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一天的参观的确给人留下了十足的震撼。
一天看下来，到了晚上，所有人安排在白鹰旅的招待所里入住，吃饭也是在招待所里的小饭堂解决。
吃饭的时候，发生了点小插曲。
413的参谋长马亮在李正旁边坐下来，没扒两口饭就跟李正聊起拜天的事来。
“今天看完了，你们有啥感受？”
A集团军的旅参谋长和Z战区的几个旅参谋长坐一桌，马亮这话也不是单纯冲着李正问的，因为说话的时候，他的眼睛环视了一圈，把所有人都看了一遍。
很显然，他是在问所有人。
Z战区122旅的参谋长江东说：“很震撼。”
马亮显然对这个回答很不满意，追问道：“震撼就完事了？”
江东说：“那能怎么着？”
马亮说：“再过三个多月，红山-02系列演习就开始了，你们就排在我们后面，有没有应付的法子？大家交流交流，现在好歹都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集思广益嘛！”
江东说：“得了吧，老马你这话说得，咱们什么时候不是一条战壕里的战友了？难道你是国军？”
马亮急了：“我不是这意思啊，我是说在演习里咱们都面临着一样的处境。”
说完了，看看周围，大家都在埋头吃饭，似乎没人搭理自己。
马亮有些郁闷。
逮着和自己关系好的422旅参谋长廖启明说：“老廖，你平时话最多，今天不发表下意见？”
廖启明看了马亮一眼，用筷子夹起一块排骨，也不往嘴里放，而是指着它说道：“你看，这块排骨上的肉香不香？”
马亮以为廖启明问自己这里炊事班的厨艺，于是说：“这里的厨艺还行，我说你问这事干嘛？”
廖启明叹了口气，将排骨放回盆子里。
“白鹰旅就是这块排骨上的肉，之前红山-01，没人能赢白鹰旅，现在谁能赢他温朝晖，谁就是这个——”
说完竖了竖大拇指。
“不过这肉再香，你也要有好牙口把它撕下来咽进肚子里才行。问题是，大家今天看了人家的作战指挥体系，印象深刻吧？我们也不是没有进行电子化和数字化，问题是之前我们玩的那套跟他们白鹰旅比起来还是很原始的，没错，我们是搞了一套系统，但多数是维持通讯方面的作用，信息情报分析全靠人工，人家早就想到使用AI了，我们呢？”
他摊了摊手。
“现在人家给我们看了，我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作战指挥还能这样进行决策。不过问题是，还有几个月时间，哪怕我们现在知道问题在哪，就算也肯去亡羊补牢，有用吗？不说别的，光说那套指挥系统，还有他们的大数据，你建立起来要多久？人家今天请我们过来，都不是让我们学习的，简直就是羞辱。”
他的话，戳中了马亮的软肋。
其实谁不是这个想法呢？
参观完白鹰旅的旅指作战中心，到场的人都大受打击。
那种压倒性的震撼，15分钟制定一个旅级作战方案的超强能力，每个人都是参谋长在心底里稍稍盘算一下就知道差距有多大。
“唉……那就只能见一步走一步了……”
马亮本以为从别人身上能找到什么解决办法的灵感。
现在看来，一桌人坐在这里，有化解之法的人一个都没有。
一桌人又开始默默埋头吃饭。
气氛有些颓。
这时候李正忽然开口了。
“老廖你说得没错，如今再去亡羊补牢怕是来不及了，但大家也没必要还没打就先输了气势，你们这样不就是中了他温旅长的计了？”
马亮从饭盆前抬起头来，看着李正说：“什么计？”
“不战而屈人之兵啊。”李正笑了：“你以为温旅长让龙部长请我们来这里，好吃好住又各种带着我们参观人家的家底，难道是想让你看了之后心情愉悦跟他们来一场实力碰撞？”
马亮听出点弦外之音了。
其他几位也嗅出味道不对了。
“老李，你好像很淡定啊，难道有啥王牌在手？”廖启明忍不住猜测道。
李正说：“我交个底吧，其实从我上任开始就一直在升级我们旅的智能化和数字化作战能力，尤其是战场侦察、情报分析、快速决策方面。咱们这些旅，其实要说兵员素质和基层军官的能力，并不比他们白鹰旅差。你别让他们士兵也会几句英语就吓倒了呀，说到底，差距仅仅是在数字化、智能化和人工智能使用方面又不是不可弥补的差距。”
马亮说：“看来老兄你是早有准备了，问个事……”
他好奇地打听起来：“你们旅的数字化指挥系统，到了什么程度了？”
李正说：“要说智能化方面和大数据计算方面，跟白鹰旅还有点差距，但是在信息情报分析、通讯方面，不比他们差。”
“厉害……”
马亮流露出佩服的表情。
“还是年轻人有能力啊，我们都没想到在这方面下手，而你想到了。”
李正说：“你们也别被老温给唬住了，他邀请我们来，就是要让我们输心理，只要输掉心理，三个月后的对抗我们还没打就先输了。”
廖启明说：“但他们的AI智能介入作战指挥，为指挥员提供战术依据，这一点确实很厉害，我看到那个数据中心的时候，都想抢人了。难怪人家说，二十一世纪什么最重要，人才！”
李正说：“其实AI终究只是AI，AI不是人，哪怕它的计算能力再厉害，也有局限，至少目前是这样。白鹰旅的AI系统看起来倒是挺厉害，只不过是在我们这些人的眼中，在行家的眼里并没有那么恐怖。”
马亮说：“真的？”
“因为人是活的，而且有绝对的自我意识，人和机器的区别就在于人的自主意识带来的随机性和可变性。”李正说：“我举个例子，他们不是说数据库里有我们每一个人的详细资料，并且利用AI对我们的战术进行判断和侧写吗？那么，如果现在你老马和白鹰旅对抗演练，AI计算出你老马肯定重兵布置在正面，可能性是95%，那么，你老马难道一定就会在正面布置重兵防御？换个思路，AI的侧写方式是根据你以往战例来进行分析的，你老马那天忽然不知道抽了什么筋，我不守了，我也不正面防御了，我搞空城计，正面全是伪装部队和少量的部队，我组织全员侧翼暗度陈仓，我全员出击，行不行？请问你觉得AI会计算到你的决定吗？哪怕它能计算到，也是将所有的可能性列出，低于50%概率是战术方案，信息分析那边的人都不会送到他温朝晖的桌上，你说对不对？”
马亮和廖启明等几个参谋长细细品着李正这番话，不过里这个话里的东西太多，需要消化。
说到底，李正的本意就是告诉所有人——人是很难预测的，尤其是经过严格训练的优秀指挥官，一个优秀的指挥官是很难预测的。
“其实你们也别心虚了，给自己点信心，我再举个例子——”
李正拿起汤碗，喝了口汤，然后轻轻放下道：“咱们兵员素质和能力是基础，AI也好，数据化也好，再厉害的系统也好，都是地基上建立起来的高楼。要是……”
说到这，他笑了起来，干脆闭嘴吊起了胃口。
最后马亮忍不住了，急问道：“老李你倒是开谜底啊！话不能说一半收一半，不地道啊！”
李正说：“你地基上的高楼不如人家高，就想办法拆楼啊，大家的楼都拆掉了，也就是比地基谁稳的时候了，这些年，装备迭代那么快，高科技装备越来越多，有自动装弹机就不练手动装弹了？有AI系统就不用信息分析员学习人工分析了？炮兵有了弹道计算机，难道就不需要学计算盘，不用写口令纸了？”
说完，李正拿起饭碗起身走了。
桌旁的几个参谋长都愣了半天。
最后N军区的一个参谋长问：“433的李参谋长看起来很年轻啊，比我们年龄小多了……”
马亮说：“32岁的参谋长，我叫他老李我都觉得别扭……”
那位参谋长说：“看起来水平很高啊。”
马亮冷笑道：“硕士兵提干的，你说呢？”
“难怪了……”
不认识李正的几人不禁感慨起来，心里赶紧回忆着刚才李正说的每一句话，牢牢记在心里，回头再反刍反刍，好好咀嚼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