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可是有何不妥?”
杜若心头一提,看着鬼手陈的双眉拧成了一块,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鬼手陈沉凝片刻后,指着方子上的子由草说道:
“这张方子,应是清热润肺解毒的方子,初看并无不妥。只是,这个子由草非常特别。百草经上曾说他是解热毒良药,可实际上,中原医家知之不深。药物之间也会相生相克。用得不好,明明无毒之物,也会变成剧毒。”
杜若一惊:“师父,那子由草与何物共用,会产生剧毒?”
“子由草乃天山神草,产自西域,俗称一丈香。传闻中,它与天山雪域上的奇花依兰相遇,便能产生无色无味的剧毒,致人死亡。但分开二者查验,又皆是无毒之物。”
“这个方子,是何人的?”
苏沐白瞧着杜若的神色有些发白,忍不住问道。
上一次他本以为是一张简单的方子,可到底还是道行浅,看不出内里门道。
“是懿德太子。”
杜若心头一沉,紧抿双唇若有所思,鬼手陈和苏沐白皆是心头一惊。
“懿德太子不是感染风寒,延误了时机,不治身亡的吗?”
鬼手陈比较谨慎:“丫头,这方子上有子由草没错,但是,你有证据证明,还有其他的人给太子用过依兰?此事干系重大,师父也只是从药理上来推测罢了。”
杜若摇了摇头,
“师父,事关我父亲,我……我也不能确定。但是,他极有可能是因为这张药方,被人用断魂散毒杀在狱中。”
鬼手陈有些唏嘘:“断魂散?这玩意老夫有十多年没听到了。没想到还有人在用!”
“丫头,可知前太子死前是何症状?”
杜若摇了摇头,先太子中毒死亡之事,本就是她的猜测。
除了这张药方和张通的信,她根本没有途径知悉先太子的脉案、调理药方及病症症状,更何况死前症状了。
苏沐白瞧着她怅然若失的模样,心中着实不忍,对她安慰道:“师妹,我如今常出入宫中和太医院,待我寻机会,找找先太子的药理档案。”
鬼手陈点了点头:“嗯,有消息小白你传信与我。老夫既收了你为徒,你的事,便是老夫的事。”
杜若神色动容,眼眶都湿润了:“多谢师父,多谢师兄!”
鬼手陈大手一挥,对着杜若笑道:“谢就不必了,来日和臭小子多生几个娃娃,让师父玩玩!”
杜若羞得满脸通红:“师父,你说什么呢!”
鬼手陈意有所指:“臭小子对你啊,的确是用心了。好啦,师父要去醉芳楼吃烧鸡去了,小白,这顿你请!”
苏沐白失笑:“师父,烧鸡哪里够,那酱烧肘子也要整上,还有那水晶鸡、荷香鸭……”
鬼手陈的口水都要下来了,拖着苏沐白便对杜若摆手道别:
“好徒儿,快走!快走!”
杜若遥遥对着二人喊道:“师兄,记我账上!”
苏沐白举着钱袋子摆了摆手,二人没多久便淹没在人群之中,连背影都看不到了。
夕阳西斜,洒落一地余晖,天空的晚霞绚烂如火,杜若看着人头攒动的街头,似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远处走来,行若昭昭,超凡脱尘。
杜若弯起眉眼,笑意盈在脸上,深深地注视着这道身影向自己越走越近。
晚风吹起她额间的鬓发,黑丝拂面,衬得白玉般的肌肤越加细腻,晚霞在如月的脸庞上投射着一缕温柔的微光,让她周身都散发着耀人的光芒。
有人共立黄昏,有人同数星辰,世间美好,不过如此。
七月初二,骄阳似火,空气闷得犹如火炉一般,让人喘不上气。白日里忙碌得香汗淋漓,到了晚间沐浴过后,才稍稍觉得舒了一口气。
“小姐,赏荷宴的衣裳已经放在您房中了。”
半夏为她解开了发髻,卸下了珠环:“听说此次赏荷宴,是为了定王选妃?”
杜若瞧了瞧铜镜中的自己,也有些疑惑:“我也纳闷,我身份低微本是不该去的。但不知为何皇后娘娘竟让人送了帖子,我也颇为奇怪。”
半夏想了想:“莫不是您也是入了皇后娘娘眼的定王妃人选?”
杜若瞥了她一眼,笑道:
“你觉得可能吗?我如今是什么身份?我估摸也是因为美容膏的缘故。听说小白如今研制的美容膏深得娘娘们的赏识。明日穿素净些,低调些便是了。”
七月初三的荷花宴,在宫中的玉液池举行,避开了毒辣的日头,时辰定在了申时一刻。
玉液池的荷花开得亭亭玉立,接天无穷碧,映日别样红。
傍晚的微风吹过,清雅的荷香便四溢开来,让人赏心悦目。
池边早就搭好了香纱帷帐,为诸位娇弱的世家千金遮风挡阳,流水席案之上,水流潺潺,一盘盘精致的小碟,装载着精美的点心,随水荡漾。
皇后娘娘一身明黄宫衣端坐在正中,左右婢女各自打着鎏金芭蕉扇,正与几位妃子笑意盈盈,眼波不停地在各大世家千金脸上一一扫过。
入席的世家千金多数杜若都认识,平南侯嫡女燕柔嘉、镇南将军嫡女梁胜萳,便是梁世昭的妹妹了,除此之外,刑部尚书千金、礼部侍郎的孙女、吏部尚书的次女,甚至几个公侯家的千金也都一一在列,而刘家的刘映雪和杜若则坐在了最末席。
杜若倒是觉得如此安排深得她心,她就想隐没在众人之中,到点离席便是。
刘映雪惯来清傲,与这些公侯世家千金来往不多,对着杜若微微颔首,二人也默默品着冰酥燕窝羹,未有多言。
如此这般坐了一会后,千金们便有些按耐不住,窃窃私语起来:
“今日怎么没有看到定王?”
“皇子与公子们都在前头的席面上,别急,一会便会来了。”
“真的?听说三殿下、四殿下都来了,还有镇南将军家的、英国公家的世子,尚未婚配的,听说今日都来了席面……”
“哇……那岂不是乱花入各眼,定王若是不成,别的公子也行啊……”
“你看我的钗环还正不正?今日这身衣裳可还醒目?”
刘映雪一贯撇了撇嘴角,以示不屑。她看向前方虚无处,对着杜若说道:
“没想到杜姑娘也有这样的心思,我还以为,杜姑娘连永平侯府世子都入不了眼,是个特别的。”
杜若心知她误会了,本不想解释,但刘映雪给她的印象不错,自己还有心结交她,便开口说道:“刘姑娘误会了。我只是奉了皇后娘娘的帖子,入宫见见世面罢了。”
刘映雪面无表情,也不知是听进去了还是如何。
这时,外头人头攒动,原是荷花池中的臻品——黄山金莲要开了。
黄山金莲曾是道家仙葩之一,是北岳华山的松柏仙翁赠予黄山道士的。大梁朝历来尊道教,便引入了此臻品于玉液池之中栽种。
此花绽放如金丝莲花,于一众荷花之中别有仙气泠然,花开时从无定数,每年仅开一茬便谢,能看到此金莲绽放,便被认为是有无量的福气。
于是,众世家千金跟着皇后的凤驾,一同漫步到了玉液池边。
凉风习习,黄山金莲缓缓绽放,犹如雨露朝霞,缓缓展开金丝玉臂,霎时幽香扑鼻,让人神色一凛,心旷神怡。
远处的皇子与公子们也闻声慢慢靠近玉液池,今日的赏荷宴,这时才算是进入了正题。
杜若跟着人群站在最角落,她本就无心凑热闹,但不得不随着大流,在此应付一二。她百无聊赖地四处望着,突然,身后一股力量,重重地将她推向了荷池!
杜若只觉眼前一闪,那是夕阳的余晖。
下一秒,她便坠入了幽绿的荷池之中,满眼绿意。
“落水了!有人落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