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倒悬楼二层的小间里。
余闲一边品茗,一边听着对坐的项飞汇报情况。
“卑职按公子所说,盘问了常松,原本还想用些手段的,结果才吓唬几句,这儒生就吓尿了裤子,将内情一五一十全抖了出来。”
项飞露出一丝不屑,道:“常松,确实是受人指使,于中秋那夜,将报国寺那篇诗词是公子所作的事当众说出来的。不过那指使人没有露过脸,卑职利用他给常松的金器,以天寻诀查探,发现来自一个名叫司辉的人,乃鸿王殿下的扈从。”
余闲的神情古井不波。
这个结果,他早有预料,现在只是被进一步核实了。
是鸿王在背后搞小动作,暗中构陷太子,连带着搞威远侯府。
只是他的动机,令余闲有些摸不着头脑。
鸿王散布对太子不利的言论,引起皇帝的猜忌,可以理解为夺嫡之争。
但威远侯府又不参与储君之争,把火引到自己的头上算怎么回事?
即便威远侯内心是支持太子继位的,但明面上,一直没站队。
“公子,卑职能做的就这些了,至于这个常松,你准备如何处置?”项飞很明智的点到为止。
他可以帮余闲做一些事,但涉及皇子,给他十个胆子也不敢沾惹一丝半点。
“打一顿关几天就行了。”余闲也没强迫项飞的意思。
别说项飞不敢,他目前也没实力跟一个皇子硬刚。
他目前只想先搞清楚鸿王针对威远侯府的动机。
“关几天的话,那司辉应该会收到消息了。”项飞提醒道。
“就是要打草惊蛇。”余闲冷笑道:“让司辉背后的人知道我已经知道了,才更有机会逼他们做出反应,露出马脚。”
项飞不便多问余闲的计划是什么,点点头就同意了。
“对了,那个人……就是我那个舅舅,这两天有什么动静?”余闲转口问道。
除了秦氏让巡京卫的人盯梢,余闲还委托项飞利用天罗卫强大的侦缉和情报网络调查“秦泽”的情况。
“目前很正常,白天早上在城里走动,买一些书籍,下午就待在屋里看书。”项飞回道:“对了,昨日傍晚,圣京府还请他过去了,似乎也没什么发现。”
余闲闻言,觉得越发看不透这个来历可疑的“舅舅”。
昨日他去桃花书院后,圣京府尹沉修就派人把秦泽请了过去。
毕竟秦泽交代自己曾当过魔宗副宗主,朝廷肯定是要过问的。
说是登记造册、询问来历,但沉修应该对秦泽用上了问心术。
没有发现,显然是问不出有价值的线索。
值得一提的是,秦氏试探了一下,发现秦泽只有武道六品的精气境,并通晓风雨冰三个元素的天术。
这种实力,按理来说,是当不上魔宗的副宗主。
对此,秦泽答曰:因为魔宗的女同胞们推举。
想了想,余闲问道:“除了法家的问心,还有什么术法,可以验证此人的身份?”
项飞沉吟了一会,点头道:“有!不过,公子怕是知道了也没用。那便是诡道的五品梦魔境!”
余闲一撇嘴。
还真是知道了也没用。
诡道五品梦魔境,裴琦已经展示过了,利用梦魔之术潜入他人的梦境中,只要目标人的道行不高,轻则窃取目标人的秘密,重则操控目标人的意识!
但现在裴琦还关在天牢里,也不用指望这货能帮忙。
大景境内,又没诡道者,起码明面上找不到……
“但公子或许可以求助一人。”项飞又道:“公子昨日已经被桃花书院录取了吧,其实,桃花书院里仍有一个诡道者,名叫诡山人。”
接着,项飞就把诡山人的情况大致说了一遍。
余闲没想到大景还有一个硕果仅存的诡道者。
“这诡山人什么修为?”
“根据天罗卫的情报资料,诡山人于十年前便已是诡道三品的摆渡人了。”项飞补充道:“此人曾经是姜国诡道的大先生,诡师黄曼成是他的师弟。”
这句话,几乎破灭了余闲刚燃起的希望。
黄曼成是他所杀,诡山人没找他报仇就不错了,还指望人家相助。
“不过当年我大景攻打姜国时,诡山人和黄曼成等姜国诡道者发生了分歧决裂,因此才会投效圣上,公子如今已是书院弟子,若是能请法门大先生贾岩帮忙说话,或许能请得动诡山人。”项飞分析道。
“公子,夜长梦多啊。”
项飞的忠告很善意。
一天不能核实这人是余闲的亲舅舅,那侯府上下就注定如坐针毡。
特别是威远侯正在外领兵作战,这时候侯府必须格外谨慎小心。
面对这个神秘莫测的“舅舅”,必须得快刀斩乱麻!
余闲斟酌片刻,点了点头。
……
在余闲动身前往桃花书院的时候,十七皇子鸿王也抵达了皇宫。
珍嬛宫。
“儿臣给母妃请安!”
鸿王一进屋,就向着上首位置下跪磕头。
位置上坐着一名雍容华美的妇人,即便有些岁数了,但依旧貌美娴雅、婉风流转,年轻时妥妥是祸国殃民的级别。
这便是鸿王和红鲤公主的母妃,珍妃。
若是让余闲见到了,自然就明白那么丑的皇帝,是怎么拥有一对颜值出众的儿女。
想改良基因,还得找漂亮的老婆。
“起来坐下吧。”
珍妃很优雅的轻抬手臂,示意侧座。
等鸿王落座,珍妃看了他几眼,微笑道:“今天怎么想到来娘这边了?”
“中秋那夜,儿臣因为奉父皇旨意,陪同西唐公主游逛,以至于错过了孝敬母妃的机会,今日特来弥补。”鸿王很乖巧地道。
“你这孩子倒是有心了。”珍妃欣慰一笑:“那西唐公主如今如何?”
“这两日去了桃花书院的纳新,已被法门录取了。”
“那她接下来要长留圣京了。”珍妃想了想,道:“既然你父皇交代给你的差事办完了,接下来,就不用再和这西唐公主有往来了。”
鸿王微露诧异。
但迎上珍妃告戒的目光,鸿王还是点头答应了。
珍妃看出他的不甘,挥手屏退了宫女太监,道:“好好敬重你的太子哥哥,该做的,不该做的,都要有数。”
“母妃,儿臣断不敢有非分念头……”
“我问你,最近你和沉修走得那么近,怎么回事?”
“儿臣钻研法家学问,请教了他一些问题。”
“最近报国寺那首诗词的传闻又怎么说?”
“儿臣不知……”
“希哲!”
珍妃一拍桉几,玉容含愠:“为娘深居后宫,都能洞察内情,你觉得这些小动作,逃得过你父皇的慧眼?”
鸿王的脸色勐然一白。
“别把你父皇对你的宠溺,当作你放肆僭越的底气!”珍妃训斥道。
“母妃,儿臣知错了,请您息怒。”鸿王也不狡辩,当即再度下跪。
珍妃深吸了一口气,最终又长叹了口气:“去封地,做一个富贵王爷,过一个无忧无虑的人生不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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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宽厚稳重,朝里上下鼎力支持,地位稳若泰山,岂是一些流言蜚语就能动摇的?而且他待你和红鲤不薄,你还想跟他争这江山不成?别忘了渝王的前车之鉴!”
鸿王的脸色青白交替,半晌后,他头埋着地,低声道:“儿臣绝无越俎代庖之意,只是,儿臣不甘心就此庸碌的过完这一生。”
“再有抱负又如何?你生在皇家,这人生未来,都是早已注定的。”珍妃幽幽道:“你若真有心,到了封地后,多体恤百姓,做好表率,亦能成就一段佳话。”
“像你妹妹,年纪虽小,但钻研天文地理,怀的是以学识造福社稷的心思,你这当兄长的,为何就不能收一收无用的野心,把心思全放到学问上呢?”
鸿王沉默良久,道:“儿臣受教了,谨听母妃教诲。”
珍妃又看了他两眼,忽道:“你对付威远侯府,是不是担心威远侯将你的秘密传扬出去?”
鸿王霍然抬起头,神情严峻,目光飘忽。
“湖涂啊你,威远侯向来谨言慎行,和我们无冤无仇,为何要拿你的事情做文章呢?”珍妃气急道。
“可是,母妃,我查探到,威远侯这些年,时常在打听关于远北魔宗的事,儿臣担心……”
“住嘴!”
珍妃声色俱厉,那张美丽的脸庞满是怒意和惊惶:“这事我跟你提过多少次了,烂在肚子里,休要再提!这攸关我们和红鲤的性命荣辱,以及陛下的声誉!”
“威远侯打听魔宗的事,那是他的事,可能涉及军政事务,你理这些作甚。”
“好了,娘疲乏了,你先回去吧,好好思量为娘今日的教诲……”
鸿王面无表情的离去了。
珍妃摇摇头,伸手端起桉几上的清心茶。
可手刚触碰到瓷杯,杯身突然出现了几道裂纹!
珍妃杏眼圆睁,死死盯着那几道裂纹,随即若有所觉,走到窗口,眺望着西边的天际。
她缩紧童孔,手掐法诀,然后拇指接连触碰摩挲其他的几根指头,那样子像是在测算什么。
半晌后,她面露惊疑之色,喃喃道:“故人北来,祸从西起,天有不测风云……难道是那边来人了?!”
与此同时,伏虎大街,距离威远侯府不远的院子里,余闲的怨种舅舅秦泽,也正四十五角仰望天空,喃喃道:“还是最初在魔宗时无忧无虑啊,后来你去了圣京,把我留在远北,远北的风终究吹不到圣京的那一株桃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