“娘娘大病初愈,怎么也在府里多养上一阵子,等好利索了再走!”

以前方氏会被逼走全都因为罗皇后,现在罗皇后都不在了,她本是可以光明正大的留下的。

常嬷嬷是着实不理解她的作为。

褚琪枫呻吟了一声,道:“母妃你的身子还虚着呢,暂且还是多住两日吧,府里有大夫,照管起来也方便些,再过两日,等你的身子恢复了我再送你回去!”

常嬷嬷却是有些不乐意了,愁眉不展的看向褚浔阳道:“郡主,您劝劝侧妃娘娘吧,她这一病,身体底子就大不如前了,哪里还能如是之前那样的不在乎?”

慈修庵那个地方清苦,虽然吃穿用度的东西都有东宫提供,不会短缺了他们的,可是说起来——

那清修的日子哪里的比的上在东宫里安享太平做正经的主子?

褚浔阳笑了笑,也只是顺着那母女两人的心意道:“就听母妃的吧,母妃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也知道你是舍得不母妃去受苦,可既然是她决定的事,你再要拦着,她心里不痛快,这病就更不容易好了呢!”

方氏要坚持回去的原因她很清楚——

她出手杀了褚琪晖,又坑死了罗皇后,这两件事都触到了褚易安的底线。

褚琪晖一案到现在还做无头公案在悬着,而罗皇后的事,虽然看起来是自作自受自食恶果,如果真的有人要查,谁也不能保证一点风声也不露。

她留在东宫一日,就都有可能触发这些禁忌,所以还是远远避开的好。

而褚琪枫——

自然也不希望这些事的真相掀开的。

常嬷嬷张了张嘴,本来还想说什么,但是见这母子三人的口径一致,再想着方氏的脾气,最终也只能闭了嘴。

褚浔阳微微一笑,安抚性的拍了下她的肩膀,“嬷嬷别担心了,这几天延陵大人都会过来,一定保证把母妃的身子调理好了才让她回去的。”

“嗯!”常嬷嬷言不由衷的点点头,无奈的又再看了方氏一眼,捧着药碗往外走,“郡王爷和郡主先陪着侧妃娘娘说说话儿吧,奴婢把碗送回厨房去。”

再有一个多褚月宁就要大婚了,其实这个时候正是适合方氏留下,并且完全掌握东宫后宅的机会。

可惜——

唉!

褚浔阳心里无声的笑笑,看着她的背影离开,又再看了方氏一眼,就微笑说道:“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晚膳,再去宫门等着接父亲回来,难得母妃今日大好了,一家人总要一起吃顿团圆饭啊!”

方氏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褚琪枫点了点头,“父亲不定什么时候能出宫,你出门的时候多穿点,省的着凉。”

褚浔阳点头一笑,又嘱咐了方氏两句让她好好休息就先走了出去,把屋子里的空间留给了他们母子。

可是这边她人一走,屋子里的两个人却是出人意料的一起沉默了下来,那气氛竟是比她在时还要沉闷冷肃三分。

褚琪枫负手而立,神色复杂的看着方氏。

方氏只是垂眸盯着半搭在身上的被子上面的花纹。

许久之后,褚琪枫转身走到一侧的窗前,抬手推开了窗子,并且毫无征兆的开口道:“常嬷嬷应该已经跟母妃提过了,皇祖母大去了,母妃若是愿意,在府里安置下来也无妨。”

“不了,我在山上住惯了,就不给你们添麻烦了。”方氏道,声音平静而又有些低,语气听起来客气又疏离。

褚琪枫眉头不知道何时已经皱了起来,背在身后的双手手指也无声的捏紧。

他似是十分烦躁的抿了抿唇,犹豫再三还是直言开口道:“你现在回去也好,你那支步摇当时被人盗走了,我查了几天了,还没能追查到线索,父亲那里——也只希望他不雅起疑的好!”

方氏沉默着,似乎她在听的只都是一些无关痛痒的小事罢了。

从她暗杀褚琪晖到设局嫁祸罗皇后,这些都没有对褚琪枫提过,但是对方会知道的这么清楚她也不见丝毫的意外。

想了一想,她才平静的开口道:“给你添麻烦了!”

因为这段时间发生的种种,褚琪枫的心里一直积压了很深的情绪,哪怕是对褚浔阳他都没有露出来过,这一刻却终是忍无可忍的爆发。

他霍的转身,紧拧着眉头看着床上坐着的方氏,压抑而沉重的开口道:“母妃,之前我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告诉你,我完全不需要你为我做任何事。父亲的脾气你不是不知道,你做的这些事,能瞒的了一时,真的能瞒着一世吗?万一被他知道了——”

褚琪枫说着,突然就有些无力,甩袖往旁边走了一步,“你觉得你到时候该要怎么面对他?”

褚琪晖不算什么,罗皇后也不算什么,其实他和褚浔阳的心情都一样——

他们唯一在乎的就只是褚易安的立场和感受。

杀了他的亲骨肉,逼死了他的生母,哪怕他对那个儿子再如何的不满,也哪怕他和自己的母亲之间有再多的隔阂——

这样的事情,都是任何人也不能心平气和的接受的。

方氏面上的表情并不见有怎样大的变化,只是把眼睛垂的更低,从外人的角度看上去是一个心虚的表情,但是细看之下唯一可见却是她眼中坚定而清晰的神采。

光辉灼灼,带着某种固执而强大的意念。

“他——不会知道的!”她如是说道。

“母妃!”褚琪枫终于也是急了,声音不由的拔高,再次回转身来,可是话到嘴边,面对方氏的时候也还是不得不再软下来的语气道:“我早就跟你说过了,我不想去争那个位置,也不想去做什么人上人。你为了我和浔阳隐忍了这么多年,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就算不看父亲的面子,就算只是为了我和浔阳,你就不能退一步吗?将来一旦东窗事发,我不怕受千夫所指,可是——你总要让我对父亲有一个交代是不是?”

“是我!”方氏听着他逐渐激烈起来的语气,突然苦笑了一下,然后,她抬起了头,目光坚定的看着褚琪枫,字字清晰道:“我知道是我对不住他,将来到了黄泉路上,我会向他忏悔赔罪!可是你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你既然知道我这么多年的隐忍是为了什么,就再不要在我面前说这样的话了。那个位子——只能是你的!不要再说什么不争不抢的话,如果你不去争,那么就只能是我替你去争。你知道,你——你的这个身份从一开就注定了你没有第二条路可走,如果你就这么放弃了眼前唾手可得的一切,你怎么对得起——怎么对的起我这些年为你退避忍让所受的苦!”

方氏说着,忍不住激动起来,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她的目光灼灼看着褚琪枫,执着之中掺杂更多的却是乞求一般的情绪。

“我知道这两次自作主张都是我不对,可是这些障碍如果不扫除,迟早也会成为你的绊脚石。”方氏道,见褚琪枫不为所动,干脆挣扎着就要下床。

褚琪枫上前扶了她一把,将她按下。

这几日卧病之余她的整个人已经瘦了一圈,手指枯瘦指节分明。

她激动的抓着褚琪枫的手臂,隔着数层衣物也有些硌人。

“我知道你有顾虑,我知道你不想让殿下为难,所以那些会让你为难的事情我都替你做了,既然他都不知道,那你也就只当是不知道好了。”方氏道,语气急切神情热烈,那神色,看上去怎么都叫人觉得矛盾。

褚琪枫看着她,眼中光影晃动,神色复杂难辨。

这么多年了,方氏每次都是这样,看上去颠三倒四,可却是固执的要命,他知道,无论如何他都是不可能说动她的。

而现在——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除了替她遮掩,他还能怎么样?

“算了!”深吸一口气,最后褚琪枫也只能将她扶回床上靠着,“你先好好养病吧,别的事都容后再提。”

“我——”方氏张了张嘴,下意识的就要脱口说什么,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话到嘴边的那一瞬却又突然改了主意,沉默了下去,片刻之后轻轻的点了下头,苦涩道:“我知道是我让你为难了,你要怪我我也无话可说。”

“我没怪过你!”褚琪枫道,无奈的深深看了她一眼。

外面刚好常嬷嬷捧了一盅参汤进来,他也就顺势退开,又站到了一旁。

*

褚浔阳从院子里出来,就冷了神色,一边往外走一边对等在院外的朱远山问道:“父亲是为什么事被传召进宫的?”

“来人没说,不过属下私底下去查了。”朱远山跟着她的步子快速前行一边道:“就是苏家那事,苏霖将褚灵秀关了一天,今儿个一早才叫了南河王夫妇过去,他府里消息封锁的严,具体情况不知道,但据说是双方冲突动了手了!”

苏霖那边的事一直都在褚浔阳的掌握之内,所以那一起捉奸事件刚刚发生她这边就得了消息。

褚浔阳的脚步顿住,神色也跟着凛然几分,沉吟道:“怎么?见血了?”

“是!”朱远山道,嘴角抽了一下,也看不出来是讽刺还是唏嘘,“好像闹的很严重,南河王出来的时候是被人抬着的,说是有人看见,半边身子都染红了。”

“苏霖呢?”褚浔阳道,不可思议的冷嗤一声。

那两家人会狗咬狗的闹起来再也寻常不过了,可是闹成这样还是叫人叫人始料未及。

“他好像没事,不过南河王的车驾出来直接就没回王府,而是大张旗鼓的进宫去了。”朱远山道:“皇上宣召了殿下进宫,八成也是为着此事!”

褚浔阳拧眉想了想,“褚琪炎呢?”

“一早去上朝了,大概这会儿也在宫里吧。”朱远山回道。

褚浔阳的眼睛眯了眯,突然玩味的笑了。

朱远山见她笑的古怪,就是心神一凛,“郡主,怎么了?”

“没什么,叫人备车,我们去宫门口等着接父亲回来用膳。”褚浔阳道,接过桔红递来的披风随意的往肩上一搭就大步出了门。

*

御书房。

褚易民的面色惨白,歪在一张宽大的太师椅上,看上去一副奄奄一息的模样。

他肋下和手臂上的伤口都已经被皇帝急召了太医过来包扎处理过了,但是养尊处优了半辈子,又是头次遭受血光之灾,失血过多,他的整个人看上去却是极度虚弱,似乎随时都有可能晕死过去一样。

苏霖的袍子上渐了血,冷着脸直挺挺的跪在御前。

南河王妃郑氏拿帕子一边抹着眼泪一边哭诉道:“父皇,您要替我们主持公道啊,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所谓君臣有别,到底是谁给了他苏霖这么大的胆子?方才太医可是说了,那一剑若是再刺偏半寸,我们王爷就性命堪舆。他区区一个外形臣子,就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行刺当朝亲王,他这——这分明就是没把咱们皇家看在眼里,也没把皇上看在眼里!”

“南河王妃,你不要强词夺理。”苏霖冷然的借口道。

最初失手伤了褚易民的时候他也是吓了一跳,不过这会儿却是完全冷静了下来。

他的脊背笔直,无所畏惧的看着御案之后神情阴鸷,面如寒霜的皇帝,也是字字铿然道:“我府上当时在场的侍卫都可见证,当时手持凶器要杀人的可是南河王爷,微臣的确是失手伤了他,那也被逼无奈不得已的作为。王爷你行凶未遂误伤了自己,现在却跑到陛下面前来恶人先告状?”

“你——”郑氏气急,指尖颤抖指着他。

苏霖却是半分情面也不留,又对皇帝拱手一礼道:“皇上,微臣想邀王爷和王妃过府是去讲道理的,明明是他们南河王府的女儿做了不体面的事,他们却还先要出手伤人?这是要杀人灭口吗?这世上哪有这样的道理?”

在这件事上,从头到尾都是他们南河王府的人理亏。

郑氏急的满头大汗,辩不过他,情急之下就只能朝冷着脸站在褚易民身边的褚琪炎投过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褚琪炎自打进殿以后就一直保持沉默,这会儿才款步走出来,对上首的皇帝拱手一礼道:“陛下,这件事的确是我们南河王府理亏在先,苏世子觉得有必要,我们赔礼道歉,任由陛下处置就是。还是我母妃的那句话,君臣有别,苏世子是觉得你占着理就能随便的出手伤人罔顾国法吗?”

“到底是谁强词夺理?”苏霖眼睛一瞪,怒然说道,几乎就要跳起来,“你南河王府出了那样不知廉耻的贱人,王爷要护短就敢在我府上公然行凶,难不成还是要我忍气吞声的被他砍了才算是对你皇家人的尊重不成?皇上是英明圣主,请皇上明鉴,替微臣做主!”

褚灵秀是南河王府出来的,但是往本源上追溯也是出自皇室。

这件事一出,皇帝的面子也挂不住。

何况褚易民还没有分寸,居然又险些闹出了人命。

皇帝的脸色不好,只是面无表情的冷冷看着他,“你想要个什么样的交代?”

“褚灵秀犯了七出之条,她既然是南河王府的人,微臣也不敢不给王爷和王妃的面子,随便处置了,但是请皇上恩准——准许微臣休妻!”苏霖道,义正词严。

这件事发生以后,褚灵秀肯定是不能留了。

他虽然是恨不能亲手杀了那女人泄愤,但那女人还顶着皇家的姓氏,他也心存顾虑,索性就扔给南河王府算了。

郑氏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被褚琪炎一个眼神制止。

皇帝只看了苏霖一眼,却是漠然的移开视线,端起茶碗喝了口茶道:“这件事上朕只知道你受了委屈,但不管怎样,两家人的脸面却是不能不要的,这京城之地本就多是非,朕给你个恩典,早日离京返乡吧。”

褚灵秀是皇室女,平白无故的被休回去?不用半天就注定是要流言蜚语满天飞的。

皇帝是绝对不会允许这样败坏门风的事情传出去的——

这一点,根本就在苏霖的算计之内。

而这——

也是他执意留下褚灵秀的真实原因。

皇帝为了息事宁人,如何能够不让步?

“皇上——”心里的石头虽然落了地,苏霖面上却还是一副愤然不平的表情。

“听闻长顺王今年来的身体也不大好,李瑞祥,回头你去朕的私库里看看,有什么金贵的药材整理一些出来,算作是朕给长顺王的一点心意吧。”皇帝却是不容他拒绝已经再度开口。

褚易民和郑氏心里都是不忿,可是皇帝开口,他们又本身理亏,并不能说什么。

苏霖也知道见好就收,面上不甚情愿的叩首谢了恩,“微臣代家父谢过陛下恩典!”

“你先去吧!”皇帝冷然道。

“是,微臣告退!”苏霖又拜了一礼,然后提着袍子起身,谨慎小心的退了出去。

待他走后,褚易民终于忍无可忍的撑着一点力气道:“他们苏家实在狂妄,根本就没把父皇你看在眼里——”

“你还有脸说?”皇帝却是瞬间变脸,勃然大怒,抓起手边的茶盏狠狠的砸过去。

褚易民有伤在身,动弹不得。

褚琪炎就生生的替他受了这一下子,茶水飞溅,湿了他一身。

“你——你——”皇帝撑着桌子站在案后,面上容颜扭曲,手臂颤抖的指着褚易民,最终却没能骂出来,只道:“滚!你马上给朕滚出去!这辈子都别在朕的跟前露面了!”

前面的一个字徐然无力,到了后面,干脆就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

褚易民和郑氏都被他这阵仗吓的胆战心惊,虽然心里也是憋屈的要命,却是一句话也没敢说,灰头土脸的退了出去。

内侍帮忙搀扶着褚易民出来。

在殿前广场等着软轿来接的时候褚琪炎就挥退了左右。

郑氏哭的眼睛红肿,无助的一把握住他的手,惶惶道:“皇上这一次看来是真的恼了我们了,炎儿,这可怎么办?他这是彻底不待见你父亲了,这会儿皇后娘娘也没了——”

郑氏想着愈发觉得前途灰暗,忍不住就又抹起眼泪来。

“哭,你还好意思哭!”褚易民怒声道:“都不知道你是怎么管制后宅的,一个是这样,两个还是这样,你还有脸哭?”

郑氏的哭声卡在喉咙里,戛然而止,心里就越是委屈。

褚琪炎抬手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肩膀,却是没说什么。

待到软轿来了,就亲自把褚易民扶着上了轿子,又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御书房,唇角冷然一勾,也才弯身钻进了后面的轿子里。

三顶轿子行至宫门口的时候,除了南河王府的马车,同时等在那里的还有褚浔阳。

因为褚易民伤重,郑氏也顾不得别的,直接就扶着他上车安置。

安顿好他们,褚琪炎就命李林先行护送马车回府,自己则是一撩袍角,转了个方向朝褚浔阳这边走来。

彼时褚易安还被皇帝留在御书房里议事,褚浔阳百无聊赖,单膝屈起坐在车辕上看着远处缓缓降临的夜色想事情,似乎是半点也没被远处的动静惊扰。

日暮时分,金色的光辉洋洋洒洒的落了一地,在她周身镶嵌一层柔软而迷离的金边。

她的唇角翘起,带一点似是天然俏皮的弧度。

长长卷翘的睫毛被日光一衬,就更加明显,一尊漂亮的瓷娃娃一般,精美的叫人几乎不忍心去打扰。

其实褚琪炎一出来她就看见了,这会儿听闻他的脚步声走近她便是轻盈一跃,拍打着裙裾从那马车上跳了下来。

“皇叔好像伤的不轻,世子也不随行照顾?”褚浔阳笑道,那笑容漫不经心之中又带了几分调侃,“刚好我母妃的病也好了,延陵大人这几日该是得空,世子若是不放心,可以请他过府给王爷看看。”

褚琪炎只是看着她,抿着唇角听她说话。

褚浔阳却也不觉得这样自说自话尴尬,眼睛眨了眨就又继续说道:“做戏而已,实在犯不着拿命去拼的,回头皇叔若真会有个什么好歹,他自己的是糊里糊涂的,世子你这为人子女的却怕是得要愧疚一辈子的,实在划不来!”

褚琪炎面上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他又往前迈进一步,站在褚浔阳面前。

两个人之间只隔了一小步路的距离,他挺拔的身影背着阳光矗立在前,将她面上迷离的光影尽数挡在身后,还原了她本来的面目。

少女唇角扬起的弧度较之方才似乎略微显得夸张了一些,出口的话明明句句阴损,但是十分离奇——

她那面容看上去竟是没有丝毫的违和感,磊落大方。

褚琪炎看着她,前一刻阴霾的心情不知道为什么反而消散了许多,静默的对视过后,他长出一口气,往旁边移开了视线,不愠不火的慢慢道:“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褚浔阳莞尔,“你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以世子你的智谋,你若是真的想管,又怎会任由失态发展到这一步?不过皇叔也算是不负厚望,这样的结果,应当也是超出你意料之外的好了吧?”

心思被她洞悉了,褚琪炎也不觉得尴尬,反而勾唇笑了一下。

褚易民好冲动,又是这样的丑事当前,他起初的想法是褚易民和郑氏去苏家一趟把事情闹开,送到皇帝面前去也就差不多了。

却不曾想褚易民的脾气居然完全没能压制住,险些闹出了人命,直接就将事情推进演变到无法收场的地步。

为了息事宁人,皇帝要安抚苏霖是一定的。

而现在的这个处理方式——

简直再合适不过了!

所以,褚浔阳说的没错,他就是故意的。

本来如果不是他撂了话下来,褚易民也未必就肯纡尊降贵去苏家,所以从头到尾,这件事都在他的算计之内。

他不否认,也就是默认。

其实褚浔阳对他倒是十分佩服的,这个人与她天然成敌,并且回回使出来的手段也不见得都是光明磊落,可他就是敢作敢当,做了便会承认。

“褚灵秀的事,你是什么时候开始知道的?”笑了笑,褚浔阳问道。

“这不重要。”褚琪炎道,神色淡淡,看着远处的天际,每一个字都清晰而稳健,“重要的是——苏逸要回来了!”

北疆方面的战事已经告一段落,因为成功驱逐了关外蛮夷,皇帝龙心大悦,已经下令犒赏三军,并且传召了两位副帅回京,论功行赏。

虽然从头到尾“苏卿水”三个字都没有正式的浮出水面,但是想也知道,他肯定是会跟这一起回来的。

褚浔阳搭上苏逸的目的褚琪炎心里很清楚,所以这一次苏逸回朝,东宫方面一定会有动作,推波助澜,找机会扶他上位的。

而他——

不能眼看着这样的事情发生!

在这种事情上,他上来杀伐决断,手段利落。

褚浔阳笑了笑,却也是意外的没有因为此事动怒,两个人就好像是普通场面的寒暄一样,彼此之间和气非常。

褚琪炎看了她一眼,目光才是不觉一深,狐疑的打量了一阵。

褚浔阳却是别过眼去,又转身跃上马车,靠着车辕坐下。

她和褚琪炎之间,从来都势均力敌。

他的手腕狠辣,杀伐决断,而她——

剑走偏锋,力挽狂澜的本事也不差。

这样的对决之下,谁也不能说是有十成十的把握取胜,只能不遗余力的斗下去。

褚琪炎的心里惊疑不定,一时却也着实拿捏不准她的心思,正在失神沉吟间,宫里褚易安也走了出来。

他赶忙收摄心神给对方行了礼,然后双方就分道扬镳各自回家了。

*

苏霖要返回长顺王府的消息很快就散了出来,只是由皇帝在上面压着,具体的情由却是无从探究。

苏霖的动作很快,不过三天的时间就已经打点好行装,带着世子妃褚灵秀和他府上的一应家人离京上路了。

罗予琯那里观望着,心里悬着的一块石头终于缓缓的落了地,也是当天就去找了罗大人,表示自己想要亲自护送父母的牌位回乡。

罗大夫人对此虽然心存疑虑,但和罗思禹商量之后也就点头应了——

罗予琯兄妹和他们都不是一条心,少一个人就会少一些麻烦。

当天晚上罗翔就找了来,进门就怒不可遏的将罗予琯骂了一通,“这个时候,你是脑子坏了还是怎么样了?回乡?那穷乡僻壤的,你回去了做什么?是这要守着那几间破屋老死吗?”

“我不走又能怎么样?”罗予琯对着他只是抹泪,“现在哥哥你都自顾不暇了,我走了也能给你少点麻烦,没了我的拖累,你是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你——”罗翔气的跳脚,不过转念想想也倒是觉得罗予琯走不走的对他真的没有多大的干系了——

罗予琯要守孝,三年之内连亲事都要搁置,就算是想要靠着联姻来给自己拉一点助力的主意也打不到。

不过对于罗予琯自作主张的事他也着实是动了火气,兄妹两人大吵一架,最后不欢而散。

“小姐,三少爷他——”罗翔走后,香草还是有些惶惶的开口。

“不用管他。”罗予琯擦净了面上泪痕,冷冷道:“东西收拾好了吗?再去检查一遍,可别落下什么。”

这一次的机会她筹谋已久,任何人都别想挡她的路。

这一夜也不知道是因为莫名的兴奋还是对未来的不安,罗予琯却是整个晚上都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折腾了许久,最后刚要朦朦胧胧的睡过去,香草已经过来催促她起床了。

起床之后她就觉得脑袋里昏昏沉沉的,大致的整理了一番就收拾出门。

下人们利落的把行礼搬上马车,罗大夫人亲自出门送她,做足了姿态,嘱咐了她一些话。

香菜扶着她的手刚要上车,迎面就见一骑快马驶进巷子,马上的家丁紧张的翻下来,对罗大夫人道:“夫人,刚刚得到的消息,出事了,长顺王世子离京的队伍在路上出了意外,世子和世子妃双双罹难了!”

“什么?”罗大夫人一愣,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下意识的重复了一遍,“你说谁?”

“长顺王世子和世子妃!”那人回道,“事发当地的官府一大早已经进京报丧了!”

话音未落,旁边香草就是一声惊呼,罗予琯已经身子虚软的倒了下去。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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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其实我也有点喜欢琪炎的,肿么破,挠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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