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怎么办?”沈杭蹙眉,“放走了阉党的奸细,我们手里这些证据就不太好用了,明明就差一步,就能卸掉袁风这条大胳膊。”
苏辰右手两指轻捻,看向沈杭,“你去见一下周熏。”
“啊?”沈杭不可思议的指着自己的面颊,“我去?”
“告诉他,他的提议,我苏辰接受了。”
闻言,沈杭一头雾水,抿了下嘴:“那……阉党奸细不抓了啊?”
苏辰摇头:“不急,有人比我们更着急。”
他说的是富有为。
老六生前出活喂马的客栈,是富有为作为中间人注资的。
苏辰已经提前警告过他厉害关系,却在关键时刻,客栈里出现了富夫人,甚至她还被六扇门包围了。
富有为虽然不懂权谋,但是初次干坏事的人,大多都心虚。
他没有应对官府和六扇门的经验,此时阉党去找老六藏起来的物证计划失败,他必阵脚大乱。
乱,就会出错。
果不其然,第二日一早,富有为专门差人来客栈,堆了一脸的笑容:“这……我们家老爷,有请大人到府上一叙。”
苏辰一身常服,瞧着眼前的人,冷冷道:“休旬假,改日吧。”
富府管家面露惊恐,忙从怀里拿出一摞银票:“大人,这是我们家老爷一点心意,还请您大人不记小人过,给一份薄面。”
粗略瞧了一眼,少说千两。
“富老爷还真是出手阔绰啊!”
门口,一身白衣的周熏,低着头飞快的往客栈里走。
与富府管家擦身而过的时候,一把将他手里的银票都抓了回去,以扇柄指着苏辰道:“我替他收了。”
说完,低着头冲着院子,脚下不停。
苏辰没在门口过多耽搁,转身也跟着周熏往里走去,边走边说:“谁收的找谁。”
用周熏的银子收买苏辰,亏他富有为想得出来。
果不其然,周熏气的不轻,石桌旁倒了杯水,一口气喝了个干净。
他以衣袖抹一把嘴,张口就是一句国粹,自嘲般看着苏辰:“你说说,为什么我手里的都是些烂棋子?”说完,他隔空指着京城的方向,“凭什么袁一手里,一个个都是绝顶聪明的高手!”
周熏撩一把衣摆,愤恨的坐在石凳上,手里的扇子摇的飞快。
“一个个的,不省心!”
见周熏不与他遮遮掩掩,苏辰便也不陪他弯弯绕绕:“领头的不聪明,没办法。”
“你!”周熏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捏扇子的手青筋暴起,却拿他没辙。
如今自己能不能顺利脱身,能不能保住这条商路,掩盖下私屯兵器一事,还得仰仗身旁这个油盐不进的臭石头。
晌午未至,热浪先行。
三伏的天,加上糟心的事,周熏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剥皮抽筋一样的难熬。
“你怎么知道我提议联手的事情?”他直奔主题,“你和君歌已经到这种无话不谈的地步了?”
苏辰端起小盏,润了一口嗓子:“是苏夫人。”
周熏手里的扇子停了:“哈?”
这反应,就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还不如跟我讲,你苏辰决心弃暗投明、脱离阉党、扶正皇族,这种可信度比较高。”
苏辰颔首。
确实不聪明。
周熏虽然十多年前就在准备夺嫡,但太子周启,从来不将他当成对手与阻碍。
比起阉党,在后宫吹捧下成长起来的二皇子,显然稚嫩许多。
毕竟,整个大晋的皇宫众人,谁也不认为一个心智有缺的傻子,真的能继承大统。
而至今都没察觉出周启的心智有缺是装的,便是周熏最大的失误。
“此事,苏大人若是能帮我一把,我便也回敬苏大人一次。”周熏轻笑,“苏大人斩首的到底是什么人,大理寺从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以谋反的大罪名,换谋反的大罪名,某种意义上,周熏是在将苏辰绑在自己的船上。
苏辰瞧着他。
嗯,也不算太不聪明。
“但我说的不是这一次。”周熏猛然收了扇子,神情严肃的看着苏辰,“我说的是,肃清阉党。”
一瞬间,方才大热的院子,此时仿佛涌进了一股低气压。
“我昨日同君大人说的,是‘共同的敌人’。”周熏笑道,“苏大人该不会偷换概念,以为只是这一条商路吧?”
两人之间,一道看不见的霹雳,暗自较劲。
仿佛一张看不见的棋盘两侧,互相掂量着手里棋子,互相推测着对方的王牌。
苏辰下颚微扬:“我收回刚才那句话。”
竟犯了几个月前一样的错误,如先入为主的小瞧了君歌一样,也先入为主的小瞧了周熏。
“苏大人暗中做了那么多事情,当真以为我一无所知?”他瞧着苏辰,“既然是相同的目标,我们一路同行,有何不可?”
见苏辰不语,周熏摇着扇子,继续道:“你一人艰难前行,不如我们一起,我作为大晋皇子,早就想拔掉阉党这个眼中钉肉中刺了。”
他大义凛然:“你可能不知,阉党为了夺权,暗中对太子下毒,乃至他如今神智缺损。”周熏深吸一口气,“在我这,阉党早就已经是恨之入骨的存在了。你若是愿意帮我,我……”
“我不是帮你。”苏辰摇头。
被打断了话的周熏,心中不悦:“你怎么跟那个君歌一样,都这么肆意的打断皇族的话么?”他白了苏辰一眼,“就算你不是为我,为百姓拔掉阉党总可以了吧?多一份力,你也多一份胜算啊!”
瞧着他说这些话的样子,苏辰双手抱胸,沉默了很久。
半晌,他轻笑:“殿下求合作的方式,可真是令苏某开了眼。”
他斜了下身子,略带轻蔑的看着周熏:“二皇子殿下请回吧,我能帮殿下的,仅仅是不深究而已。”他微微仰头,“若殿下觉得如此程度还不够,那我也可以秉公执法一次。”
苏辰轻笑:“主动权在谁的手里,殿下始终没搞明白。”
他说完,院子另一侧的屋檐上,刷刷刷地摔下来七八个刺客,哀嚎一片。
君歌“啪啪”拍着手掌的浮灰,逆光站在屋檐上:“就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