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宜坊,咸宁侯府外。
此时银月高悬天际,将清冷的银辉洒向大地,让人在这静谧的夜晚忽觉一股肃杀之感。
待侯荣与时义两人的身影消失在了侯府大门时,戚继美与陆绎的身影便从对面街道的阴影中显现出来。
“戚兄,你难道会神算不成,你怎知这两人会潜逃的?”
陆绎看着戚继美,一脸惊诧欣喜问道。
戚继美闻言不由心中暗笑,因为他知道,在另一时空,仇鸾贿赂俺答汗一案乃是先由徐阶上奏揭开,后来锦衣卫查证。
最后仇鸾的两位心腹侯荣与时义便是选择了北逃,只是这两人不幸的是他们在中途被锦衣卫捕获,押回了京师。
而在本时空,因为戚继美的未卜先知,使得一开始便从侯荣那里打开了突破口,早已决定了仇鸾的命运。
只是让戚继美感到好笑的是,世界线的收束如此之强,侯荣与时义此时依旧选择了北逃。
戚继美收敛心中的思绪,看着陆绎道:
“侯荣也不是傻子,当王庄之事爆发之时,他便当知道他已经被陆都督舍弃了,既如此,他犯下的又是通敌叛国的不赦之罪,此时不北逃草原,还能如何呢?”
陆绎闻言先是颔首,随即皱眉道:“此辈熟悉我大明情况,万万不可真的让他们走掉了。”
戚继美闻言笑道:
“陆贤弟,你尽管放心,为兄既然猜到了他们会如此做,自然早有准备,我已经让锦衣卫的缇骑守在北城的德胜门与安定门了。”
“一旦他们出了城门北逃便可将他们擒拿。”
陆绎闻言先是松了口气,随即不解道:
“戚兄既然早有准备,何不在此便擒拿下这两人,让他们出城难免徒生波折。”
戚继美闻言若有深意的瞧了陆绎一眼,笑着问道:
“陆贤弟,你可还记得当日在刑部大门外,我问你陆都督为何不直接动手,反而要先投石问路,将王庄之事揭开来吗?”
陆绎闻言失笑道“我自然记得的。”
戚继美笑着说道“后来为兄想了一下,陆都督如此做无非是为了’名正言顺’而已。”
“便如此时,我当然可以在咸宁侯府外将这两人擒拿,可终究比不上在他们北逃的路上擒拿他们来得名正言顺,让人无话可说。”
“因为那便是铁证如山,不存在我锦衣卫栽赃陷害的可能。”
陆绎闻言先是恍然而笑,随即不由苦笑道:
“这也是我锦衣卫的名声实在不好,难免让人怀疑猜度。”
戚继美闻言却只是笑而不语,不想再谈此事,转而笑道:
“虽然已经有所准备了,但事到临头,也不可轻忽大意了,我们也赶紧跟上,这摊子烂事也该早点结束了。”
陆绎闻言也笑着颔首道“戚兄所言极是,此次又是我们的功劳了。”
两人笑谈几句便携手径直向北城门而去。
.........
安定门。
因为京师刚刚才从战乱中恢复平静来,所以此时入夜后的宵禁还是很严的,当侯荣与时义两人抵达安定门时,便见一排栅栏挡住了门洞,此外还有兵丁巡逻。
“都已经入夜了,为何此时出城?”
兵丁依照惯例将侯荣与时义拦住询问道。
侯荣与时义不由相视一眼,但两人脸上均无担忧之色,因为他们决定北逃之时,便想到了此番问题,自然便早已经有了准备。
侯荣将腰牌与一份盖着大同总兵官大印的文书递给了眼前的兵丁,脸带不悦道:
“大同镇兵之前战败,如今军心不稳,我们此番是奉了大同总兵官咸宁侯的命令出城安抚镇兵。”
“此次若是因为你们的阻拦让城外爆发了兵变,你们担当得起吗?”
“还不速速放行,让我们出城去。”
兵丁听闻可能涉及兵变,不由脸色一白,气势便先弱了三分,随即他草草看了眼腰牌与文书,见都无问题,便也熄了掺和此事的念头,赶紧将腰牌与文书递回给了侯荣,笑着道:
“你们稍等,我立刻便开门放行。”
侯荣与时义闻言不由各自松了口气。
随着门洞彻底洞开,侯荣与时义丝毫不敢耽搁,赶紧骑马通过了安定门。
两人出了门来,先是相视一笑,随即侯荣看向时义道:
“我们运气还是不错的,此次顺利出了城,日后到了草原还望时兄多多照顾我才是。”
时义虽然心中对于去了草原后脱脱能否给他面子心中没底,毕竟他如今不再是大同镇总兵官的心腹之人,而是一个北逃的明奸,但是听得昔日的竞争对手现在如此奉承于他,时义心中还是十分的舒坦的。
他看着侯荣不由笑着说道:
“好说,如今我们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日后到了草原自然要鼎力合作彼此相助的。”
侯荣闻言不由放下心来,随即一夹马腹,便准备径直向北而去。
可还没等他们行动起来,四周便是马蹄声阵阵,随即侯荣与时义一脸震惊的看着他们俩被数十锦衣卫缇骑团团围住。
戚继美既然在德胜门与安定门都安排了人,自然当有人出了安定门时他很快便得知了此事,随即便率领缇骑赶了过了,正好将在畅享未来的侯荣与时义当场擒获。
侯荣见到从缇骑身后骑马而出的戚继美与陆绎时,先是脸色苍白随即便惊怒交加的以手指向戚继美道:
“都是你,当初若不是你用言语蛊惑了我,我又为何会向陆炳投诚,将侯爷贿赂俺答汗之事道出。”
戚继美看着眼前的侯荣无能狂怒的样子,却丝毫没有回应的打算,如今的侯荣已经被他瓮中捉鳖,再与此人多费口舌实在毫无意义。
侯荣见戚继美根本不搭理他,不由愈发愤怒,但又无可奈何,便不由转而指向陆绎道:
“当初,可是你父亲亲自见我,并且答应过我,让我戴罪立功的,如今便过河拆桥,如此无诚信,便不担心,你陆家日后也会下场凄凉吗?”
陆绎闻得侯荣竟然敢诅咒陆家,不由大怒,随即扬起马鞭便径直向此人的脸庞上抽去。
随着侯荣的一声痛呼,其人的脸上顿时出现鲜红的鞭痕。
陆绎见状依旧不解气的训斥道:
“先屠王庄,再叛仇鸾,如今又要北逃鞑靼做个明奸,如你这般的无耻小人,我父亲为何要与你讲诚信?”
“你也配!”
陆绎对着侯荣的脸啐了一口后,吩咐周围的缇骑道:“将这两人押回锦衣卫诏狱,大刑伺候着,但不要让他们轻易死了。”
锦衣卫缇骑见陆绎动了怒,自然不敢再迟疑,赶紧一拥而上将侯荣与时义捆绑起来,随即众人回城,径直返回锦衣卫诏狱。
.........
翌日,西苑,仁寿宫。
嘉靖皇帝静静听着太医院院判许长龄禀告着仇鸾的病情。
待许长龄停下话头后,嘉靖皇帝沉吟片刻徐徐问道:
“那按照你的意思,仇鸾的背疮已经严重到无法治了,他也就几日的光景了?”
许长龄闻言赶紧回答道:
“这背疮最忌讳的便是动怒,而这几日,仇鸾已经数次动怒了,使得他如今已经病入膏肓了。”
嘉靖皇帝闻言眯了眯眼道:“终究事情要在他死前处理干净,朕可不想处罚一个死人。”
许长龄闻言不由心中一紧,愈发显得恭敬了几分。
“皇爷,陆都督来了。”
正当嘉靖皇帝思忖之际,一旁的黄锦不由小心提醒道。
嘉靖皇帝闻言不由眼中精光一闪,随即吩咐眼前的许长龄道:
“朕让你无论用什么办法,都要让仇鸾活过这几日,等他的罪责定了下来,朕定要判他一个凌迟。”
“朕要让朝中百官都知道,若是日后还有谁敢轻慢欺瞒于朕,仇鸾的下场便是他们的明日。”
许长龄闻言心中寒气顿生,赶紧应了声“是”。
嘉靖皇帝随即摆了摆手道:“我要见陆炳,你无事便退下吧!”
许长龄如今可毫无好奇之心,他期盼着能远离是非,如今见嘉靖皇帝让他退下,不由心中暗喜,赶紧躬身应是,脚步匆匆的退出了仁寿宫。
待许长龄离开后,盏茶的功夫,陆炳便已经侍立在了嘉靖皇帝的身前。
嘉靖皇帝自然无需对他的这个奶兄弟绕弯子,直接问道:
“朕不想再等了,仇鸾的罪证你办妥了没有?”
陆炳闻言赶紧回答道:
“臣此番求见,便是为了向陛下禀明此事。”
“昨夜,仇鸾的两位心腹下属携带侯府的贵重物品,骗开了安定门,打算北逃鞑靼,投奔俺答汗。”
“所幸锦衣卫指挥佥事戚继美与犬子早有准备,在城外便将这两人擒拿回了诏狱。”
“此事已经在京师传开,锦衣卫也从那两人的口中获得了证词。”
“如今一切已经水到渠成,陛下若有令,锦衣卫可立刻拿下仇鸾。”
嘉靖皇帝闻言不由大怒,怒骂道:
“有其主便有其仆,仇鸾辜负皇恩,暗通鞑靼,他的下属便敢北逃草原,背叛大明。”
“这对主仆都罪该万死!”
一旁的黄锦见嘉靖皇帝气的脸色通红,不由上前一步,轻轻拍着嘉靖皇帝的后背替嘉靖皇帝顺气,并且劝慰道:
“皇爷息怒,你潜心修道才练就了如今的仙体,可万万不可为了这些无耻小人坏了你的修行呀!”
陆炳见状也不由赶紧劝慰道:
“陛下息怒,如今这仇鸾已经成了网中之鱼,你想如何炮制他都可以,却万万不可动怒伤了身体呀!”
嘉靖皇帝也是一时气急,如今得了两位亲近之人的宽慰不由怒气稍减,更想到他的修仙大道,不由赶紧平复了心中的怒火,随即看向陆炳阴冷吩咐道:
“锦衣卫可以动手了,先抄家下狱,待明示其罪后,朕要凌迟了他。”
陆炳虽然见惯了黑暗血腥,但听得是凌迟这样的酷刑,心中也不由一寒,但他也不敢再看嘉靖皇帝那张阴沉可怖的脸,赶紧躬身应是,退出了仁寿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