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内六双眼睛望着袁一,只有周益龙一人,看向了甘露殿外,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的天空。
虎符已经交给苏辰了。也已经知道大晋的太子,是个和他一样隐忍不发的聪明人。
看着眼前的阵势,苏辰实际上,是将朝野三股势力都集中在了这里。
他是在告诉周益龙,一切都已经准备妥当,并且自己选择了扶持太子。
周益龙相信苏辰,就像当年,他相信米元思一样。
他将手里的葡萄都放进了口中,一改往昔事事都要袁一指点的模样,起身瞧着殿内众人。
“苏爱卿,袁风一案显然证据确凿,你汇同三法司秉公处理便是。”周益龙顿了顿,“处理完了,怎么处理的,朕要昭告天下。”
苏辰闻言,拱手应了一声是。
“三法司没有异议吧?”周益龙问。
“臣等当竭尽全力,从旁协助。”关风与白曲异口同声,只有彭应松皱着眉头,一脸不太情愿。
“彭大人这是又闹什么性子呢?”连周益龙都懵了。
三权纷争之下,御史台独善其身,彭应松很长时间都像是和稀泥的和事佬,谁也不偏袒,谁也不帮衬。
只是这次,明明瞧着是打压阉党的大好时机,他怎么还是一脸唯唯诺诺,恨不得往后退十步,将事不关己贴在脑门上呢?
“这……”彭应松抿嘴,拱手道,“臣的御史台,最精锐的人都借给六扇门了,剩下还一个,天天被太子殿下揪着捏泥人……”
言外之意,便是没人,干不了。
周益龙嘴角直抽抽,仰着头,气的鼻孔朝天:“你!你给朕亲自下场!少找那些破理由!”
听到这句话,彭应松才勉勉强强的应了声,谢恩之后往后挪了两步,站在了高大的关风身后。
那模样,就像是生怕多晃悠一秒,就多一件活一样。
搞不清彭应松葫芦里买的什么药,周益龙歪了下嘴,指着锦华:“这个女人,你们是不是还得带走继续追查追查?”
他故意说:“我瞧着这腿上是新伤啊,怎么?殿前摔到谁的刀刃上了?这是碰瓷啊!”
听到这,苏辰的手紧了。
他再次环视了一整圈,仍旧没有找到当时送锦华上殿的小太监的身影。时间过去的越久,他心中的忐忑越是深重。
不了解整个紫薇宫现状的君歌,若是在这里遇到危险,就算是苏辰,也很难在第一时间赶到。
越是担心,他面上的神情越是阴暗。
这般状态,周益龙看在眼里,虽然不知道他在着急什么,但瞧着这个模样,实在是有点吓人。
“行了,都散了吧。”周益龙歪了下嘴,“打晌午的说什么讲故事……”他指着众人,“你们是要讲醒世格言吧!”
他说完,迈步要走。
“陛下。”袁一唤道,“陛下该用膳了。”
周益龙一滞。
袁一转过身,退后几步,将小太监手里的汤盅端起,捏着勺子搅拌了几下,“汤羹补身,当趁热吃。”
纯银的小勺,轻轻触碰着汤盅的边缘,发出叮当的响声。
袁一一边吹,一边和颜悦色的笑着,步伐极稳的上前,将汤羹双手奉上。
苏辰见失态不对,意欲上前。却在探身的一瞬,被彭应松扯住了衣角。
他诧异回眸,瞧见了彭应松十分严肃的摇了摇头。
苏辰的手攥成了拳,半晌,拱手告退:“臣等告退。”
望着他转身离开的身影,周益龙才抬了一下袖子,面无表情的接过袁一手里的汤。
他放在嘴里品了一口,愣住了。
枣花银耳?
殿外,苏辰脚步飞快,最终却停在了石阶上。
他回眸瞧着笑盈盈同二皇子拜别,还把锦华交给关风,一股压不住的老狐狸气息的彭应松,气不打一处来。
等了小半柱香,彭应松才一脸乐呵的转过身,对上他要吃人般的黑脸。
“嗨呀。”彭应松故作惊恐,“一向是游刃有余的苏门主,怎么今天情绪都写在脸上了呢?”
“彭应松。”苏辰话音很冷,“你什么意思?”
瞧着他真的动了怒,彭应松抬手蘸了一把额前的汗水:“苏大人这没来由的一句话,何意啊?”
苏辰点头,气的脖子都红了。
什么意思?
方才袁一端上的那一盅汤,分明有问题,作为臣子,不阻止就算了,竟然还坐视不理,也不当他理。
“你别这么冲动。”彭应松看着苏辰脸红脖子粗的模样,上前两步,笑成花一样的压低声音,“你现在还有功夫站在这冲我发难?”
他说:“你不去找君歌?”
苏辰眼眸微眯。
彭应松垂下眼睑,轻轻说:“做事情,要一步一步来,你也看到了,殿上那种情况,你做不到一锅端。”
他抬手清咳了两声:“袁一只是断了一只手臂,又不是被将死了,还犯不着对圣上下手。”他顿了顿,“他也没机会下手了。”
说完这些,彭应松一声感慨:“哎呀!我那小徒,一手一个祖传包浆雪花黑金啥啥玩意的石头,五十两呢!这不出点大力,我还真怕苏门主上门讨债。”
他嘿嘿一笑,转身要走。
“这债,一个子都不能少。”苏辰沉言,“不过北境盛行以身相许,也能抵一部分。”
彭应松闻言,停住了脚步。
他神情严肃了不少,转过头,看着苏辰:“……我这老友的女儿,千金难求。”他说,“你想娶她,要我过这一关唯有一个法子。”
他肃然的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字一顿的说:“你要赢。”他冷笑一声,“毫发无损的,赢!”
说完,他换了一副面颊,笑盈盈的看着他,拱手道:“告辞。”大步离开。
石阶上,苏辰看着彭应松的背影,隐隐察觉到他为何看着他。
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阉党是鹬,二皇子是蚌,而渔翁,必须是太子。
想要让二皇子万劫不复,唯有给周熏一个清君侧的理由。让他觉得皇位已经唾手可得,为之疯魔的理由。
而这个理由,出在大晋的皇帝身上,是最好不过的。
看着彭应松的背影,苏辰抿嘴,只觉得这天下搞成这样,一定是因为周氏祖上捅了狐狸窝。
与苏辰想法不谋而合的,还有站在内侍省暗道最深处的君歌。
她瞧着太子周启,笑盈盈的拎着一把内侍省的牌子,站在吓白了脸的袁风身前,十分和善的询:“袁公公,这小木牌子你有没有啊?有的话,借本宫玩一玩?”
周启顿了顿:“或者,你腰上那个黑色的,就写着青龙卫的那个,借本宫玩玩也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