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牧歌也早已精疲力尽,就当她一度沮丧到绝望的境地时,从天而来的那个少年,再次令她的心境泛起了涟漪,接着,随着他先后射杀云信和秀念的两箭,涟漪衍变成了波澜,最终,在她的内心深处掀起了惊涛骇浪!
“余无缺在此,长生教受死!”
那一声充满了睥睨天下的倨傲。
只觉得震撼天地,洞穿魂魄。
再看见余闲第三次拉动弓弦时,牧歌的心弦仿佛也被拨动了一下。
那一刻,她的眼帘中,天上地下,彷若空无一物,只余那一个独自力抗万军,几近力挽狂澜的少年……
余闲的第三支箭失射出去了,然而所有人都看不到箭失的存在,直到瞬息过后,那架马车周围的若干修行者才感知到了什么。
那个叫绿娥的女子,死死瞪大眼睛,试图看清疾射过来的事物,却是肉眼根本捕捉不到的。
甚至,和她心意相通的蛊虫,也感应到极度的危险,在她的怀中激烈战栗!
休!
绿娥顿觉得左脸颊传来一阵滚烫剧痛,左耳发鬓都断碎了一截头发。
没等她反应过来,身后就传来了一阵爆响!
紧接着,就是教主厉无极的惊怒大叫!
她慌忙转过身,赫然看见马车已经七零八碎!
而厉无极,正悬浮于半空中,手里揪着陈清北。
“教主……”绿娥吃吃道,一张脸被震惊给填满了。
她都能感知到这股势不可当的气劲,教主必然早已察觉。
所以她敢肯定,教主必然会提前筑造结界抵挡。
然而,马车还是被一击即碎了!
这得是多么强大恐怖的暴击!
“怎么会这样?!”
厉无极悬于半空中,仰头凝视着天穹上的那个少年,迅速打量之后,目光锁定在了少年手里的弓,立时间骇然失色、咬牙切齿:“射日弓,竟然真被你取来了!”
“射日弓!不是在镇邪塔里面嘛!”
绿娥惊诧道,连忙也扭头看向夜空。
她已然知道了余闲的身份,也知道,只有天命之子才有资格拿起射日弓。
但她还知道,拿起射日弓是一回事,使用射日弓是另一回事!
教主曾告知他们这些义子义女,射日弓中,很可能留存着圣族一代首领的强大意念。
想使用射日弓,最基本的条件,就是要使用者的意念,能获得射日弓中意念的认可!
至于圣帝是怎样的存在,教主也不清楚,只说有可能是足以比肩天道的存在!
“你一个毛头小子,凭什么能得到射日弓中意念的认可?凭什么?!”厉无极也是百思不得其解,仰天沉声,通过传音术飘到天上:“裴无常那些人,当年能使用射日弓,都需要旷世卓绝的天赋,以及长年累月的感悟。你才十几岁,怎么可能用得了这张弓!”
余闲没有满足他的求知欲,继续抬起射日弓,瞄准厉无极!
“教主!”绿娥示警道。
厉无极的眼角抽搐了一下,咬牙道:“小子,你刚刚已经连续拉动了三次弓弦了!裴无常那么绝顶的大修行者,用了两次,都遭到了射日弓中意念的反噬……而你的意念,哪怕能获得射日弓中意念的认可,恐怕认可度也不高,强行持续使用,你很快就会走火入魔的!”
厉无极的警告,同样也是城墙上碧秀师太等人的担忧。
余苏苏紧张道:“师父,我弟弟强行拉弓,能行吗?”
碧秀师太眉头深拧,幽幽道:“不好说,那得看射日弓中的意念,对你弟弟的意念的认可程度了。”
“简而言之,认可度越高,越不会遭到神弓意念的反噬,理论上,如果认可度达到圆满,是不会有问题的。”
“但如果认可度比较低,那确实有可能迷失心智,当年的国师裴无常,他的认可度据说也不高,因此只拉动了两次弓弦,就丧失了本心意志。”
这件事,只有天元皇帝、若干勋贵重臣,以及天下少数大修行者知情。
裴无常,曾经不是这般阴邪歹毒的,他也曾是一个抱着救世济民志向的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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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为了助天元皇帝打天下,他连续动用了两次射日弓,第一次是攻打东海国,第二次是攻打姜国。
当初早有人提醒过裴无常强行拉弓的后果,但裴无常为了尽早平定天下、减少死伤,还是毅然决然的逆天而行了。
虽然他依靠天命之子的身份,豁免了天道的惩罚,却没能躲过射日弓的意念反噬,就此一步步堕落邪道,被权欲迷失了心志。
天元皇帝早有察觉,但感念裴无常对自己和社稷的杰出贡献,只是劝勉开导他,并且请道夫子他们将射日弓封印在镇邪塔中,避免再出祸端。
最终的结果大家都清楚了,祸端还是出现了,裴无常走上了谋逆之路……
“可我弟弟都拉了三次弓了!”余苏苏彷徨道,刚刚的惊喜,已经被惊慌取代了。
“那……只能祈祷射日弓里的意念,对无缺的意念,认可度比较高吧。”秦泽补充道:“不过你弟的见解思想,曾经被四大圣人认可,想必确有独到之处,否则也没资格拿起射日弓了。”
顿了顿,秦泽的眼神中又露出了狐疑之色:“但很奇怪,这小子明明没怎么修行道派,而御剑术起码也得结丹境才能使用,他是怎么做到现在这样的呢。”
闻言,碧秀师太、余苏苏、牧歌他们同样满腹疑云。
之前余闲能御剑赶去镇邪塔,是请了道夫子助一臂之力。
但后续,道夫子是不会再轻易出手了,现在看到余闲轻松的踩着太斗剑悬于夜空中,大家都萌生了不亚于余闲使用射日弓的困惑。
“我觉得,这小子似乎领悟了一种全新的术法。”秦泽滴咕道,又扭头问碧秀:“道派修行者,御剑时,能悬浮在高空中,并且如履平地的使用法器吗?”
碧秀沉吟道:“很难,御剑时需要做到一心一意,除非到了二品太极境之上,否则别说法器,连寻常兵器都难以使用。”
“即便他同时修行几门学派也实现不了,你们都该知道,兼修几个学派,顶多只能做到组合使用,根本融合不了的。”
“所以我也觉得很奇怪,拉动射日弓时,需要消耗巨量的气血和意念,他怎么做到在御剑时使用的……”
她说完,城墙上的众人再次陷入了沉默,都紧紧盯着余闲在空中展现的惊天神威!
厉无极也在纳闷这个疑点。
只是余闲身上的疑点太多了,他一时间难以顾及。
特别是眼下,余闲已经再次朝他缓缓拉开了弓弦!
弓弦上依旧空无一箭,但大家都清楚,射日弓即便不搭箭,射出的“无形气箭”也足以射穿世间万物!
据说,这是射日弓被几代圣人乃至陆地神仙长期使用,使得弓弦上出现了“箭意”,只需拉弓,就能召唤出“箭意”!
剑意可以杀人,箭意也是如此。
厉无极吃不准,于是落到地上后,立刻将手里的陈清北拉到了面前,仰天口出威胁:“你当真那么厉害,就让这小子给我陪葬!”
陈清北受制于人,已是万念俱灰,于是揣着最后的尊严,康慨大叫道:“不用管我!杀了贼首!”
话音刚落,余闲拉住弓弦的手指一松!
又一道破空声袭向叛军中央!
“卧槽!你还真来啊!我遗言还没说完呢!”陈清北惊恐叫嚷。
他那张写满故事的脸上,已经感觉到箭意越来越近、越来越汹!
吓得他闭上了眼睛,等待壮烈殉国的时刻。
但他刚闭上眼,却又感觉落在脸上的箭意快速褪去,但破空声依旧,很像是改变了轨迹。
紧接着,他的身后又传来了厉无极的惊怒叫喊!
随即他脖子一松,直挺挺滚落在了地上。
而厉无极已经闪躲到了不远处,正捂住左肩头,脸上的肉全部凝结紧绷,挤出了清晰的痛苦之色!
“教主!”
绿娥等部将连忙围了上去。
靠得近了,厉无极的肩头涌出了潺潺血液!
而他的整条左手臂,此刻都无力的耷拉着!
左肩头被射穿了?!
绿娥等部将再次瞠目结舌。
刚刚厉无极明明是把陈清北拉到面前当肉盾的,怎么箭意却还能精准的射中教主?
“你这混小子!不讲武德!”
厉无极破口大骂。
同时,眼中也首次出现了惶恐和畏惧!
只有他这个当事人清楚,当箭意飞到前方时,竟在空中突然转折,以一个曲线落叶的轨道,绕过陈清北,笔直扎进了他的左肩头!
改变轨迹,必然会影响速度和威力,所以这一击才没有伤及厉无极的性命,但仍旧毁去了他一只手臂!
“他还能操控射日弓的箭意……该死,他的意念,到底被射日弓的意念认可了几成?!”厉无极的心坠落到了谷底。
选择今夜攻城,他除了精妙绝伦的战略部署,还用了卜卦等秘术去窥探天机命数。
天机卦象告知他,今夜攻城,攻必克!
一开始的战事,完全是在应验天机。
但现在,余闲连续射出的四道箭意,竟是完全扰乱乃至颠覆了天机!
“巨阙射日弓,真就是为了逆反天道而存在的!”
厉无极的眼中充满了血丝,悲愤之色满溢而出:“还有这小子……可恶,当初裴无常的密信就提到过,这小子是一个意料之外的变数,几乎以一己之力毁了满盘棋局。可恨我还不相信,觉得这小子的变数再大,也改变不了天道的安排,如今……半生心血,毁于一旦啊!”
就当叛军大乱时,余闲第五次去拉动了弓弦!
“还来!没完没了了!”
厉无极这次真被吓破了胆,连忙招呼义子义女们护卫。
“义父,先避一避吧!”绿娥劝谏道。
“避了就真满盘皆输了!”
厉无极暗暗心塞,但眼看危机迫近,一咬牙一跺脚,就遁入到了后面的叛匪人堆里。
一看教主都怂了,刚刚声势浩荡的叛军们顿时也乱了阵脚,开始畏惧不前。
“有火把!那里有好多火把!”
忽然有叛匪注意到了来时的山坳口,那里突然冒出来星星点点般的火光!而且越来越多!
“杀光叛贼!”山坳口传来了激烈的嘶吼,泛着强烈的杀意,透过夜色传到了叛军队伍。
叛军们正处于军心紊乱的时刻,眼看突然冒出来一队官军,一时间也顾不上去分辨查看。
很快的,就有一批叛匪们撒腿开熘了!
厉无极混在乱军中,本想指派人去弹压局势,结果一转眼,另一边又出现了一队逃兵。
恐惧是会蔓延传播的。
叛军们的阵形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一队跟着一队溃散逃跑。
这时,叛军们曾经疯狂想要打穿的城门却开了,现出了密密麻麻的骑兵!
带头的余则丰挥剑喊道:“建功立业正当此时!随我杀尽叛贼!”
一阵阵呐喊之后,就是迅勐的马蹄声和奔跑声。
叛军们遭遇前后夹击,最顽强的那些叛匪们也怕了,连反抗的底气都泄光光,当有第一批人开熘,很快就有了第二批、第三批,最终大家都开始了争先恐后的逃亡。
一时间,云州城外喊杀震天。
看到兵败如山倒,厉无极浑身颤抖,哇的一声,吐出了一大滩血水。
绿娥等人连忙搀扶着厉无极,召集兵将一边护卫,一边撤退!
“该让你们尝尝老子的厉害了!”
陈清北可不会错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机会。
将手伸进鼓胀胀的裤裆里,掏出几颗元素球,一股脑的全甩了过去。
顿时,飞沙走石、天雷火光,以及哀嚎痛呼,在眼前此起彼伏!
其中殿后的绿娥等人直接被击飞,落在地上后就没了声响。
……
看到危机解除了,余闲将刚刚拉到一半的弓弦放了回去。
接着,他长舒了一口大气,接着脑袋一晃、身子一歪,随着太斗剑径直落向了地面!
余苏苏见状,立刻祭起佩剑,御剑飞驰而去。
然而一个紫色身影抢在了她的前面,率先飞掠过去,抱住了掉落的余闲。
有惊无险。
余闲顶着即将散去的意念,看着将自己抱在怀里的牧歌,凝视着她的月容,勉强一笑:“郡主,咱们的姿势好像不太对……但也凑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