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当着陈鸿熙那几个下属的面,他并未提及此事。
所以哥舒阿依以为自己是逃过了一劫,以为自己这几日对陈鸿熙的‘贴心’照顾,至少能在陈鸿熙那博一个例外。
可眼下看来,显然不是这么一回事。
索性,实话实说。
她看了陈鸿熙一眼,然后双手比划了一个大圆圈。
已是很明显,她全都听到了。
陈鸿熙意外着哥舒阿依的诚实,但规矩就是规矩。
在他的府上可从不曾有什么例外之人。
当下便是冷哼了一声,“是管家没有教过你规矩?不知道本皇子谈事的时候不许靠近书房?”
闻言,哥舒阿依眼底闪过一抹慌乱。
还没来得及比划什么,就见陈鸿熙已是站起,朝着书房外大步而去。
她慌忙跟上,就听陈鸿熙冲着空旷的屋外厉声一喝,“来人!”
不多久,便有侍卫冲了进来,行礼,“殿下有何吩咐?”
“将管家带上来,杖毙!”
一声令下,侍卫们即刻领命退下。
而哥舒阿依却是急了。
她一把抓住了陈鸿熙的手腕,开始着急忙慌地比划了起来。
管家自然是教过她规矩的,她也很清楚不能在陈鸿熙与人议事的时候靠近书房,只是陈鸿熙回府之后就神色匆匆地带着人去了书房,直觉告诉她陈鸿熙必定又要耍什么奸计,这才会借着送羊汤来偷听。
想着,就算是被抓到了,她一个不懂如何与旁人沟通的哑巴异族女也不会惹来陈鸿熙多大的怒意。
却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会将旁人扯进来。
她与这府里的人虽然都不大熟,那管家与她说话时也是一副趾高气昂的样子,可也罪不至死啊!
陈鸿熙当然看得懂她的意思,无非就是一切都是她的错,与旁人无关。
可今日,他就是要杀鸡儆猴,也让这个不服管教的异族女知道,不守规矩的下场!
很快,管家就被拖了来。
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的他满脸恐惧,看向陈鸿熙,便止不住地求饶,“殿下,小人知错,求殿下饶命!殿下饶了小人吧!”
陈鸿熙冷哼一声,连眼皮子都没抬一下,只道,“动手。”
侍卫们当即就将管家丢在了地上,手中三指粗细的木棍毫不留情地便朝着管家的背脊招呼下去。
“啊!”管家一声惨叫,伴随着沉重的闷响,每一下都仿佛是砸在了哥舒阿依的心口上。
身为马背上长大的女人,她也曾领兵征战过,鲜血,死亡,她见得多了。
但,这不表示她可以眼睁睁看着一个无辜的人因为自己的过失而死!
她用力摇晃着陈鸿熙的手臂,想告诉陈鸿熙,她认罚,该受刑的人是她!
可陈鸿熙却是看都不曾看向她。
无奈,她只能朝着管家跑去。
她想用自己的身体替管家挡下那些棍子。
可刚伸出手,手臂上便结结实实地挨了一棍子。
当即痛得她收回了手,瞪大了双眼,长大了嘴,却偏偏,一点声音都发不出来。
一张脸,因为疼痛而长得通红,额上更是肉眼可见地滚下了冷汗。
分明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可就连陈鸿熙都觉得,她一定痛得快死了。
而行刑的侍卫们也不敢再动了,纷纷看向陈鸿熙。
其实,连他们也不理解,今日坏了规矩的是这异族女人,为何殿下会惩罚管家。
但,他们不敢问。
而哥舒阿依在一瞬间痛到大脑一片空白之后,终于渐渐恢复了神智,她强忍着剧痛,冲着陈鸿熙跪好,用不曾受伤的左手冲着陈鸿熙比划着。
依旧是今日都是她的错这些废话。
陈鸿熙微眯双眸,一双眼死死盯着那个女人。
思绪却回到了十几年前。
那时候,他不过四岁,应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年纪,却因着不慎踩到了太子的衣摆,就被皇后下令责罚。
那时候,母妃也是这样冲着皇后跪下,不断祈求着。
也是如同眼前这个异族女人一样,脸颊通红,眼眸含泪……
那些被尘封的记忆就这么被拆开,陈鸿熙藏于衣袖下的手不自觉紧握成拳。
眼见着陈鸿熙一直不说话,脸色还阴冷至极,行刑的侍卫们想着还是不要忤逆陈鸿熙的好。
于是又高高扬起了手中的木棍。
见状,哥舒阿依大惊,便又要去救管家。
眼看着侍卫的木棍将要落在她的头上,陈鸿熙终于开了口,“住手。”
木棍在哥舒阿依头顶上方停下,哥舒阿依抬眸看了一眼,便是后怕地瘫坐在了地上。
她这次,是真的冲动了。
如若陈鸿熙没有及时喊停,这一棍子怕是能要了她的命。
她是来给阿弟报仇的,怎么能将性命断送在这儿?
这样想着,一直隐在眼里的泪水瞬间决了堤。
陈鸿熙还是那一副冷漠的样子看着,口中发出轻蔑的冷哼,“今日就当时给你们一个教训,再有犯,本皇子绝不留情。”
管家死里逃生捡回一条性命,当下就从地上爬起,跪好,对着陈鸿熙连连磕头,“多谢殿下饶命!多谢殿下!”
一边磕着,一边伸手轻碰哥舒阿依,也是在提醒她赶紧给殿下行礼,若不然,殿下一怒之下只怕还会责罚。
哥舒阿依也明白管家的意思,当即跪好,缩着受伤的右臂,冲着陈鸿熙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
陈鸿熙眸色略沉,什么都没说,转身回了书房。
而管家也在侍卫的搀扶下站了起来,他看了哥舒阿依一眼,躬身行了礼,“多谢姑娘今日舍命相救。”
他知道,没有哥舒阿依,他今日必死无疑。
哥舒阿依站起身,对着管家摇了摇头,而后捧着受伤的右臂转身走了。
书房内,陈鸿熙靠在椅背上,脑海中莫名就是哥舒阿依规规矩矩磕头的样子。
视线落在那喝完的汤盅上,便又想起了她略显刁蛮地将汤盅夺走的样子。
两相对比,陈鸿熙的心头便是莫名烦躁了起来,抬手一挥,汤盅便碎在了地上。
却又好似想到了什么,他从怀中摸出了一个药瓶。
正是当初阿萱送给他的那瓶。
心情,这才算是稍稍好了些。
他想着,这世上也只有阿萱这样的女人才能配得上他。
旁的,还真入不了他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