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一家四口在岭南安心住了下来,转眼间到了夏末秋初,枝头梨子成熟,阿离最喜甜食,常常背着我们爬树,野猴子般。我和阿胤一起经营这家书画行,大财难有,但小财不断,逐了我要做个腰缠万贯的市井小民的心愿。
“瑟儿啊,我明天要回乡一趟,铁牛要成亲了。”娘垂头收拾行礼,从柜上支了些银两做贺礼。
“真的?我也要去。”从躺椅上爬起来,对娘撒娇道。
“使不得,怀孕头三个月最重要,车马劳顿你怎能受得了?别给娘添不是了,要是让姑爷知道那可是要生气的。”娘嘴上将阿胤说的刻薄,心里却十分满意他如此重视我,话语间也添了些戏谑。
我恹恹地躺了回去,懒洋洋靠在躺椅上。阿离从外面跑回来,用鹅黄蝶裙兜着满满的果子,见我和娘都在,知道躲不过去一顿臭骂,小脸丧着快要哭出来。
“婆婆,收拾行礼做什么,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婆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女孩子家家的就该有个女孩子样,瞧你弄得这一身土,真是不让人省心!算了,阿离长大了,听不进婆婆说的话了,婆婆还是回乡去吧。”
阿离被吓了一跳,哇哇哭了出来,将梨子一下子堆给我,抱着娘撒娇耍赖起来。
这种戏码几乎每天都要上演,阿离打小被*坏了,胆子大性子野,只听阿胤的话,娘用这个苦肉计奏效一段时日,后来阿离得知雷声大雨点小后也学精了,懂得如何配合娘演出戏码了。
抓起一只梨子,我舒舒服服靠在躺椅上,边吃边看一老一小卖力表演。梨子甜的很,怪不得阿离那丫头喜欢的紧。刚要吃第二只,梨子被人拿走,抬眼一看是阿胤来了。
“这些生冷物少吃为妙,大夫说你身子虚,上次……上次太过凶险,伤了元气,应该把你养壮些才行的,都怪我太心急了。”
说话间他脸上露出自责,蹲下身子,将躺椅上的梨子拿走,也不去管吵吵闹闹的两人,打横抱起我往内室走。
“天气这么好,等下再回房躺着,咱们去街上走走可好?”我偎在他怀中说道,不时晃晃双脚抗议。
“可是大夫说你要多休息,万不可劳累……”他不依不饶,将大夫的话奉为圣旨。
“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再说那些庸医的话你也全信,咱们可是认识医仙老鬼的,这世上有什么命是他老人家救不下的?”我捏捏他的鼻头,告诉他不必这般紧张,万事随心就好。
见说不过我,他就从了,牵着我的手上了街。这里不比京都皇城繁华热闹,每走一步都透出闲暇之意。忍不住看阿胤,见他脸上平静温和,少了之前的戾气。
“岭南的确是个好地方,留在这里养老再好不过了。”我试探的说道,歪着头去瞧他脸上的神色。
“阿胤啊,呆在这儿做个凡夫俗子你真就甘心?”
他稍稍停下脚步,牵着我的手紧了紧,转头一笑。“这是平静日子过腻了,想要我回京都皇城谋朝篡位了不是?”
“瞎说!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你继续呆在书画行大材小用了,每天都重复一样的事情,虽说没有压力,却也了然无味。”
他伸手将我搂在怀中,话语中满是担忧。“眼下我顾不得这些了,只盼着你能平平安安将孩子生下,自从你有孕我就没睡过一天安稳觉,这些时日也托人四处打听安胎保胎之法。阿离那丫头太淘气,整天围着你转,我真担心她毛手毛脚万一伤了你……哎,幸好铁牛要成亲了,我请娘回乡参加他的喜宴,顺便将阿离带回去住些时日。”
“你又算计!”捶了他胸口一下,我竟哭笑不得。
“关乎你的安危,我怎能不算计?”
“你太过紧张了,我一点儿事都没有的。”我抬头对他眨眨眼,眉目间全是情意。
他久久凝视,想要靠近却生生停下,然后长叹一声。“真想把这个孩子给塞回去。”
听出他的意思,有股子热气直达头顶。“淫贼!”
这时,前面驶过一支商队,所经之处留下阵阵墨香。
“好香的墨啊,不知道他们是哪里的商队?”我喃喃说道,对笔墨有特殊情感,不自觉产生浓浓兴趣。
“是玉家的商队。”阿胤努努嘴,指了指商队马匹上的记号。
“玉家?”整整六年,确实错过了许多事,我不曾记得南凌什么时候多出了个可以让阿胤注意到的玉家。
“没错,玉家的墨,郝家的纸,高家的笔,还有商家的砚台,可是南凌一绝。都说富不过三代,但这些年这些商贾家的子孙颇为争气,将家族产业经营的很好,其中最为出色的要数玉家的独子玉衍了。”
“玉衍?”那根插在我心上拔不出的刺,直到现在每每想起十六岁的阿衍惨死在我面前的情景,都悲痛不已,怎么事情忽然就变了,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阿衍没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抓住阿胤的前襟,我急急问道。
“大夫说你情绪不易波动太大,早知道就不告诉你这些了。”他反握住我的手,一通责备。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是想急死我不成?”
“这般在意别人,你是想急死我不成?”他不答反问,见我真的有些恼了,接着解释道。“当年暗卫用的是柳叶刀,那个角度刺下去不会伤及性命,所以阿衍并没有死。”
“那你为何不跟我说清楚?”虽是白白自责了这些年,但还是喜大于悲,毕竟阿衍还活着,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他的美好人生才刚刚开始,不应该在那种情况下画上句号。
“怎么说的清楚,你什么机会都不留给我,直接去了深水潭,我体内毒性发作,就想着等你稍微平静些再讲明白,谁知道苍狼恶贼竟把你拐了去。知道这些时,我差点疯掉。”
我开始脑补往后的事情,阿胤知道我投靠苍狼后,体内毒气攻心,差点葬送性命。
“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猛然钻进他怀中,双臂紧紧抱住腰身,鼻尖都是熟悉的气味,用此来证明眼前的一切全是真的,我们都还好好的活着。
“都说大夫不让你有太大的情绪波动,怎么总是听不进去?”他急的低吼出声,双臂却回抱住我。“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对对错错还不是全凭别人一张嘴。也是经历了这些是非,我们才能跳出来看的洒脱。现在平静的生活是过去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我并没有觉得是什么大材小用,也没觉得了无趣味,能跟家人一世长安就是最大的圆满,何况老天待我不薄,送给我可以用心托付的人,足矣足矣。”
“阿胤,从今往后我会守着你。”终是心里的梗尽数铲除,埋在心底深处的话才变得更加真实。
临近年关,外面白雪皑皑,阿胤去商铺忙活,我挺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坐在暖炕上,对面坐着四个人,虎视眈眈的看着我。
“七七八*九。”
“十十丁丁球球。”
“过。”
我大喝一声,霸气甩下手中纸牌。“炸弹!哈哈哈哈哈……我走了走了,这局是暗保,皇帝太监都是我,你们要进双份贡啊,哈哈哈哈……”
我嚣张的狂笑着,鄙视的看着面前四个小子,他们几个月前还分别是垄断南凌笔墨纸砚的商贾,后来阿胤实在闲的无聊,双手一挥,将他们尽数收入囊中,于是我们成立了一个公司,集文玩古董笔墨纸砚书卷画作为一体的产业,他们四家便成了总公司下面的子公司,背靠大树好乘凉,各有所获。
阿胤的生意越做越大,却严令禁止我四处走动,都快在寒冬腊月长出绿毛的我,只好招他们过来,打着汇报账目的幌子,陪我在打保皇。
“娘娘,账目查的怎么样了呀?”阿离掀开棉帘进屋,怪里怪气说道。
“阿离呀,快过来,这四位叔叔待会儿有宝贝输给娘娘,先让你挑好不好?”我摆摆手招呼阿离过来,却见她正挤眉弄眼跟我使眼色。
“不好,快收!”知道大事不妙,阿衍火速搬过*头上的一只大花瓶,我们合力将纸牌往花瓶里塞。
这时,门被人很大声踹开,一白衣男子披着墨色披风怒气冲冲赶来,乌黑的发用玉冠束起,身上沾着片片雪花。“娘子,不如你给为夫挑一样?”
“相公……”自知劫数难逃,被他现场抓包又得听那整日唠叨,于是一不做二不休,用那屡试不爽的招数蒙混过关再说。
“哎呦呦……哎呦呦……相公,我肚子好痛呀!”
当我抱着肚子滚在暖炕的上时候,阿衍他们很体贴的将矮桌移走,下炕为我留出足够的表演空间。我在心里骂了他们几百遍,将这种行为归到刚才打牌输给我的缘由。
奶奶个腿,连个上前关心我的人都没有,这场戏演的太他妈干了。
“娘子莫慌,为夫给你请来了医仙老鬼。”阿胤冷冷开口,将我这些小把戏全部看透般。
“啊?”十分惊讶,停了表演坐起身来张望。
瞧了半天都没发现医仙老鬼半片踪影,倒是阿胤的那张美丽容颜越来越丑了,他长腿一迈上前将暖炕上的我打横抱起,众目睽睽之下威胁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相公我……”
“为夫自有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