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海说到这,君歌就明白这案子为什么会跨过刑部,交给六扇门了。
按理说,伤害相关的案件,大部分都是送到刑部去。
但重案要案、急案恶案,还有无从下手的怪奇案件,都会交到六扇门的手里。
整个大晋,享有侦缉逮捕权,又可以跳过当地县衙独立办案的,只有六扇门而已。
“陈大人已经做完基本的现场勘察了么?”君歌将袖子绑好,不自觉的上前两步。
陈海瞧着这面生的女官,一眼先认出了她身上的御史缁衣,忙恭敬行礼:“下官陈海,不知御史大人来此,有失远迎,望大人海涵。”
他对君歌的态度,与对苏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君歌忙伸手扶了他的胳膊,开口道:“在下君歌,寒暄的话就免了。”她迎上陈海的目光,又问了一遍,“陈大人,案发既然已是三日之前,现场的勘验是不是已经有些结果?尸体的勘验呢?案子的走访是不是已经展开?”
一连三个问题砸下来,陈海先是愣了片刻,才从怀中拿出案宗,双手呈了上来:“君大人,这是当时勘验留下的记录,验尸护本也在里面。”
陈海指着身后院子:“自案发起,下官就命人好生看护现场,不得进出,所以仍旧保留着最初的样子。”
“这三日东山可有下雨,亦或者大风?”君歌接过他手里的一摞纸张,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不曾不曾。”陈海摇头,“这三日天高气爽,无雨无风。”
“走访已经在进行中,陈家上下十一口人,家仆三十余,下官都安排他们侯在堂室了,大人若需问询,随叫随到。”
君歌点了下头,目光落在护本上。
这院子不大,目测有个六丈的宽幅。
挂着尸体的槐树是内里比较靠边缘的一株,白绫依然在,一端系在树干上,另一端自粗壮的树枝上垂下,在中间挽了一个结。
结下方预留有着足够穿过一个脑袋的空间,此时看着像一个干瘪的圆。
“这杀人的鬼还真有意思。”君歌一边看,一边感慨,“直接的死亡原因,竟然是中毒。”
她话音未落,苏辰不知何时凑了过去,伸手指着护本上的话,清冷开口:“这里有问题。”
他指的是死亡时间预计为前一日夜里子时,也就是尸体发现的当日子时。
“直接的死亡原因是中毒,子时至发现尸体的辰时一刻,经过了起码三个时辰。”苏辰嗓音低沉,声音不带一丝波澜。
他言至于此,目光便落在君歌专注的神情上。
他观察着,也期待着。
君歌只沉默了一息,咂嘴道:“人死后,最早的尸僵就是从下颚开始的,一般是死后一个时辰就已经明显显露。”
“也就是说,虽然辰时一刻发现的尸体,但其实,尸体应该是丑时刚过就挂在这里了。”
君歌蹙眉,抬起头,疑惑的瞄了一眼苏辰,又看了看这陈府的大院:“这么一个大户人家,不像是没有巡夜的人存在啊。”
只要有巡夜的人,那么想要等到天亮才被人发现尸体,难度相当的大。
苏辰转身看着候在院子口,畏手畏脚的陈府老管家,开口问:“有巡夜么?”
管家忙点头:“有有有!”
“唤来。”他说。
管家抿嘴,犹犹豫豫的冲着陈海看过去。
东山县令陈海,最瞧不得的就是苏辰这一副高冷的模样,面颊上写着十万个不情愿,冲着管家摆手催促:“别问我,他让你去就去,这里他最大,听他的。”
闻言,管家赶忙哈腰点头,叫人去了。
君歌瞧着苏辰与陈海的模样,隐隐觉得有些怪异。
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与其说是结仇,倒更像是闹别扭。
她打量了陈海一息,不动声色的继续瞧着手里的案宗。
护本上的结论很清晰,手脚是死后被锐器砍下的,创口干脆利索的很,没有特殊的纹路。
“凶器呢?”君歌问。
却听陈海一声长叹:“哎……下官查遍了整个陈府,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到凶器。”
君歌抬眉,见陈海满脸自责,点了下头。
没有能第一时间找到凶器,确实是致命的问题。
如果真正的凶手,就是这院子里藏着的某个人,那么三日的时间,足够将凶器藏到谁也找不到的地方去。
“那仵作有没有说,被害人中的是哪种毒?”君歌依旧翻着手里的案宗,时不时对照一下眼前院子的情况。
“没有。”陈海道,“那毒有点奇怪,从来未曾见过。”
君歌侧目:“奇怪?”
“是啊……”陈海说,“虽然能确定是中毒而亡,但所中是何种毒物,本县仵作不能确定。这两日他翻遍的各种书籍,隐隐觉得是出现了某种不知名的新毒。”
听到这,君歌想了些许,又问:“可是有什么特殊的症状?”
闻言,陈海眉头一皱,嘴角往下一拉,想起了那日所见,整个人的脸色都不太好了。
他忍住不适,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才继续说:“我记得是牙龈有线,但非水银中毒的汞线……本县仵作的意思是,像极了水银中毒,但不是。”
水银中毒的人,牙龈也会出现一条深沉的线,除此之外,君歌也没听过还有哪种毒会导致牙龈留线。
她琢磨了片刻,将手里的几页纸合上,目光不偏不倚,落在苏辰身上。
君歌思量几分,一边递给陈海,一边小声说:“还是让苏大人看看比较好,他见过的现场,不说一百,也足有八十。”
“陈大人会喊六扇门来,定然也是不信什么鬼怪杀人的瞎话,这时候就应该暂且放下过节,破案要紧。”
道理陈海都懂,就是做不出来。
他咬着牙关,双唇紧闭,半晌不开腔。
见状,君歌也不难为他,自己往院子里走去。
她踩在先前东山县衙勘察时,架起的小板桥上,走到那棵槐树下,望着仍旧挂在上面飘荡的白绫,萦绕在心头的困惑越来越多。
白绫离地有一人半的高度,槐树那粗壮的枝杈,几乎贴着院子旁的屋檐。
若想将一个没了呼吸的人挂在树上,就算是江湖高手,轻功稳健的人物,也极难不依靠工具就做到。
而且……
结合方才案宗和护本上的内容,君歌总有一种感觉。
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违和感。不像是案子,倒像是个圈套。
就在君歌为现场发愁的时候,去唤巡夜人的陈府管家,带着三个男子匆匆赶了回来。
几人站在苏辰面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半晌,当中最身强力壮的先站了出来,笃定开口:“官爷,这事情真的是鬼魅所为,跟我们没关系啊!”
他说:“您是没见过,我们是见了的啊!那鬼魅一身白衣,飘在半空。开头我也以为是贼人装神弄鬼,追了他大半个院子,结果好不容易就要追上了……”
这人忽然停住了话音,面露难色,磕磕巴巴道:“他他他,就在我眼前头,哗的一下,就没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