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想什么？”
许时刚才把其他人都打发走了，房间里只剩下她、老奶奶，还有床上的小姑娘。
纪雾凑到他耳边，虽然老奶奶听力不大好，但她还是压低了声音，用只有他们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
“在想你以前有多讨厌。”
可真是讨厌。
大概没有人会想到吧，高冷耿直的许医生，以前会为了住她家，撒了那么多的慌。
她思想脏，但她是光明正大图他美色。
而且她是被他带坏的，因为是他先撒了谎。
许时，“……”
他不知道她想的什么，只觉得女人果然都是到手了就不会珍惜。
一个月前她翻窗进他房间时，还哄说他哪哪儿都好。
现在就翻脸不认账了。
纪雾让老奶奶给她烧一锅干净的热水，然后她把毛巾放热水里烫一烫，消了下毒，再小心的捞起来拧干。
她轻轻帮小姑娘擦脸，对方好像还不太习惯她的亲近，有些害羞的小声说“谢谢姐姐”。
小姑娘实在太害羞了，因为不敢直视纪雾她还闭上了眼，但又忍不住想偷偷睁眼偷看她。
多可爱的小姑娘。
纪雾帮小姑娘擦好脸，转头对许时说:“我会把人医好。”
纪雾盯着他漆黑的眼眸，她其实很少这么认真的对他说话。
她一定会把人医好——说的不只是小姑娘，还有……他。
有时候人生病了，大家都以为他们身体病了，其实……那只是他们的心病了。
纪雾知道许时私底下有去约谈过她的老师，对方是年近60岁的林衍教授，国内精神科的权威。
林衍教授说许时不是失忆，只是精神上受了创伤，出于本能的逃避应激。他可能可以慢慢医好，也可能……这辈子都好不了。
“嗯。”许时看着她，眼底深沉。
他漆黑的眸子幽暗深邃得如一汪暗海，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什么嘛，那么冷漠。”纪雾媚眼瞪他。
她嫌弃许时在这碍手碍脚，并且出于保护病人的隐私，她直接把许时轰了出去。
然后客气又礼貌的请老奶奶也暂时也出去回避一下。
房间里只剩下她和小姑娘。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呢？”
纪雾帮小姑娘掖了掖被子，声音很轻很暖，和大多数心理咨询师一样，是能让人不自觉稍微放松的语气。
“方、方怡。”小姑娘声音不像同龄小朋友那样脆生生，她病了太久，声音很虚弱很柔。
纪雾和她聊了天，小姑娘谈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眼里会有光，小姑娘还说她一直很想吃城里的冰糖葫芦。
“那等病好了，姐姐带方怡去吃好不好？”
小姑娘就不说话了。
她笑容淡去，眼里扑闪扑闪着泪光，轻轻的摇头。
她向往城里的世界，但又好像不太想去城里。
窗户透过的光落在她苍白的小脸上，她微干的唇瓣看着更是毫无血色。
纪雾帮她把碎发轻轻往后捋了下，笑着转移了话题，小姑娘眼里的灰暗逐渐又褪去了，重新亮起光彩。
聊着聊着，小姑娘睡着了。她神经衰弱太严重，已经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一觉了。
纪雾轻轻帮她掖好被角，退出了房间。
门外好多人在等着她，刚开门，摄影组的人迫不及待围了过来。
闪光灯突然卡擦卡擦的闪个不挺，纪雾下意识的抬手遮了下眼。
许时把她往身后挡，语气有些严肃的让摄像组的人往后站些。
老奶奶紧张又担忧，“怎么样，怡怡严重不严重，要吃什么药？我、我有钱，我可以去给她买药……”
老奶奶怕他们不信她，她颤抖着双手，掀开衣服下摆。
她裤腰带里勒着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她所有的积蓄。
有一百、两百、三百……
但其实也就零星的不超过五张的红色毛爷爷，其余的都是零碎的一块、五毛、一毛……
老奶奶要把钱掏出来，她颤抖着满是皱纹的老手，把钱一把子塞到纪雾手里。
纪雾挡了回去，“奶奶，不用了，怡怡吃的药山上就可以采，不用钱的。”
“那、那我总得给你点辛苦钱喽，可不能白耽误了你的时间……”
老奶奶知道这些娃娃上个大学出来，指定得花不少钱。
怎么能给人白看病嘞？刚才还耽搁了人家两个小时……要每个人都不收钱，那不得喝西北风去嘞？
“奶奶，我现在资历还浅，出诊费不贵，这么多就够了。”纪雾从塑料袋里抽出了一张十块钱。
“好、好好好……”老奶奶终于露出了一个舒心的笑。
她这辈子没走出过尧州寨，对于外面看病要花多少钱，一点概念都没有。见纪雾收了钱，她放了心，松了口气。
一辈子勤勤恳恳庄稼人，可不是，老了更不能占人便宜……不然守了一辈子的老脸可要丢了嘞。
“奶奶，明天我还要过来，未来一周可要打扰您了。”
“什么！”听到纪雾这么说，第一个反应最大的是李紫雨，声音尖锐不满。
她突然就忘记了摄影头，不高兴写在了脸上。
这个又远又偏僻，走哪儿哪儿有蜘蛛，还连一口水都没得喝的地方，她未来一周还要过来？
除非她是傻子，傻子才要过来！
“实在不行就去医院拍个片吧”，李紫雨烦了，“连个正儿八经的药都开不出来，能医得好人吗？”
她语气很冲，完全没了平日伪装的温温柔柔的形象——
刚才在门外等的那两个小时，早就让她的伪装和耐心消失殆尽了。
纪雾倒没因为李紫雨的嘲讽生气，视线落在她因为不满而扭曲的脸上，漫不经心的悠悠说道:
“你有本事，你劝小姑娘去医院。”
有时候精神障碍比身体上的病还可怕，应激反应导致的身体突然休克，可不是说说而已。
国内外已经有不少死亡案例，是应激反应导致的休克。
小姑娘明显就害怕城里——虽然她从未去过。
“有什么不行？”李紫雨撇撇嘴，就要冲进去里面和小姑娘说。
纪雾把她拦住，“她好不容易睡了，你要去也是明天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