杏儿之后的话,十分耐人寻味。
总结一下,便是于宜说的将她咬伤那一日,程文清是在府里等左杰。
等着等着,突然就提着剑追砍于宜。
可是两人却在之前毫无交集,甚至没有打过照面,更别提什么意图不轨。
君歌的思绪很乱,她从没有遇到一个案子是这样乱糟糟一团麻。
那两坛老酒自树下挖出来之后,苏辰和君歌决定放长线钓大鱼,找了几个板车车夫,把于宜列出来的单子一样不差的都装好,让杏儿给送回于府去了。
只是君歌多了个心眼,拿着于宜的妆粉,又细细的问了杏儿一遍。
待基础的勘察全部结束,太阳也已经斜在了地平线上。
君歌坐在堂室前的石阶上,一筹莫展。
她没有最关键的头绪。
天下兴许有无缘无故的讨厌,但无缘无故的将人拖进泥潭,甚至还要不死不休的,可不多见。
一个女子,大家闺秀,不顾虑名节,能够在苏辰和方正的面前,坦然诉说自己遭遇的可怕之事。
这是需要强大的勇气和足够的觉悟才能做到的。
但是越是深入去挖掘,越是觉得奇怪。
仿佛所有的一切都在自相矛盾,看到的、听到的,与真实发生的,留下痕迹的,不能说有所联系,应该说毫不相关。
于宜口中那个长久以来都对她图谋不轨的程文清,她的贴身丫鬟却说她们从来不曾见过。
堂室里屋处处刀剑痕迹,可在其他人眼里,夫妻恩爱和睦,从来不见红过脸。
明明自己的夫人被其他的男人觊觎,却从来不曾避嫌,连个抱怨都没有,仍旧礼尚往来。
君歌不理解。
她随手拾起一旁的小石子,顺手一抛,石子当当作响,滚出了好远。
“京城的男人还真是心宽似海啊!”她无比感慨。
绿帽子都快带到头上了,还能称兄道弟的常来聚聚,未免太扯了。
“胡言乱语。”忽然,苏辰的声音自她身后传来,将全心思量案件的君歌吓了一跳。
她抬手,拍着自己的胸口,蹙着眉毛:“我也没瞎说啊。”
君歌道:“这要是换了我,自家夫人受旁人觊觎,我管他是不是兄弟,先打服了再说。”
两人之间,沉默一息。
苏辰睨着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北境女子都如你这般有暴力倾向?”
“啧。”君歌诧异的白了他一眼,“怎么,苏大人也是心宽似海的那种?”
苏辰上前两步,自顾自的坐在了君歌身旁一拳的距离,面无表情道:“我没你那么好心。”
他转过脸,看着君歌:“敢招惹我的人,我定会让他尸骨无存。”
尸骨无存。
这四个字,听的君歌后背心一阵寒意。
她往另一边挪了下,满面嫌弃,恨不得马上划清界限:“你这还不如我呢。”
“君歌。”苏辰唤道,他目光未转,仍旧看着她的面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她一愣。
“这当中的道理,这当中的深意,你难道不清楚么?”
红蓝曼妙晕染的天幕下,苏辰格外严肃。
他话里似有似无地夹杂着几分暧昧,差点迷惑了君歌的眼。
她睨着那张危险却又极具诱惑的面颊,支着下颚,咧嘴笑了:“怎么,美男计不好用了,最近改了路子,准备智取了?”
见自己的路子被拆穿,苏辰面色如常,丝毫没有变化,反而是话音一转,开口道:“二皇子约你大理寺见面,可定下日子了?”
君歌面颊上的笑意散了,她沉默了许久,越发严肃。
“案子破了,我陪你去。”不等君歌开口,苏辰不慌不忙,“你既然不想见到他,便也需要个能帮你脱身的人吧。”
话音平淡无波,听不出苏辰的情绪,也看不懂他的用意。
“拿着。”他从怀中拿出一块佩玉,“在这京城里,除了皇族,我便是绝对的力量。二皇子就算想对你做些什么,也必须考虑到这块玉的存在。”
那平安扣造型的佩玉,通体漆黑。
与苏辰腰间那块象征着“刑狱特权”的黑玉不同,明显小了不少,坠着灰白色的流苏,看起来怪怪的。
“虽然我是北境乡下来的……”君歌一边说,一边皱着眉头,将玉拿在手里,挑眉道,“没想到京城里男子送佩玉的对象,除了自己心仪的姑娘,竟还有生意伙伴。”
说到这,君歌的笑意淡了,目光里多了几分犀利。
就算知道苏辰这茅坑里的石头,因为刑狱特权而变得权势滔天。但对面毕竟是大晋的皇族,脱身哪有那么容易。
君歌缓缓收了笑意,思量片刻,略显冷漠:“苏大人缘何断定我需要脱身?”
她和二皇子之间的事情,理论上讲,不会有第三个人知道。
可是……苏辰眼眸微眯,双手抱胸,探身前倾,吐出来三个字:“流杯亭。”
君歌的后背僵硬了。
她诧异的望回去,对上苏辰似笑非笑的容颜。
时间点滴向前,许久,她才抿嘴深吸一口气,点头:“……有劳苏大人了。”
说完,君歌睨着他那运筹帷幄一样的侧颜,心中起了些隐忧。
流杯亭是皇家温泉,帝王沐浴净身一般在万象神宫,但是皇子和大臣们,则比较喜欢去江流城外的流杯亭。
一年前,君歌自己追查君维安的意外时,为了拿到大理寺案宗室的钥匙,趁着二皇子去流杯亭沐浴的时间,翻进了二皇子府,假扮丫鬟混在里面。
可谁知道钥匙还没来得及找到,反而是被中途折返回来,拿什么墨宝的二皇子周熏给瞧见了。
事态一下失控,君歌也不知道他怎么想的,指名道姓的非把她也一并带去了流杯亭,让她就这么给周熏端了两天的水。
最终为了脱身,君歌不得已,一手刀打晕了周熏,飞檐走壁的跑了。
从此,只要是二皇子出席的场合,她一般都抱病在家修养着。
想到这里,她瞧着苏辰那张无波的侧颜,咬牙切齿。
就不明白了,她处处小心,根本没留下任何把柄与痕迹,怎么就会被他知道的。
仿佛是看透了她的心思,苏辰轻描淡写的说着:“我身子不好,又不懂武,若是脑子和手腕也不行,早就死透了。”
他唇角微扬:“殴打皇族,最轻也是绞刑。如此,你我互相有一个把柄捏在手里,生意做起来才放心,不是么?”
君歌干笑两声,无法反驳。
谁知苏辰没打算停下来,像是点评一样,还补了一句:“尚未出嫁的姑娘家,流杯亭你也敢去。”他冷冷的睨着君歌,“下次记得出手狠一些,最好别让他还能记起来你这张脸。”
他说这话的时候,带着一股杀气。
太阳没入地平线的那一瞬,伴着漫天归家的飞鸟,君歌支着脑袋,诧异的询:“你这是,担心我啊?”
却见苏辰肃杀之气更重:“怎么,撩完了不想负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