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之下,苏辰看着沈杭震惊的模样,点了下头。
世人皆知青龙卫是皇帝的利刃,却不知道君心难测,大晋帝王给了苏辰最大特权的同时,也给了他最接近死亡的特殊待遇。
“就算不查,你抹掉了君歌的存在,皇帝也还会再送来第二个,第三个。”苏辰冷言。
监视他的人从来都不少,想要他命的人,更是排成大队。
苏辰的目光落在君歌身上,看着她趴在石桌,双手环抱上的侧颜,云淡风轻的说着:“她留下,或许也能找出当年迷雾的真相。”
这话,沈杭不太同意。
“君维安虽然厉害,不代表他的养女也一样厉害。”沈杭双手抱胸,“苏辰,他以自己的死来保住我们大家的命,你别冒这么大风险,让他一番苦心白费。”
说这话的时候,沈杭少见的正经起来,他怀中抱着那把红伞,睨着君歌长长叹了口气。
“看看,咱们布置了这么大的一盘局,你看她像是发觉其中辛秘的样子么?”沈杭道,“你以‘保全陈家所有人’为筹码,和林氏一同搞了这么大阵仗,她除了帮你把陈海保住了之外,还有发现其他异常么?”
“她到底只是个御史,不会比当年在六扇门,见过那么多世间险恶的君维安更敏感的。”沈杭干笑一声,“不够敏感意味着什么,我们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咱们这些年失去的人,何止君维安一个!”
月下,清风依旧。
沈杭抬手撩一把额前碎发,面色肃然的可怕。
几年前君维安的死,在他、在苏辰、在青龙卫所有人的心上,戳了重重一刀。
是个不能提及的痛,不能揭开的伤疤。
“斯人已逝。”许久,苏辰淡淡道,“然黑夜弥天,仍有人要舍命驱散。”
说完,他起身,郑重其事的看着沈杭:“我意已决。”
“你!”沈杭有些着急。
“若真重蹈覆辙,我也会保住君歌的命。”他浅笑,抬手拍了一把沈杭的肩头。
与苏辰相识十几年的沈杭,自然知道他的性子。
已经决定了的事情,大概率是一意孤行,九头牛也拉不回来。
他深吸一口气,咂嘴笑起,又端上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成吧,反正咋们这群人里,要论脑子好使,能运筹帷幄,杀伐果敢的。除了号称站在通天阁最后一层的苏大人,也找不出来第二个。”
沈杭妥协的摆了下手,但仍旧沉沉道:“可我丑话说在前头,她最终若是没能站在咱们这条线上……”
他睨着苏辰:“你可别怪我。”
苏辰垂眼,点了下头。
见他不语,沈杭往前凑了凑,挑眉道:“哎你这里头……没夹杂私心吧?”
苏辰诧异瞄着他。
沈杭笑意更深:“都是六扇门的官二代,也算是门当户对,我帮你啊!”
眨眼,四周荡起一丝冷风。苏辰瞪他一眼,抬脚就走。
可刚迈出去三五步,转身又折了回来。
他将趴在桌上睡的深沉的君歌打横抱起,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走了。
这一幕过于震撼,完全超出了沈杭的预计。
若不是更杨看愣了,从树上倒栽葱一样掉下来,砸出“咣当”一声响,他和柳南都还回不过神来。
月色清幽,沈杭咂嘴摇头:“哎他这个人,口是心非的。”
说完,抱起他的红伞,一个闪身就要上屋檐。
“沈大人。”柳南急忙唤住他,“林氏一案,当真这么处理?真的做成现在这个模样?”
沈杭沉了眸色。
林氏一案,本就是苏辰“做出来”的案子。
他盯着那假善人陈千南不是一天两天,也知陈千南在东山镇这般为所欲为,其实背后牵扯甚广。
林氏今日陈述的那些,实际上是都是苏辰的计划。
唯独那秋生,是被林氏隐瞒了存在的计划外事件。
那一晚,苏辰之所以迷晕君歌,背着她去见秋生,本意是想向她说明全部。
让她假意认罪,进了大牢后,趁着君歌法办陈海的空档,狸猫换太子一样,救她的命。
可天不遂人愿,秋生一心求死,早就喝了毒药。
沈杭自怀中拿出那瓶叫做“密陀罗”的毒,沉默了很久。
“这毒,本不该出现在民间。”他两指捏着那小瓶,展示给柳南看,“后宫手段,民间知之者甚少。”
他说:“苏大人说的对,比起以林氏为突破口,深挖陈千南背后的保护伞,不如从这瓶毒药入手。”
沈杭轻笑:“也能给那君小姑娘留个好印象。”他顿了顿,“就按照原先计划的那样,做成君歌看到的样子就好。这样,只需要君歌如实回禀御史台,朝廷一介入,彭应松再往外一宣扬,这就谁也不敢再动陈府人的性命。”
他睨着苏辰和君歌离开的方向,抬手拍了一下柳南的肩头:“林氏保住了全家的命,我们在东山也多一条情报线,两全其美。”
沈杭咧嘴笑起,“这几天你们为了拖住君歌,故意分批审讯争取时间,辛苦了。”
说完,他一个闪身上了屋檐,可柳南的眉头,却半晌都没舒展开。
倒是更杨抱怨了一句:“得亏君大人除了痕迹和还原之外,对别的都不感兴趣,不是那种刨根问底的人。”他揉着脑袋上摔红的包,“不然哪有这么容易蒙混过去。”
柳南闻言,眉头拧得更紧了,他心中那股不确定的感觉,更是深重了几层。
大晋御史台的君歌,当真是毛毛躁躁,大大咧咧,才对案子细节不刨根问底,除了痕迹和还原之外,对细节没有任何兴趣?
他思量许久,想不出答案。
次日,君歌是在马车上醒来的。
她愣愣的瞧着来回摇晃的马车,头痛欲裂的“嘶”了一声。
“醒了?”
循声望去,苏辰嫌弃的睨着她:“千杯不醉?”
君歌一愣,这才想起来昨夜发生了什么,面色不悦:“蒙汗药的剂量下那么大,你就不怕出人命?”
四目相对,格外安静。
苏辰不以为意,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将已经更换的半坛梅子酒,从一旁拿了出来:“你若有疑,尽管去查。”
他冷哼:“我还不至于为了赢你的酒量,使这种奸诈的小人手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