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起来，天气便有些阴沉，天上乌云密布，看不到一点蓝色，只是黑压压的一片，压得人沉闷，天地之间都有一种闷闷的感觉。
今天边防一班的战士们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他们的老班长任秦川在昨天收拾了东西，今日清晨便打算离开。
此时，战士们正站在营房前边，注视着背着行李的任秦川，眼睛都是有些微微发红，充满了不舍。
“好了，大家就不要送了，你们还有更重要的任务。”任秦川穿上了一身旧军服，还是二十年前刚刚来到这里穿的军服。
这身军服已经陪伴了他二十年的风风雨雨，既是穿着这声军服来的，自然也要穿着这身军服离去。
二十年前的军服自然很破旧，虽然破旧，但是却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可见平时他保管的多么用心。
“都跟你说了穿一身新的军装，你偏不，非要穿这二十年前的，你看看多寒酸。”王文生皱着眉头，语气中带着一丝责怪。
任秦川低头看了看他穿的军服，笑道：“这身军服是我来这里的时候穿的，穿习惯了，穿着舒服。”
“你是穿着舒服了，可是丢的是边防一班的脸，别的部队会嘲笑我们连身好衣服也给不起……”王文生说着，扭转了身体，背对着任秦川，声音竟是哽咽了起来，眼睛红红的，颤抖着身体，强忍着眼泪不流下来。
“老班长！”
其余战士也都是红着眼睛，紧紧地注视着面前这位和蔼可亲，将灵魂留在边防一班的老班长。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是一名战士，也是一名戏子，现在我即将放下战士的荣誉，成为一名戏子，你们应该为我感到高兴。”任秦川笑着说道。
笑声依然温和，却难掩其中的苦涩。
“行了，别磨叽了，赶紧走吧，你看这天气，若是一会儿下起大雨，你又走不了了。”王文生又转了过来，眼角闪着泪光，终究是没有忍住。
“行，那我就走了，西北边防一班就交给你了。”任秦川说道，又看向其余战士，“你们一定要好好听话，做一名合格的边防战士。”
“是！”所有战士一字排开，立正敬礼，这是今天第一个敬礼，是对任秦川的最后一个敬礼。
“恩。”任秦川转身，这个场面太过温情，令他不忍去看。
本想迈步离去，却又突然想到了什么，转身说道：“书生，回来告诉杨忠国与小武，原谅我没有向他们道别，虽然没有告别，但是情谊心中永存。”
“我知道了。”王文生说道，声音忍不住颤抖。
任秦川转了身，在边防一班的战士们的注视下，缓缓离开，绕过了山丘，身影消失在山路上。
战士们伫立着注视前方，依然不愿意相信这个事实。
王文生一改往日的书生气质，而是带着威严的气势说道：“好了，老班长走了，咱们的任务还要继续，今天的巡逻任务由胡结巴你们组负责。”
“是！”胡结巴立正答道。
从这一刻起，王文生正式接任西北边防一班的班长。
胡结巴带着三名战士到武器库取了枪，然后便沿着国界线开始为期一天的巡逻。
半个小时之后，胡结巴等四位战士来到了第一个岗哨。
山丘之上荒草蔓延，远处是一望无际的山林，依然是每天看到的模样，没有任何的变化。
“这里没啥问题，我们赶往下一处岗哨吧。”一位战士说道。
胡结巴看着界碑之内的莽荒山林，心里总觉得怪怪的。
他点点头，并没有发现什么端倪，便准备前往下一处岗哨。
突然，一声尖锐又急促的叫声，打破了宁静。
胡结巴面色一变，猛地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只见几只山鹰从林中飞出，带着宽高的叫声，窜入乌云层中，消失了踪影。
“吓老子一跳，我还以为是有情况呢。”胡结巴拍着胸脯，后怕地说道。
“老胡，你今天是怎么了？怎么一惊一乍的？”一位战士笑道。
胡结巴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是感觉怪怪的，好像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你就自己吓自己，哪有情况，我们怎么就没发现。”那位战士打趣道。
“你们不懂，以前我跟着老班长一起打猎的时候，被猛兽看到就是这种感觉，心惊肉跳的。”
“行了，别瞎想了，这里很安全，或许就是因为老班长离开了，你有些心神不宁罢了。”另一位战士上前拍拍他的肩膀。
胡结巴点点头，皱着眉头道：“希望如此吧。”
那位战士已经向前走去。
胡结巴与他身边的两位战士也要跟上去，便在这时，胡结巴向着国界碑内的远处看了一眼，猛地发现了不对劲。
几百米外的土坡本事一片荒地，这片荒地周边全是低矮的荒草，唯独那片荒地露着黄土，什么都不长，曾经他还很好奇，专门去看了看，发现那黄土之下都是坚硬的岩石，根本不适合植物扎根。
然而今天他却没有看见那片荒地，满眼望去全部都是绿色。
“这是什么情况？”胡结巴心中大急，明明在哪里遇见过这种情况，可就是想不起来。
猛地，他忽然想到，当年自己的部队参加军事演习的时候，不就是头上戴着藤条，上面扎着荒草，以此来掩饰自己。
他咽了一下口水，心里突然变得紧张起来。
“怎么又不走了？胡结巴，你今天是有病吧。”那位战士有些恼火。
胡结巴没有说话，而是眨动着眼睛，想要告诉他一些情况。
但是那位战士哪里能看得懂那是什么意思，怒声道：“你别眨眼睛了，我看着就厌烦。”
“笨蛋！”胡结巴怒喝一声，“趴下啊！”
说完，他立即趴了下去，他周围的两人被这一嗓子吓了一条，也跟着趴了下去。
而在前边的那位战士却是没有反应过来。
这一没反应过来，便是有了致命的危险。
只听得‘砰’的一声清脆的枪响。
那位战士的太阳穴上便多了一个血窟窿。
他的嘴角刚刚张开，还想要嘲讽一下胡结巴他们，却突然发现自己没有说话的力气，意识也忽然变得模糊，抬起来的手还在半空，便耷拉下去，然后整个身子轰然倒下，没了生命。
除了胡结巴，他身边的两位战士都是没有反应过来，没有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呆呆地想着，他前一秒还在说话，怎么下一秒就死了？
“敌袭！”一声大喝惊醒了二人。
他们抬头看去，发现胡结巴已经卸下背上的步枪，开始与敌人交火。
二人露出慌乱的表情，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会遇上这种危险的事情。
心里害怕到了极点，害怕想死去的那位战士一样，被一枪结束了生命。
“快去拉响警报！”胡结巴一边射击，一边大喊。
其实他的心里也同样害怕，毕竟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但是他想起了老班长，想起了杨忠国，然后便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令他的心血沸腾。
他知道，若是杨忠国与老班长在这里，定会以命相拼，捍卫一名战士的荣誉。
胡结巴身后的两位战士慌张的点头，其中一位竟是连最基本的训练都忘了，竟然站起身来，向着岗哨跑去。
站在山丘之上，那便是活靶子，对面敌人既然能一枪爆头，说明里面有射击高手，他站了起来，就是找死。
果然，只听得‘噗呲’一声，那名战士脑袋上多了一个窟窿，原本惊慌失措的表情也变得茫然，眼睛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的身体直直倒了下去，一只手还伸着，距离岗哨只有一步之遥。
只是这一步，却成了永远。
“老九！”胡结巴大声喊着，内里愤怒到了极点，“混蛋，你们这一群混蛋。”
“胡结巴，你去按响警报，我来帮你顶着。”唯一幸存的一名战士爬到胡结巴跟前，开始朝着敌人射击。
“好！”胡结巴大声应道，朝着岗哨慢慢爬去。
枪声不断响起，他周围的草地上也不断有子弹打入，溅起了很多泥土杂草。
“一定要赶上啊！”他心里狂喊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岗哨靠近。
他脑海里忘记了一切，忘记了死亡，忘记了战斗，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按下岗哨里那个红色的按钮。
‘砰’的一枪，胡结巴的腰部中了一枪，疼痛瞬间传遍他全身，对于以前没有受过伤的他，这无疑是感受到的最大痛苦。
汗滴不断地流下，打湿了地上的杂草。
他忽然感觉到了疲惫，然后就想闭眼，就想闭着眼睛好好睡一觉。
“胡结巴，胡结巴。”迷离之际，他忽然有人听到在叫他。
那是由很多声音组成的叫声，有老班长、有杨忠国、有王文生、还有他的父亲、他的母亲……
他猛然惊醒，发现叫声只是幻觉，但是腰腹部传来的疼痛却是真实。
“啊！！”他怒吼一声，似乎想要把这天的乌云用声浪给冲开，让太阳的光芒重新回到这大地。
他想起了自己的使命，然后用尽全身力气，爬到了岗哨里，看到了那个红色按钮。
按钮上有灰尘，已经很多年没有用过。
他深吸一口气，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按钮按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