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袁一冷冷看着话语中夹杂着辱骂的彭应松,“你也就只能再嘚瑟这一小会儿了。”他说,“不出一刻钟,你们这些家伙都会消失得干干净净。”
“你,你,还有你!”袁一哈哈笑起,“我会大发慈悲地让你们全家人在九泉之下好好相见。”
他说完,看向苏辰:“但是你这孤儿。”他嘲讽道,“看在你为我办事这么久的份上,我就成全了你和君歌。”他冷笑:“你们黄泉路上,也算是个绝佳的伴!”
袁一大手一挥:“来人!”
紫薇宫里,乾元殿上,他转身坐上龙椅,像个真正的帝王一样,用最傲气盖世的风姿,声震苍穹地说:“将这一众叛臣!给朕斩了!”
那声音恢宏的,令听到的人都颇为感慨。
就好像他真的称王称帝,真的成了这大晋的主人,居然有那样的底气,那样的自信。
可是,与袁一想好的不一样。
他豪气万丈地放出狠话后,不论殿里殿外,竟然都无人回应。
袁一有些怔愣。
这不可能。
阉党专权这么多年,紫薇宫里理当处处是他的心腹。听到他的话,本应该是一呼百应,怎么可能一点反应都没有。
而且,今日这场夺权虽然出了点茬子,但总归还是在他计划的轨迹上,怎么都不应该是如此安静沉默的场面。
这个六十岁的内侍省大总管,坐下不属于他的龙椅上,惊讶地看着台下众人。
他猛然站起,提着衣摆,匆匆自龙椅下来,快步走到殿门前。
他呼吸很急促,面颊微白。
看着紧闭的殿门,他抬手,猛然一推。
本该是从外面被锁死的乾元殿门,吱呀一声响,缓缓开启。
袁一愣住了。
外面,不是他以为的血溅当场,百官求饶的场面。
外面,什么都没有。
白玉石的地砖,长方六百米的殿前广场上,什么都没有。
他震惊地迈出门槛,望着四下空无一人的场面,脑海中嗡嗡作响。
这就是他的帝国?他奋斗了一生追求的绝对的权力中心?
乌云遮日,滚滚而过,袁一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甚至以为是在梦里。
等他回过神,极度愤怒地回眸,看着眼前的四个人:“苏辰!你做了什么!”
苏辰垂眸:“我一直都在殿上,能做什么?”他仰起头,“我要承担的使命,在这几年里、在你察觉不到的时候,已经做完了。”
袁一愣住了。
“袁一,你看到的,可不一定是真的。”苏辰微微笑起。
十几年来,君维安交给苏辰那么多卧薪尝胆的权谋之法,不是让苏辰正面去和袁一争斗的。
他迈过门槛,看着乌云之下,风雨欲来的乾元殿广场,走到了袁一的身旁。
他丝毫不畏惧这个阉人的滔天怒火,他平静得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全部。
“你从没真正信任过其他人。”苏辰微微一笑,“所以,你输得彻底。”
袁一不信:“不可能!”
他指着苏辰的眉心:“你骗我!”
“确实骗了你。”苏辰颔首,“总要有个最高调的人来吸引你的注意。”
十年前,也是这样的天气,大雨落下第一滴的时候,君维安躺在摇椅里,不紧不慢地絮叨着:“你一个人强,有什么用?”
“你哪吒转世,三头六臂,还是大罗神仙,天选之子?”君维安笑起,“你看了那么多史书,哪个人干出点名声的时候是单枪匹马,一个人上的?”
他手指着上东门的方向:“邙山底下埋着的,都是这样的傻子。”
摇椅轻轻晃着,君维安手里的扇子没停下。
他身后,十六七岁的苏辰站在荷塘边,看着满院子盛开的粉莲花,听着知了声声阵阵,沉默不语。
君维安头也没回:“你啊,记住几句话。”
“人无完人,但众志成城。”他摆了下手里的芭蕉扇,“你机敏活络,且没有让袁一过分忌惮的点,派别之间四不沾,比太子,比皇帝,都适合做那个吸引他目光,勾着他,让他分精力盯着你的存在。”
“你要接了这六扇门,有意无意地戳着袁一,迫使他不得不针对你。”摇椅停了,君维安回头笑着看他,“如此,太子便有空隙。”
他顿了顿:“未来,更多的人,也会靠着你创造的时机,得到喘息的机会。”
“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话在权谋场上不适用。这里本就是一个你死我活,只凭本事说话的地方,流血流泪都只会死得更快。”他用芭蕉扇戳着苏辰的方向,“但你记得,只要你还做个人,你就永远比那成了鬼的,更有胜算。”
摇椅咯吱咯吱地响起,在盛夏六扇门的屋檐下,君维安望着树叶里落下的光辉,轻轻地说:“人有感情,知进退礼让。鬼无人性,永远利益至上。”
“你要在拉拢自己人的时候,用利益做大头,用人性做小头。”君维安伸了个懒腰,“如此,大业可成。”
当时的苏辰不懂,站在原地傻傻地问:“何时可成?”
过了很久,君维安才似乎是在回答他一般,轻描淡写地说着:“快了。”
这一快,就是十年。
苏辰背手,站在恢宏大气的紫薇宫乾元殿广场前,他站在袁一身边:“上次在甘露殿,袁公公所有的目光都在刺杀锦华上,所以才让君歌有机会偷袭了整个内侍省。”
“你知道被人偷袭死伤是必定会有的,所以并没有太过在意到底死的都是谁,也不知道到底死了多少人。”苏辰微微笑起,“你口口声声,以阉人的权利为幌子拉拢人心,却在骨子里,将和你一样的阉人当成用完了就扔的棋子。”
苏辰说到这里,望向了身后的彭应松:“倒也多亏了你这弃子战术。”他下颚微扬,“不然,还换不进来这么多的人来。”
被他冷不丁用眼神戳了一下的彭应松,目光别到一旁。
果然,自己私下里的小动作,苏辰清清楚楚。
君歌和周启那日血洗了整个内侍省,蛰伏了这么久的彭应松,可算是找到了见缝插针的机会。
死的是阉党,换进去的可都是彭应松这些年招募的,护国死士。
大换血了这么一波之后,紫薇宫的主动权,其实已经从袁一手里溜走了。
但他所有的目光都在苏辰身上,恨不得将钳住他左右手,拿着袁风和袁冰铁证的男人立马碎尸万段。
他派出去多少人,彭应松就能换进来多少人。
这些,袁一从来都没想过。
只靠着苏辰一个人和他周旋,背后有多少人趁机见缝插针,慢慢将他铸就的阉党势力,一点点的瓜分了。
直到此时,袁一才渐渐明白了。
他早就入了一局棋,他自以为指掌天下的时候,眼前这几个不起眼的家伙,却将他的天下,在他手里蚕食了!
“你别得意得太早!”袁一咬牙切齿,“你在这紫薇宫站得住,可不一定在大晋也能站得住!”
“咳咳!”许久不言的关风,此时抬手清了清嗓子,“你要说的是你的地方势力的话……”
关风摊手,故意痛心疾首地摇头:“不好意思啊,上三个月刑部和御史台开展的百日督察,基本已经全部替换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