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跋云姬定定的望着她,一时未置可否。
拓跋淮安坐上王位之后就开始大肆排斥异己,将所有的兄弟都打压的全无还手之力,算是帝位稳固的,而在所有的兄弟姐妹当中,他唯一留在身边给以无上殊荣体面的就是六公主拓跋云姬。
他们兄妹是曾经共患难的,甚至于拓跋云姬为了掩护他,险些丢了性命。
所以,现在的拓跋云姬也是今非昔比,在漠北王庭享有很高的尊荣,一般的贵女见了她也都十分的礼貌客气。
乌兰高坐在马背上,笑容淡淡的与她对望,看似平和的态度,叫人看在眼里却是极不舒服的。
拓跋云姬远是想要对她施压试探,不想对方却是泰然处之,面容平静的半点迹象也无。
这边两人虽然没什么冲突,但是彼此沉默的时间长了,卡塔世子已经略有所察。
彼时托娅还挽着他的胳膊,撒娇耍赖。
“云姬!”他不动声色的抽回手臂,翻身下马,走到拓跋云姬跟前道:“你不想去就不要勉强,眼下多事之秋,我陪你回去。”
拓跋淮安不在王庭,又有喜悦朝廷大军压境,其实不止是拓跋云姬,就是草原各部族也都心存不安。
“哥哥!”托娅见状,立刻就恼怒了起来,还要再继续纠缠的时候,拓跋云姬忽而露出一个笑容,扬声道:“好!今夜除夕,难得大家聚在一块儿,那就一起吧!”
说话间,她一直在眼角留了一线余光注意着乌兰的表情。
直觉上,她总觉得这个女人似乎是有点问题。
但奈何却是半袋那额外的迹象也没发现,反而是托娅听说她也要去,顿时就黑了脸,大声嚷道:“这么多人一起去,那些畜生很容易兽经过逃走,这样不好玩!”
卡塔世子见她一直找茬,终于露出些许不快的表情道:“你嫌人多就自己先去!”
拓跋云姬也懒得和那刁钻丫头斗嘴,直接道:“我先回去换衣服。”
“我和你一起吧!”卡塔世子说道。
托娅眼睛圆瞪,气鼓鼓的就还想说什么。
乌兰却是突然开口道:“既然你不喜欢人多,那我们还是先走吧!”
“不要!”托娅大声道:“我要和我哥哥一起。”
说着就满是挑衅的冲着拓跋云姬抬起下巴。
拓跋云姬看她一眼,却没理会,直接扭头对自己的侍卫长道:“你的王庭的守卫军里头点一队人马过来,眼下非常时期,大意不得。”
拓跋淮安远征北疆之后,整个王庭卫队就全在她的掌握之内。
托娅听了这话,心里更是嫉恨交加,狠狠的磨了两下后槽牙。
拓跋云姬没再多说,和塔卡世子有说有笑的往王庭宫殿的方向行去。
托娅看着两人之间亲昵的举动,更是恨的牙根痒痒,冷冷道:“不就是仗着她有个做了大王的哥哥吗?摆什么谱?”
乌兰面上表情依旧平静,情绪冷淡的叫人看不出端倪,只就凉凉道:“云姬公主她很快就是你的嫂子了,你们的关系总是这样,卡塔世子会不高兴吧?”
不管怎样,卡塔世子都是一定会娶妻的,现在他对拓跋云姬又满意,自己这个做妹妹的闹的太过,终有一天是会把他完全推到别的女人那里的。
托娅想了想,虽然心里不痛快,也知道这样下去吃亏的只能是自己,就悻悻的闭了嘴。
拓跋云姬回了宫殿换衣服。
趁着塔卡世子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她的婢女就随口道:“公主,那托娅公主真是太不该懂事了,她总是这样粘着世子怎么行?之前就有人揣测说她可能不是青狐族长的骨肉,如果她对卡塔世子有异心,您不能不妨啊!”
青狐部落现在的族长夫人是族长续娶了自己亲弟弟的遗孀,塔卡世子和托娅说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但也有人说青狐族长夫人改嫁的时候其实就是带着身孕的,当然具体情形如何大概就只有她本人知道了。
拓跋云姬只要想到拓跋榕瑶之前的事,就心里膈应,不觉得冷了脸。
婢女自知失言,赶忙改口道:“只是托娅公主不懂事而已,卡塔世子样样都是好的,纵观整个草原,也就只有她才配得上公主了。”
拓跋云姬显然是没把她的恭维走心,只还一心想着乌兰的事。
那婢女取了骑马装帮她更换,突然想起了什么,就又有些担忧道:“不过公主,就是进山狩猎而已,又是和卡塔世子一起,您又格外带着王庭的卫队,这样兴师动众,世子不会不高兴吗?”
拓跋云姬其实不是个喜欢摆谱的人,若在往常,她一定不会这么兴师动众。
“我也很讨厌托娅!”拓跋云姬敷衍说道。
婢女听她的意思,只当她是要对托娅示威,于是也没多想。
拓跋云姬略一思忖,就又吩咐道:“一会儿你就别跟着了,去把阿木尔给我找来。”
阿木尔是王庭侍卫的首领,直接负责训练统帅漠北王近身的侍卫。
那婢女也没多想,直接依言去了。
半盏茶的功夫之后,换了一身天蓝色骑马装的拓跋云姬就带着一队三十人的卫队从王庭出来。
和托娅二人会和之后,一行人就浩浩荡荡的往草场北侧边缘行进。
因为晚上王庭还有庆典,几人本来也没准备走的太远,走策马奔驰了小半个时辰就拐进了留着王庭最近的一片山林。
“这么多人一起,什么猎物都要惊走的,分开走吧?”托娅的眼珠子转了转,立刻提议。
卡塔世子点头看了拓跋云姬一眼——
他们两个自然是要结伴而行的。
不想还不等他开口,拓跋云姬却是扬眉一笑,转而对沉默跟在旁边的乌兰道:“难道有机会领教乌兰的骑射本事,我和你一起!”
诚然,这又不过就是她的一次试探。
乌兰的性子的确是冷淡骄傲,听了这话,也还是一样的表情脾气,反问道:“云姬公主要和我比个高下吗?”
“何必一定要论输赢伤和气?”拓跋云姬道,却没接她的战书。
旁边的托娅简直是心花怒放——
她方才还在想怎么才能拉拢了卡塔世子和她一起,拓跋云姬这笨女人居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卡塔世子闻言,却直觉的以为拓跋云姬是因为托娅的事情恼了他才故意这么说的,脸上不觉的就笼罩了一层烟云,沉声道:“那就还是大家一起吧,本来就是出来做消遣的,收获多少,也不打紧。”
拓跋云姬不会和他闹脾气。
托娅倒是还想争取,但见他变了脸色,也只能强忍着噤声不语。
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往山林深处进发。
乌兰就那么个性子,没什么话。
卡塔世子和拓跋云姬偶尔交谈几句,托娅马上就插嘴进来搅局,最后就变成她自己叽叽喳喳的说个不停。
漠北部落世代生活在草原,以游牧打猎为生,而狩猎这项活动最能激发他们骨子里的血性和征服*。
几个人,起初还闲庭信步,偶尔遇到几只出来觅食的野兔獾猪就挽弓猎杀,到了后面就渐入佳境,全力以赴的寻找猎物。
各人追着不同的猎物跑,很容易就分散了开来,有时候分散一段时间,又会再前面的林子里偶遇,只不过卡塔世子却是全程不离拓跋云姬的左右和她相伴。
拓跋云姬在性格上是个有点烈性的姑娘,她在骑射方面有天赋,一个时辰下来,两人的马背上就挂满了大小猎物,几乎全部都是她捕获的。
卡塔世子看着她专心弯弓搭箭的样子,眼睛里满是爱慕的灼灼光亮。
“卡塔是故意让我的吗?怎么全程都没见你拉过弓?”箭筒里的箭用完了,拓跋云姬接过卡塔世子换给她的心的箭筒挂好,好心情的调侃。
“我今天本来就不是过来狩猎的。”卡塔世子笑道,目光灼灼盯着她的脸,笑容间露出一口洁白整齐的牙齿,让他本就英气十足的脸庞看起来更多了几分迷人的光辉。
拓跋云姬的脸上微微有些发热,目光不自在的混乱一闪,刚想说什么,却是不经意的瞥见他侧后方的常青灌木后头若隐若现的一点白色绒毛。
她久居草原,对各种猎物的特征都了若指掌,虽然那东西就只露了一点在外面,但八成是只白狐了。
这东西狡黠,并不常见。
拓跋云姬的心念一动,眼睛灼灼生辉,闪着兴奋的光芒,赶紧冲卡塔世子做了个噤声的暗示,然后动作果断迅速的搭箭射了出去。
微弱的破空声呼啸而过,因为她出手的动作迅捷,那白狐竟是无所察觉,却只在最后关头,斜对面亦是一簇冷光激射。
铿——
清脆的撞击声激起一小片细碎的火花,却是另外一支羽箭横空出世,不偏不倚,将堪堪好射中箭头,将拓跋云姬射出去的箭撞的偏离了方向。
躲在树丛后面的白狐受到惊吓,猛地一窜就往林子深处扑去。
“呀,它跑了,快追!”托娅大声叫嚷着策马就追。
拓跋云姬始料未及,扭头看去。
乌兰手里还保持着一个挽弓的动作,弦上已空。
察觉她的目光,乌兰便也看向了她,两个视线相触的那一瞬,乌兰却突然一反常态,唇角上翘,对她露出一个挑衅又骄傲的微笑表情。
“驾!”然后下一刻,她便是轻声一喝,打马就往林子深处追那猎物去了。
拓跋云姬骨子里争勇好斗的因子被她激发起来,一夹马肚子,也策马去追。
这两人在骑射方面可谓旗鼓相当,远不是托娅可比,很快就把追在最前面的托娅甩开了。
那白狐受了惊吓拼命奔跑。
两个女人较劲,一边策马狂追不休,一面彼此抢占时机,不住的放箭,都想要先对方一步抢下猎物。
草原上,本来就是这样,这样的游戏见惯不怪。
卡塔世子也没阻止,只在后面跟着。
但是一番角逐之下,随行的卫队就逐渐被冲散,七零八落。
“这片林子很大,这样不行,再有两个时辰不到就要天黑了,再往里跑,就赶不及在天黑之前出去了,迷路就糟了!”跟着她们一直又跑了半个时辰,卡塔世子却改了主意,对仅剩下的三个侍卫道:“喊她们停下来,改日再赛!”
“是!”三个汉子答应着,气沉丹田,用了最大的声音冲着前面的拓跋云姬二人叫停。
然则那两个女人谁都不肯让步,没听见一样,仍是对那白狐穷追不舍。
卡塔世子见状,不由的急了,只能继续跟着,不想没过多久,就从旁边的林子里斜插出来一个侍卫,满头大汗的将他拦下来道:“世子,托娅公主被树枝扫下马,受了伤,您快回去看看吧!”
卡塔世子被他一拦,再抬头看去就只看到拓跋云姬的一个背影拐过几棵大树就没了踪影。
他策马再追,追到之前看到的地方,却是完全彻底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世子,托娅公主的腿收拾伤,伤势很重!”那侍卫跟过来,再度禀报道。
“那就找几个人先带她回王庭懿旨。”卡塔世子道,却是心急如焚,“你回去遇到其他人就让他们都过来,得赶紧找到云姬和乌兰两个。”
看上去虽然就只是女人之间的意气之争,但是这个情况感觉上却还是不对了。
那侍卫答应着先行折返,卡塔世子就又带人继续往前去找人。
前面拓跋云姬和乌兰两个争相竞技,越跑越往丛林深处,周围稀稀疏疏的小树林逐渐变成了遮天蔽日的巨木,人行走其间,只觉得光线乌压压的,看着阴森而恐怖。
前面那白狐慌不择路的一直狂奔。
拓跋云姬的马和乌兰基本一直并驾齐驱,一路的较量下来,双方的箭囊也逐渐空了,各自都只剩下最后的一支箭迟迟舍不得放,而间或目光拼杀,火花四射。
两个人,自始至终一语不发。
又跑了一段儿,忽而见到那一直奔跑中的白狐竟然静止站在了远处的一个小坡之上,不过林子的光线昏暗,却也看的不是特别真切。
两个女人下意识的对望一眼,一边策马继续往前靠近,一边拉弓瞄准。
胜负在此一举,本是最后较量实力的时候,旁边乌兰却突然目光一冷,反手将马鞭朝拓跋云姬身上扫去。
她卯足了力气,似乎是存心要将对方扫落马背。
拓跋云姬手中箭本来正在蓄势待发全神贯注的时候,冷不防被她偷袭,弓弦上的羽箭就破空而出,同时她本能一矮身趴在了马背上躲过这一鞭子。
乌兰一击不成,赶紧又补了一鞭。
但是这一次大概是心虚的缘故,动作却显露几分慌乱。
如果拓跋云姬有有心,抬手就能将她的马鞭夺下,却不想紧要关头,拓跋云姬却是头也没抬,直接身子一矮,从马背上滑落下去。
乌兰一鞭子抽在马背上,顿时心里一空,一直平静的脸孔上瞬间闪过些许慌乱的情绪,身形一矮,似乎也仓促的想要翻下马背。
拓跋云姬滚落在地,拔出靴子里的吧匕首,往前一扑,一刀狠狠刺入她座下战马的马股。
那战马嘶鸣一声,疯了似地往前狂奔,甩的马背上的乌兰东倒西歪,只能下意识的抱住了马脖子。
然则就在这一瞬间,却发生了一件料想不到的事——
那战马狂奔出去十余丈之后,突然腿下一软,身子就往下沉去,同时哀嚎不已。
拓跋云姬满身狼狈的爬起来,定睛一看,就后怕的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前方竟然像是一个被枯叶掩盖的泥潭,乌兰连人带马的都在缓缓往下垂。
这个女人,居然是想要谋杀她吗?
拓跋云姬瞬间愣住,几乎是下意识的就要举步往前走,不想才挪动了步子,旁边的树林里就听到一个女子雪亮含笑的声音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过去!”
拓跋云姬又是一惊。
瞬间就自高处飘落四条健硕的影子,将她护卫起来。
然后才见那树林深处,有人款步走了出来。
褚浔阳微笑而来,对她略一颔首,“云姬公主,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