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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晨时,许婉便去问了花棚中的花匠可有额外需要注意的花草,那花匠倒热心地一一为她指认了几株茎叶含有剧毒的花草。只要不误食、触碰那几株奇花异草,倒不会出事,否则他们也不敢在宫中养植。

她若从此处下手,倒是不能直接拿捏到骆瑶郡主的“小尾巴”。

许婉只好换个角度,说道:“是这样的,郡主。我自幼对气味敏感,尤其是对香味自然又浓烈的花草,我甚是喜爱,因此昨日还去了您精心养植的花棚观赏。不过,我昨晚夜间睡觉时竟然感到全身一阵痒意,抓了一晚上还是不舒服,今早特地请教过太医,太医见我脉相平稳,说我体质特殊,许是对某种花草过敏,让我离各种奇异浓香的植物远些便好。我也不想将自己的敏症传给他人,只好让宫人先将殿中有异香的花草搬走,换成寻常瓜果。太后喜闻清香,我想着拿些新鲜瓜果来殿内摆放也是一样的,若是太后娘娘因此事而怪罪下来,我定然会接受她老人家的一切责罚!”

“你……”

骆瑶自然不信她的鬼话,凭什么许婉一来,就将自己多年来的心血换去,还说会自行承担后果,许婉的话语严密,逻辑自洽,倒让人寻不出什么错来,气得她一时语顿。

众目睽睽之下,她不能贸然责罚太后娘娘昨日迎来的客人,刻意针对此人。况且,许婉和二殿下的关系非比寻常,自己也不能因为一点小事而直接得罪了她。

许婉见骆瑶说不出话来,侍候的宫人又全围在后面太后娘娘的寝宫,眼下殿内四下无人,便装作漫不经心地开口试探道:“郡主,殿内放些鲜花来清新空气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我常听人说,室内摆放香味过浓的花草会引起少部分人群身子的不适,轻则头晕脑胀,重则失眠呕吐,神经错乱……”

许婉一面说着话,一面细细打量着骆瑶郡主脸上的神色,见她圆目微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神色冷静,倒是看不出有什么心虚紧张的模样来,要么是骆瑶心中坦荡无愧,要么便是她心理素质极好,装得镇定自若,面不改色。

两人对视无话,试探的目光在空气中对峙着来回碰撞,场面僵持静寂,双方互不相让。

过了一会,许婉选择打回圆场,微笑着说道:“我只是偶然间听闻,乡野间曾有老人在封闭的室内摆放花草过了一夜,以致中毒昏迷,不幸酿成大祸……我并未亲眼目睹过此类事情发生,关心则乱,防患于未然。但愿我今日多此一举,不会有怪事发生,倒惹得郡主笑话!”

骆瑶静静看着她说话,唇边泛起她一贯的得体笑容,使人如沐春风,深感亲切无害,说道:“原来如此……许婉姑娘心细,又对太后娘娘的病情如此上心,难怪能讨得太后娘娘的欢心,得二殿下青睐,这点倒是让骆瑶暗感自愧不如!”

一席话,许婉听得明讥暗讽,如芒刺背。这下子她对骆瑶郡主的好感彻底破裂,再度体会到什么叫“话不投机半句多”,心中已将此人默默拉入黑名单,关闭了好友聊天窗口。

许婉没有再接她的话,只是学着她和颜悦色的样子,对着骆瑶眯着眼笑了笑。

骆瑶对许婉矫情又做作的此举越发感到厌恶,愤愤转身,正要离去时,便听到远远一声“皇上驾到!”

她立即快步朝外面走去,跪迎圣上。

许婉有些犹豫要不要出去看看,再给人家行个跪拜礼什么的,只是眼看着一大波人簇拥着皇帝急匆匆地朝后殿赶去,人一多,她莫名感到有些社交恐惧,便先待在正殿里未动。

过了半刻,皇后娘娘与太子也闻讯赶来,探望太后,声势和仪仗浩大,乌泱泱的一行人快速进了步寿宫的大门来。

许婉对“慕名已久”的大皇子凌不疑早已感到好奇,想见识见识他是怎样的人物,可他们距离隔得有些远,她便只能从一晃而过的侧脸和身后的轮廓去大致推断此人。

凌不疑和凌之憬长得有三分像,也是个人高马大、皮肤白净、气度不俗的大帅哥,倒是一点都看不出来他幕后大反派的阴暗狠毒一面来。

一时间内步寿宫里来了这么多人,也不知道凌之憬会不会提前赶来,许婉便跑到门口去观望。

她在宫门口等了小一刻,还是没有把凌之憬盼来,倒是看到了沿着墙角走路时身子畏畏缩缩的凌千煜。

他只顾着低垂着小脑袋走路,丝毫不敢抬头看一眼前方,生怕是被人瞧见了,他便活不成一般。

凌千煜身边也没个宫人跟着,越显得他弱小可怜又呆愣。

许婉恨铁不成钢般叹了一口气,大声喊道:“凌千煜!”

她这一声,倒是把凌千煜吓一跳,哆嗦着身子抬头朝前方看去,又像是不认识许婉般地一脸疑惑,傻站在原地呆呆望着她。

许婉无奈,只好再次高声喊道:“凌千煜,过来!”

此刻,她怎么感觉自己像是幼儿园的教导主任,在招呼着不听话的学生过来问话,一时有些忍俊不禁。

凌千煜见许婉知道自己名字,倒乖乖地往前走过来了,抬着头仔细打量着她,觉得这个人有些熟悉,像是在哪见过,又感觉想不起来,他不认识。

许婉见他一脸迷糊,便揪了揪他耳朵,倒没用多少力,只是让他专心些,说道:“不记得我了?御马园,要教你射箭的那个大美女姐姐!”

嵩山谷那次她倒没提,毕竟是不好的事,他又一直昏迷着,没见到她的脸,多半对她也没什么印象。

看他思量半天,许婉又焦急地问道:“想起来了吗?我们放的那箭还差点射到了人,我让你躲树后,回头你便不见了。”

许婉这么仔细一说,凌千煜倒是想起来了,朝她默默点头,眼里依旧不见什么喜色。

这么大的孩子,整日无精打采的,见人也不说话,许婉十分担心凌千煜的精神状况,莫不是经历绑架一事,变得自闭敏感起来了,那可就难办了!

沉下心中猜想,许婉又问他:“你来这里干嘛?可是要来探望你太奶奶?”

凌千煜没回答,抿着小嘴半天不吱声,顿了许久后,又微微点了点头。

许婉看他如此自闭,又不想使他幼小的心灵受挫,他一个人在宫外徘徊半天,肯定也不敢进去,便说道:“那我带你进去!”

凌千煜仰头,眼中闪过一丝欣喜。

许婉捕捉到了这一分情绪的变化,咧嘴冲他一笑,抬手替他整理着翻折的领口和略微褶皱的衣物,一面问道:“那进去了,你可知要做些什么?”

凌之憬愣愣摇头,一脸天真又无助地望着她。

许婉轻拍一下他的肩膀,神情有些愤懑,这学生要上考场了怎么能不背书呢?恐怕连要考些什么都不知道吧?那怎么得高分啊?!

又沉下心来,临阵磨枪,仔细教他,说道:“你进去之后要先问好!你父皇、皇后娘娘和你大哥哥都在里边呢,你要一个一个跟他们问好,叫什么来着……恭请圣安,万福金安之类的,他们若问你,你来此处为何?你便要把心中的想法说出来……”

许婉一脸期待着看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凌千煜认真想了想,有些羞涩地小声回答道:“儿臣思念父皇,听说太奶奶病了,千煜也想来探望……”

“对!”

许婉立即拍掌鼓励,笑着对他说道:“就是这样,小小男子汉,不要害怕!声音可以再大些,进去后就是这么说。你太奶奶昨夜就病了,身子很是难受,你探望过后也不要吵闹,不要影响太奶奶休息,知道了吗?”

“嗯。”

凌千煜听到许婉的鼓励,默默点头。

许婉还是有些不放心,再次叮嘱道:“你再说一遍,刚才我教你的,进去后要如何做?首先……”

“首先,要向父皇、母后问好,还有太子哥哥,然后说我太思念父皇,又担心太奶奶身体,所以想要来探望……”凌千煜慢慢回答,最后又语气渐弱,有些不确定地看着许婉,期盼得到她的肯定。

许婉拍拍他的头,鼓励道:“对,就是如此。你是去探望你亲奶奶,又不是去干什么坏事!胆子放大些,腰杆挺起来!你父皇见你如此懂事,必定会十分欣慰的。时辰不早了,我快些带你进去!”

说罢,许婉便急匆匆地牵着凌千煜的手往宫内赶去。

到了太后娘娘的寝殿门口,看着门外站了许多宫人,凌千煜又有些退却,犹犹豫豫地不敢进去,许婉见机将他往门内一推,凌千煜几步便跨了进去。

他回头一看许婉,只见她笑眯眯地朝自己摆了摆手,以示鼓励加油,便鼓起勇气,抬步悄声朝里边走了进去。

许婉见他进去了,心里倒松了一口气,心情有些像高考时送孩子进考场的家长,真是牵挂不已!

回头看了眼四处打量自己的宫人,都是各宫各殿的红人,许婉赶快收住笑脸,静静朝一旁退了出去。

这么重要的场合,她还是不要露脸了吧,自己身份实在尴尬,“未进门的儿媳妇”?还是说,是凌之憬的红颜知己?

怎么说都是尴尬,还是不去了。

在外边等了不到两刻,皇帝便牵着凌千煜出来了,一大波宫人立即围上,有序地跟在后面。

许婉站在远处的长廊下,偷偷观察着前面的景象,皇帝确实年老,个头不矮,背脊微微弯着些,但面容儒雅英俊,目光清明,依稀可见年少时英姿飒爽、风度翩翩的模样,他正目不斜视地带着自己小儿子大步向前方走去。

一行人快要与许婉擦肩而过时,凌千煜的视线也终于在人群中与她交汇,许婉朝他浅浅一笑,微微颔首。

少年人的目光清澈明亮,看来凌千煜在里面表现不错,出来时气色和精神面貌都有些不同,多了些年轻的活力和自信。

而许婉如此“与众不同”的举动,倒被后面出来的太子凌不疑看在眼里,见凌千煜与她相识,那他方才在里面出色的表现,终于有了定论,必定是有人在背后教他。

许婉突然感到有一道不舒服的视线在盯着自己,侧过头来看,发现凌不疑的幽深目光正灼灼地盯着她,还带了些玩味的笑意挂在嘴角。

她立即低下头来,挪开了与他目光交汇的视线,心中的警铃猛然大作,胸口发慌。

过了片刻,又抬起头来,他们人已经走远了。

许婉感到有些异样的不适感堵在胸间,闷闷的,慌慌的,很不畅快。她怎么就突然遇上了这书里的大反派凌不疑了呢!?

心中一种要倒大霉的预感油然而生,也怪晦气的!

许婉过去寝宫门口问了下宫女太后娘娘此时的情况,说是醒了一会,没说几句话又昏睡过去了。皇后娘娘还在里边作陪,直到酉时一刻,天色渐晚才出来,骆瑶郡主一路笑脸相送,两人很是热络亲近。

一行人渐远,许婉这才进去看望太后娘娘。

一进去,倒没想到太后娘娘现下醒着,穗心嬷嬷正在服侍太后喝水。

许婉立即出声,柔声问道:“太后,您可好些了?”

太后一看来人竟是许婉丫头,脸上一喜,笑道:“老毛病了!婉丫头你竟然还没走,可是不舍离去,要赖在哀家这了?”

许婉见她面容憔悴,说话也没什么力气,还一个劲地跟她打趣,便回道:“我初见太奶奶时,便觉得您面善,心中十分亲近。本来是要走的,可您若是不舍得我走,我便赖您这,多陪陪您!”

太后和嬷嬷被许婉耍赖般地语气逗笑,便说道:“好好好……哀家巴不得你多住几日呢,难得有人不嫌我老婆子病多又聒噪,你若不嫌烦,便留下来和哀家说说话吧!反正哀家也快没几日的快活日子过了,要是哀家哪日突然便走了,也怕下边太清净,只有哀家和先帝老两口……”

穗心嬷嬷立即打断道:“太后又说胡话了,您这么些年宅心仁厚、积德行善,从未做过什么害人的事,阎罗殿怎么敢派阴差来收您?难道是不怕老天开眼,降下神光来劈了害您的庙府吗?!”

许婉也走到太后跟前来,接道:“是啊,太后娘娘心善,必定福泽绵延,长命百岁!若是有人敢害你,那我必定跟他拼命!”

太后看着这两人这气冲冲的架势,一时也不敢再说什么丧气话了,只好笑笑,无奈说道:“有你们两人看着哀家,哀家自然不肯跟生人走的,就怕哀家前脚刚走,你们后脚便把哀家从鬼门关拽回来!也罢,不折腾了,哀家还是好好养着吧……”

许婉跟嬷嬷相视一笑,应和道:“就是!我和嬷嬷一人各站一边守护着您,看谁敢把太奶奶拽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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