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黑风高夜。
打更人转过两圈,君歌靠在老槐树上,约莫着已经是二更天。
只是树下依旧灯火通明,人来人往。
大晋的三法司虽然各有各的立场,瞧着仿佛是水火不容。
但这十二时辰的上工制度,还真是如出一辙。
君歌瞧着手里周熏给的钥匙,有一种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的感慨。
她断定周熏不会那么好意,真的将案宗交给她,可她又不愿意放弃这次机会。
万一那暗格里,真就有最关键的信息呢?
君歌咬牙,将黑布蒙了半张脸,小心翼翼落在屋檐上,猫着腰,慢慢往大理寺卿的书房方向挪过去。
她压低身子,走走停停,越发觉得今夜安静的不同寻常,这么久的时间里,竟然一个暗卫也没见到。
瞧着眼前一个人影都没有的大理寺卿院子,她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简直就是把有诈写在脸上了。
君歌琢磨了片刻,她摸了一块碎瓦,在脑海中计算了一下一来一回大致需要的时间。
那之后,她趴在屋檐上,摸出了脖颈里挂着的小竹笛。
“想抓姐姐,哪有这么容易!”她转过身,笛音一响,在深夜里格外悠远。
那瞬间,大理寺内众人皆愣住了。
往常来个刺客来个毛贼,生怕搞出什么动静,怎么今日这个,还吹上哨子了?!
一时间,捕头们纵身一跃,跳上屋檐。
而躺在背光一面的君歌,将手里的碎瓦往后一抛,当啷一声响。
“在那里!”
果不其然,一众捕头飞檐走壁的追了过去。
君歌此时又抓起几块瓦片,前后左右的扔了好几下。
直到这屋子上面,透出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大理寺一众捕头被到处作响的瓦片声来回折腾,到君歌消失在屋檐上的时候,也已经迷糊过来了。
“好家伙,这次来了个反侦察的毛贼啊!”巡夜的捕头挽起袖子,“不抓到他,我这身衣服就白穿了!”
豪言壮语放出去的同时,君歌已经摸到了暗格,拿出了她想要的东西。
理论上说,此时她只需要悄悄消失就好。
听着外面喧闹的声音,她瞄一眼头顶的大洞,知道自己肯定不能再走屋檐。
这般想着,眼眸落在了大理寺卿平时放置在屋里的几件衣裳上。
论乔装打扮,没有人比她更在行。
但是,论抓乔装打扮的贼,周熏明显更有经验。
君歌翻过后窗,准备混在捕头里消失在大理寺的时候,人让走出院子,就瞧见了在院子门口,摆着一桌好酒好菜的周熏。
他背对着君歌的方向,手里的扇子一下一下的点着石桌的桌面:“既然来了,就别躲着了。”
扇子在他手里转了个圈,直至自己身旁的位置:“君大人,还要本皇子亲自请你入座不成?”
果然是鸿门宴。
君哥咂嘴,觉得扯上周熏,就没好事。
上次是做贼失利,和他当了大半个月的侍女,这次做贼又失利,被他堵在院子里进退两难。
就在她倍感无奈,准备现身的时候,院子外传来熟悉低沉的声音:“二皇子殿下有眼疾?认不得在下了?”
苏辰?
君歌惊讶不已,一口气提在了嗓子眼。
“怎么是你?”周熏显然有点难以置信,“你来干什么?”
“这话苏某也想问。”苏辰不疾不徐的踱步上前,捏起桌上的小盏,眸色清冷地扫过满桌的下酒菜,“二更天,殿下不在自己的寝殿里休息,跑到大理寺来摆宴……”
苏辰抬眸,睨着周熏:“宴的竟然还是苏某家的女眷?”
女眷两个字,君歌听的真切。
她爬墙的手一滑,差点掉下去。
幸而关键时刻,更杨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比了个“嘘”的手势。
他咧嘴,自上而下的冲着君歌笑起来。
“笑个屁!”沈杭压低声音,一把拍了下他后脑勺。他咬着一根小竹签,咬牙切齿:“快拉上来,赶紧走!”
院子外,苏辰依旧将周熏的视线死死的粘在自己的身上。
“你的女眷?”周熏一脸不敢相信,上下打量了苏辰一眼,噗的一下笑出了声,“你知道她是谁么?”
他手里的扇子微微摇动着:“追女人,也得分个先来后到不是。”
却见苏辰无比随意的伸手,将桌上的小酒倒在盏中,手腕轻轻摇晃了几下:“劝殿下收了心思。”他眸光如刀,落在周熏身上,“殿下打得什么算盘,苏某心中一清二楚。”
他抿了一口杯中酒,不同周熏虚与委蛇,反而是直戳痛处:“殿下那些手腕,洗不白。”他说,“你以为陈海一案为什么就草草了事?”
苏辰抬手,蘸了下杯中酒,在石桌上写了一个“袁”字。
“非苏某手笔,也非君歌一人能摆平的。”苏辰眯眼,“殿下一向聪慧,定然知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见自己的目的被苏辰看穿,周熏也不再端着一副公子如玉的模样,面色深沉了不少。
“你告诉我这些,不是白白说出口的吧。”周熏甩开扇子,撩一把衣摆,坐在了石桌旁,“你苏辰,从来不做没有收益的买卖。”
苏辰抬手,将手中小盏里剩余的酒,缓缓的洒在“袁”字上,看着水面渐渐将整个字淹没。
他沉声道:“我与殿下有一样的目的。”苏辰轻笑,“起码在这件事上,我们可以做个盟友。”
周熏手里的扇子猛然停住。
他锁着苏辰不似玩笑的模样,许久才说:“让我想想。”
那之后,苏辰将小盏放下,拱手行了个礼。
他转身欲走,却被周熏又一次唤住:“苏辰。”他手里扇子极有节奏的摇着,“你今夜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苏辰转过身,话里有话:“来替人挡一场鸿门宴。”
说完,他大步离开。
半晌,周熏冷笑一声:“调虎离山啊……”
门外,马车里,君歌自知理亏,目光一直瞟向别处。
“君歌,可真有你的。”苏辰双手抱胸,额角青筋直蹦,“就差把鸿门宴三个字贴在你脸上了,你竟还真敢迎难而上。”
君歌抿嘴,眼角的余光瞧着苏辰,小声道:“那还不是因为你骗我。”
“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