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婉方才的问话便已经耗尽了自己仅剩的破碎的自尊心。
她那可笑的骄傲在嘲讽着她:看呐,这个不自量力的女人竟然妄想得到她不配拥有的爱,真心又如何,那个男人的犹豫已经说明了一切,他不喜欢她。
那垂怜的迟疑目光,只不过是可怜一个仰慕自己的弱者罢了。
她开始痛恨自己,没有守住自己的心,硬要将它交给别人,还要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将自己不值钱的真心摔个稀碎。
眼泪瞬间滑过许婉的脸庞,她一度厌恶面前这个男人,更是对自己看错了人,交付一颗痴心的举措感到深深失望。她的心竟然欺骗了她自己,什么理智、羞耻、自尊都全不顾了……
她又突然自嘲般地笑了起来,一个难堪的虚假笑容挂在嘴角处,眼底随即划过一抹暗淡无光的绝望。
久违了,这该死的倒霉窒息感!
她在心中暗暗告诫自己:好好记住这个教训,她该长点记性了。
慕晏殊蓦然伸手,虔诚地将她脸上的热泪一一拭去。他将这眼泪当做是天底下最最珍贵的宝物一般,紧握在手心。
原来许婉对他的痴心并不比他的情谊少,一股强烈的情感火焰从内心燃起,即刻便冲破头顶,什么的宏伟霸业,什么权谋利益都不及眼前人对他重要得多。
只是眼前这一小小女子,她的一滴泪便能扰乱他所有的理智和心理防线。他要爱她,护她,将自己仅有的、最珍贵的心交给她。
他算计得了天下,自然也有能力和信心护住心爱之人,将她永久留在自己身边。
“我还没有规划好我们的将来,你便贸然半路闯了进来,有些打乱了原本的计划……从前种种我皆可不问,权当命运捉弄你我,全然不作数了。只是,许婉,你的眼泪会让我心疼,你为我流的泪更是能伤我千遍万分,我不愿再和你蹉跎岁月,彼此错过了……你可知,我心底有多爱慕你吗?”
慕晏殊郑重又小心翼翼地向许婉表露着深藏已久的心声。他的这些心里话必须要让她知道,也只能让她一个人知道。
她“出格”的行为,屡屡触碰和挑战着他的底线,拨乱了他原本平静无澜的心弦。
既如此,他凌之憬岂会放过她。
许婉懵了,只怕是自己出现了幻听,呆呆问道:“啊?”
眼泪还不止地滑过哭得红润的脸庞,心中十分纳闷,听不明白他的意思。
他怎么又变样了?
什么从前的不作数,什么计划?他的计划多了去了,有八百个心眼子在等着她。又说什么爱慕,是骗她的吧?
她整个人的情绪方才都全然崩溃了,一时不能集中注意力来听他的长篇大论,她抓不住重点……
慕晏殊勾唇微微一笑,修整得十分干净的指尖轻轻抚去她的脸上泪珠,深情款款道:“我说,我凌之憬爱慕许婉已久……”
他说此话的时候,眼眶有些发红了,眼神里流露着满满的认真和坚定,情话很是动听。
许婉一听,眼泪愈发肆无忌惮流了下来,这是真的吗?她不是在幻听,她的希望没有落空,凌之憬说他爱慕自己!?
许婉不确定地含糊问道:“你再说一遍……”
“我爱慕你,许婉。”慕晏殊一字一句认认真真说道。
只要她信他,爱他,他可以说上千万次,满足她所有要求。
许婉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认真地仔细辨别其中的真假。
他眼里的温柔和深情,如同一片盛满了爱意的海洋,波光潋滟,这动人的美丽不断地引诱着自己向他靠近,想沉溺其中,再也无法抗拒。
他不说话,也像是在等待着她的回应。或许他根本不需要许婉的任何回应,只是单方面地想向她吐露着自己的心迹。
静默片刻后,许婉实在忍受不了慕晏殊如此直白的目光深情地盯着自己,这一刻,她所有的严密戒备和防守通通向他缴械投降。
许婉掐了一下自己胳膊肉,痛得她直皱眉,最后一次确认了这不是幻觉!大脑神经在清清楚楚告诉她会痛,此刻便是真实的存在,真实的发生着……
她反而有些不敢置信了,没想到今晚姨妈痛得她睡不着还因祸得福,倒也算是不亏哈!
慕晏殊见她掐自己来验明真伪,这举动真是犯傻!忍不住笑着定定地看着她,他的目光柔情似水,眼底浓重的情意没有一丝一毫的掩饰,又如海水般波涛汹涌着,轻握住她的手心温声道:“还痛吗?”
许婉一时没反应过来,痛啥?老娘开心地很!脑袋还在思索着他的话,下面一阵不受控的水流滑过,腹部又开始抽痛起来,许婉惊呼了一声,又急忙缩起身子抱紧了小腹,月信的阵痛又来了。
慕晏殊也是一惊,“不行,还是得去找个大夫来!”说着又要起身下床,出门去。
许婉连忙扑上前,拉住他的手臂不让他走,哆嗦道:“你便是我的良药……”
我只想要你陪着我……
慕晏殊微微一怔,细细品味了一下她这句话的含义,恍然后,心中一暖,便不再起来折腾了。
重新帮她盖好被子,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替她揉着小腹,体贴道:“此般可好些了?”
他真是拿她没办法……
“嗯……”许婉像只小猫细细哼哼,满足地回应着他。
任凭慕晏殊将自己一整个圈在他怀里,他的身体温热滚烫,热度从二人接触的方寸之地源源不断地传到全身,身心舒畅许多。
被他宽阔的胸膛紧紧拥着,让她很有安全感。
许婉的身体渐渐由紧绷变为放松,她的身体比她想象中还要信任身后的人,腹部的不适感渐渐褪去,困倦来袭,她有些享受此刻的温馨欢愉,还不愿意那么快就错过,与困意抵抗着、彼此纠缠着。
浮生若梦,为欢几何?
李白的这句诗恰好就道出了许婉此时的心境。似梦似幻的一场欢喜突然就到来了,轻轻敲开了她的心扉,这份天赐的礼物是专属于她一个人的良缘。
有种失而复得的盈盈喜悦感萦绕在她心间,枕边人和自己心意相通,世间竟有如此美事,让她误打误撞地遇到了。她的心既为他牵绕挂怀,也重新为自己的躯体鲜活跳跃,仿若新生。
此时的她感到很幸福,是从未拥有过的,却一直渴望得到的爱与被爱……
如此,二人便抱着入眠了一夜。心意相通,两人的嘴角都挂着浅浅的愉悦又甜蜜的笑容。
翌日,天光昼亮,许婉慢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也不知道外头是什么时辰了,她翻了个身,往外边摸去,腹部又开始有些酸痛,慢慢回忆着想起了昨夜慕晏殊对她说的话。
“我爱慕你……”
她不由地有些脸红,枕边没人,那他现在去哪了呢?
刚掀起被子坐起,那房门便被推开,许婉脑袋有些迷蒙,愣愣看着他,一身白衣常服仍掩不住他的华美风姿,大抵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她怎么看都觉得即使是微微带有病容的慕晏殊,他是世间最最好看的人。
慕晏殊见许婉已经醒了,坐在床榻上呆呆愣愣的看着他。她衣服凌乱,散下的长发乖巧地顺着衣襟贴在她肩膀和后背上,有几根发丝还调皮地揉进了她的领口里。
有些旖旎风光从她白嫩的脖颈下方领口处显露出来,她眼神清澈迷蒙,既清纯又妩媚,诱人而不自知……
“醒了?我刚要来叫你起床,用些早膳。”
慕晏殊的声音温润低沉,他不自觉地对许婉说话时语气变得有些温柔。许是她刚起床的样子让他有些动心,被她衣容凌乱,气色红润的可爱样子吸引住了,目光不肯挪开一瞬。
许婉被他看得耳朵有些红,顿时有些不知所措,害羞地答了一声“嗯。”
这语调还带着浓浓的鼻音,更有些向他撒娇的意味了。
见他笑着将要走过来,许婉立即抬手制止道:“等一下!”
昨晚应是流了很多废血,方才自己都闻到了下面浓浓的血腥气味,她需要检查一下床单有没有被她弄脏。要是被慕晏殊看到了,那她老脸往哪搁?
慕晏殊被她这一动作吓愣到了,眉眼间有些不解,本想为她披衣,怕她冻着一直还不肯起身。
“你能不能先出去一下,我穿个衣服……”许婉犹犹豫豫道,总得先让他走了,自己才好检查床铺。
慕晏殊有些不明白,但还是先出去等着。
穿个外衣有什么好避讳的,平日见她在私下和自己独处时,只穿个贴身里衣也没见她有什么好矫情忸怩的,怎么今日倒开始有些害羞了?
当真是捉摸不透许婉的小性子,他勾唇微微一笑,又去厨房为她取了些热水来,好让她洗漱。
见他一走,顺手轻轻关上了门,许婉立即掀开被子仔细检查。
好险,还好她昨晚“防护措施”做的好,倒也没漏。
起身穿好衣服,梳理好头发,编成一股麻花辫在低处用发带绑起,倒是有些学生气,人看着很精神。
慕晏殊为她提了热水进屋来,许婉急忙接过,张口训斥道:“你伤好了?这些重活我可以自己来的,万一你伤口绷开怎么办……”
“只是一桶水而已……我已经好多了。”慕晏殊看她开始教训自己了,忍不住出声为自己解释。
从前也不是没有受过伤,他的身体没有这么娇贵,只是他想为许婉做些事,照顾她,让她习惯依赖自己。
“那也不行!等你身体彻底好了再说。”许婉撅着小嘴仰着下巴,凶巴巴地回顶他的话。
他还是躺着好,站着和他说话脖子怪累的。
慕晏殊无言,面对许婉此时的霸道,他心中只有欢喜和丝丝甜意。倏忽间他微微弯下腰,看着她认真的眼睛和撅着的红唇,柔声道:“好,我听你的。”
许婉被他突然凑近的俊脸和暧昧的语气搞懵了,果然是生理期间雌激素和孕激素分泌旺盛,无论慕晏殊对她做些什么,脑子里都会想到那件事,想和他亲亲抱抱,贴得更紧密些。
不行,她要克制,冲动是可怕的魔鬼,要禁欲!
心里想了很多措施,只是她一直没有任何行动,直到慕晏殊起身离开,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被他轻声催促着,“快去洗漱吧!”
许婉这才红着小脸,提着热水转身离开。
她用热毛巾敷着脸,心里感叹道:他也太撩了吧!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的脸,到底是谁不对劲了?
一面胡思乱想着,一面又磨磨蹭蹭地结束了洗漱,她拿了特制的换的棉巾去了趟茅房,回来后,桌上已经摆好了午膳。
一觉睡到中午也是没谁了,许婉脸不红心不跳地坐下,只是耳朵有些红润。
昨晚姨妈痛折腾了她一整夜,今早便多赖了会床,慕晏殊何时起的身,她也浑然不知,还让她安安静静地睡到了午间,倒是贴心。
桌上摆着炙羊肉、糖醋里脊、豌豆炒虾仁、鲜蘑菜心、甜酱萝卜,还有一碗红枣银耳莲子百合羹,每一样看着都色味俱全,精致可口,令人垂涎欲滴。
三人坐下,许婉客气笑笑,还是慕晏殊的身体好了,自己跟着比较享福,在吃的菜色这方面,种类也更加丰富营养了些。
还没等慕晏殊说话,许婉便不客气地拿起筷子自己津津有味地吃了起来,每一样菜都品尝一下,很合她的胃口,坐在椅子上高高兴兴地轻轻摇晃起了脑袋,心情十分雀跃。
慕晏殊见她吃得开心,眼里也有些隐藏不住的浅浅笑意,亲自给她盛了碗红枣银耳莲子百合羹,许婉很乐意地接受,对着他笑道:“谢谢~”
席间他们二人之间的关系似乎比以往更亲近了许多,眼神一对视缠得能拉丝,好不甜腻!
高允淮在一旁有些看呆了,主子何时这般照顾过他人,都是别人在服侍他。
主子今早还特意嘱托他去寻些补气血的汤羹来,没想到竟是为了许婉而要求的。
他垂下眼睑,主子平日喜怒不形于色,很多时候情绪变化只是在一瞬之间,几不可察。许婉对主子如此尽心照顾,自然是倾心于主子,但他没想到主子竟然也看上了她。
主子的事他不敢妄议,此时屏气凝神,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像个隐形的木块处在他们二人之间,很是紧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