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进展的方向,与两人的推断一致。
暗卫更杨带回来的确实是孙栋的遗体,他选择了亡妻自尽的同一个湖。
六扇门内,君歌坐在苏辰特意为她腾出来的那间屋子里,一笔一划的写完了案子的全过程。
越是细节,她越是唏嘘。
合上监察案宗的时候,春日暖阳正好洒在书案的镇纸上。
君歌抬眼,瞧着斜对面苏辰的书房,透过雕花的窗,看着那张伏案忙碌的俊秀的面颊。
她垂眼,用最小号的狼毫笔,写了密密麻麻一封密信,搓成指节长的小条,塞进小竹筒中,以蜡封好。
君歌在手臂上缠绕上皮甲,轻功一踏,三两步上了屋顶。
她脖颈上一只笛,悠悠一响,天空中呼应着笛声,传来一声鹰鸣。
一只老鹰自空中俯冲下来,稳稳落在她的手臂上。
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君歌开心的顺着它的羽毛:“庆生,帮我送个信。”
将那小竹筒绑在老鹰腿上,而后君歌将它往空中一送。
老鹰振翅而起,眨眼高飞,想着御史台的方向飞过去。
此时,君歌才瞧见院子里的半张着嘴巴,仰着头的一众人。
“君大人!”这当中,苏辰的暗卫更杨,反应尤其的大,“君大人!您以后送什么信!差遣我去!我拿命也给您亲自送到!”
他脸上混合着震惊,迷茫,还夹杂着委屈和抱怨,十分中肯的请求道:“您以后,可别再召唤您那老鹰了,我院子里那两笼的鸽子,那给吓得,全乱套了!”
老鹰,猛禽,驯化难度极高。
百年前邻国大魏,倒是出过一个驯化了老鹰的世子,此后再无人能驯。
直到几十年前,君歌的养父君维安,又驯化了一只,起名庆生。
苏辰瞧着窗外的场面,目光又落回手里的信上。
里面是关于君歌的全部资料,上头有一行字,引起苏辰格外的注意。
信上写着,御史君歌的另一个身份,是皇帝的暗卫玄武。
而派驻御史台的真实目的,则是暗查苏辰谋反的证据,必要时刻,可以当场诛杀。
“竟真的接了君维安的衣钵。”苏辰浅笑,喃喃自语,“就是不知,她若得知君维安那‘意外死亡’的真相,会是什么反应。”
“要把她抹了么?”阴影中,沈杭面无表情的看着苏辰,抬手指着屋外君歌的方向,“你留着她,后患无穷。”
苏辰抬眼,摇头道:“她是君维安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哎呀……”沈杭咂嘴,“又不是真杀,再说了,是她重要还是你的命重要?咱不能感情用事,君维安已经死了,他的养女在御史台三年,谁知道她到底是哪个阵营的人?”
屋内燃着一只线香,青烟直上。
阳光透过窗上雕花,碎成一片斑驳的模样。
“你瞧见她方才那轻功的样子了吧,那不是一般人,大内高手都未必有这般轻盈的身手。”沈杭眉头不展,“这若真的是站在那皇帝老儿身旁,忠心耿耿的傻子,你晚上睡觉后背不会发凉么?”
苏辰抬手挡着嘴角,咳了几声:“她杀不了我。”
“过于不拘小节,也过于自信。”他边说,边将信用火折子一点,“虽有疑点,但不足为惧。”
说完,亲眼看着那封信,化成灰烬。
大晋167年春分,不足为惧的御史台金牌御史君歌,正式出任驻六扇门巡按御史。
她负责监督六扇门各级别官员的所做所为,手握可以弹劾一众官吏的大权。
在正式赴任之前,就先成为了苏辰的副手,连办公的厢房也被安排在苏辰的门主院内。
这是大晋历史上第一个入六扇门的监察使,比朝野预想的,起码早了三五年。
“这时候,你就得靠你自己了。”御史大夫彭应松,瞧着君歌带回来的孙家一案的案宗,没有抬头。
每逢初一和十五,是君歌回御史台复命的时间。
她坐在彭应松对面的小桌上写着密信,将这半月所见所闻写下来,呈报给大晋的皇帝。
“师父放心。”她说,“在苏辰眼里,我此时只是个不足为惧,盲目自信,又不拘小节的傻子而已。”
闻言,彭应松沉默许久,才又开口::“你觉得六扇门怎么样?苏辰又怎么样?”
君歌手上一顿,思量片刻:“不好说。”她沉言,“苏辰与我想象中不符,身形纤瘦还总是绷着脸,让我总想逗逗他。”
“他有可能谋反么?”彭应松说完,看了一眼身旁的大樟木箱子,那里面锁着如雪花片一样多的举报信。
这是几年来各地县衙控诉六扇门越级办案,抢夺案件主导权,甚至还有颠倒黑白,是非不分的举证。
君歌叹一口气有些为难的转过身,瞧着彭应松:“不像,因为没有前途。”
她笑起:“我感觉就他那个身板,放着不管,大概也没几年活头。”
彭应松沉默片刻,既没有点头,也没有反驳:“别去轻易相信你的眼睛,假作真,真作假,身为御史,这几年你看的还少么?”
他郑重道,“别轻易被表象迷惑。”
五十多岁的御史大夫彭应松,为官许多年,监察过的案子堆起来有厚厚一摞。
见过的人和鬼,也比君歌多的多。
他走到书案前,拉开暗格,从内里取出一块黑色的牌子。
“此后行事多加小心,遇到任何问题,随时回来找我。”边说,边抬手递给君歌
君歌瞧着他手里的黑牌,愣了一下。
牌子上刻着金色的“御史令”,整个御史台仅有三块。
彭应松一块,中丞大人一块,这便是最后一块。
持此物者,代圣上巡按,可调动大晋全境御史台的力量,亦可在各地御史台的异闻阁密室内,畅通无阻。
“拿着,有备无患。”彭应松的手抬得更高,示意她将牌子收好,“你记住,天塌下来,还有我在这撑着。”
君歌勾唇笑起:“我知道了,放心吧师父。”
见她一如寻常的从容镇定,彭应松抿了嘴,他还是按捺不住,埋汰道:“前几日,苏辰在上书房里告你的状,说你借着查案,把他放倒在地,骑在他身上,还要砍他刀子……确有其事?”
君歌尬笑,没有反驳。
“哎呀!”彭应松闻言,整张脸都拧巴了。
他深吸一口气,捏着自己的鼻梁骨来回的搓,他是真没想到,君歌竟然套路起六扇门那只老狐狸了!
半晌,他一脸惆怅的用手指点着书案,万千叮嘱到了嘴边,只剩下四个字:“万事小心!”
君歌淡笑,应了一声知道了。
待她离开,彭应松才站在书房门口,有些担忧的望着她的背影。
方才还阳光灿烂的天,这会儿却乌云滚滚起来。
“可真像你。”他自顾自,呢喃道。
抬头扫了一眼天空,彭应松忙卷起袖子,将摊在院子里晾晒的案宗收整起来。
“变天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