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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之憬突然抬起头来,起身快步朝大殿门口跑去,可殿内除了刚刚进来的陛下和全公公正往寝宫走去,殿内现下空无一人。

见此,他脸色大变,胸口猛地一跳,心里不由得焦急起来,宛若被数万只密密麻麻的蚂蚁啃食心脏一般,皮囊之下的血肉几乎被掏空,呼吸一窒。

凌之憬立刻跑出去,刚要询问侍卫方才殿内的情况,一抬头,便看到了廊沿拐角处的方尧正扶着许婉,二人翘首以盼,正在等他。

在看到她安然无恙的那一刻,那颗悬浮不安的心终于落了下来。

凌之憬大步向前跑去,迅速将许婉拥入自己怀中,直到两人紧紧相拥那一刻,他才终于听到了属于自己的心跳声……

今日下午,方尧一早赶来前朝跟凌之憬汇报完所见情况后,一直在宫中耐心等待着寻求解救许婉的机会。

他一路悄悄跟随挟持许婉的宫人从中宫来到奉先殿,直到后来太子出来与凌之憬对峙僵持。

混乱之际,他趁机溜了进去,与那两个太监交手,最终顺利将许婉搭救出来,皇后与太子妃二人亦不敢阻拦他们。

见众人还在与太子相互对峙,方尧和许婉便一直在廊下等待今日事情了结。陛下给出最终决策后,众臣陆续退散,二人才敢露面。

可还未说上话,凌之憬却头也不回地贸然冲进殿内,倒是与身后的二人错过……

凌之憬紧紧抱住许婉,心头涌过一阵失而复得的喜悦,神色不免充满深深的心疼与担忧,他俯下头看着她苍白的小脸,急切道:“婉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他抬起许婉的脸,轻抚过上面留下的一道巴掌印痕,黑眸中充满怜惜,细细看她,此刻终于卸下所有防备,颤声诉说道:“我见你平安,亦感此生无憾!你可知我听闻你被太子的人抓捕,心中有多么恐惧?我好害怕你会出事……”

许婉一脸憔悴,通红的双眼泛着泪光,见他如此担忧难过,心中更是悲痛,可自己的嗓音已被夺去,她张了张嘴,柔唇颤抖半天,亦是发不出声音来安慰他一句。

她越是焦急着想要开口说话,这喉咙越发是刺痛难耐,声带似是被烈火烧灼一般,难受不已。

凌之憬见她一脸着急,张口却失声,连忙慌张问道:“婉婉,你怎么了?”

许婉只得撇住小嘴不说话,委屈巴巴看他,难过得眼泪就要滑落下来。

凌之憬似是看出了她的难处,突然想到方才侍卫来回禀九阳宫的情况:楚筱媚已死,殿中还有一瓶散落在地的销声散。

他大概已能猜出其中缘由,最不愿发生的,最终还是发生了……

凌不疑竟然如此残忍地对待许婉,现下又落在自己手中,他绝对不会轻易放过凌不疑,必须要让他付出代价,加倍奉还!

凌之憬长眉紧锁,紧了紧牙关,再次将她揽入自个怀中,柔声安慰道:“婉婉,别怕!有我在!我会让太医医好你,别担心……”

许婉被凌之憬拥入怀中,亦是紧紧揪住他的大衣,心中的无限委屈与难过,此时终于可以向他释放出来,若是再压抑下去,恐怕自己就要被消极情绪和沉重打击憋坏了。

她也不愿再去回想今日所发生的一切,还得需要时间来慢慢梳理、消化……

凌之憬即刻将许婉送回东宫,并召集数十位经验丰富的太医为她问诊。

太医一同商量对策后,一致决定要采用针灸治疗来控制她的病情恶化。

为了活命,恢复丧失的声带功能,许婉也只得拼命忍受着那数十根细长银针插满自己脖颈和头部带来的不适感,尤其是被太医细细摩挲针尾,用力研磨刺进肌肤时,那密密麻麻的疼痛感迅速向大脑神经传来,身体皆是酥麻与刺痛,一时控制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眼见着许婉开始痛苦挣扎,太医立即吩咐旁人按压住她的手脚,不能乱动。

凌之憬见状亦是心痛不忍,赤红的眼底近乎暴虐疯狂,他一把推开了前面按压住许婉手臂的太医,握紧了她的手心,痛声安抚道:“婉婉,我知道你难受,但你必须要忍受住,为了治好你的嗓子,我们务必要挺过这一劫!”

说着,他将自己的另一只手心放置于许婉唇上,示意让她咬住自己手心,他愿与她感同身受,共渡此劫。

许婉亦是不忍,她怎么舍得伤害凌之憬,眼角随即滑过热泪,抬眼静静看着他,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太医趁机立即上前,再次将银针插进许婉脖颈处的穴位,细细摩挲针尾,刺激到她受损的声带神经。

许婉又开始了新一轮受苦受难的折磨,掌心不断用力捏紧了凌之憬握住她的大手。

她疼得冷汗直冒,脸色涨红,指甲恨不得抠进凌之憬的皮肤血肉,而另一边的被子已被她揪得不成形,柔唇抿得发白,额头青筋凸现。

凌之憬见她痛苦万分,眼中亦十分怜惜、担忧她,但他不得不隐忍下来,克制住自己情绪,也好叫她安心些。

大掌越发握紧了她的小手,再次将自己左手掌心外侧放置于她唇边。

许婉痛得实在是受不了了,便张嘴咬住他的手,强逼自己忍受下这磨人的巨大痛苦来。

此番针灸治疗足足进行了小半个时辰,太医被凌之憬凌厉的催促眼神吓得冷汗直流,可此时心中越是不能露怯,手臂极稳,认认真真为许婉针灸,丝毫不敢马虎。

老太医生怕一个不小心,惹得二皇子动了怒气,将自己当场凌迟处死!

主治太医顶着巨大压力施针治疗完毕,拔完了最后一根银针后,众位太医也暗自在心里默默舒了一口气,终于放下心来。

众太医围成一团,仔细商议后续治疗法子后,由太医署德高望重的庑展春太医上前向凌之憬拱手回禀。

庑展春太医行完礼,战战兢兢道:“殿下,许婉姑娘的病情暂时已经控制住了,只是……只是微臣不敢保证,能让姑娘的嗓子恢复如初,那销声散毒性强烈,入喉即损,且许婉姑娘治疗病体耽误的时间太久,错过了最佳医治时机,微臣实在是无能为力……”

“无能!”

凌之憬根本就不想听他们冠冕堂皇的理由,那药既然配得出来,必定有法子可以解救。必定是这帮太医医术不精,他不想让许婉身子受损一丝一毫。

凌之憬刚要降罪于太医,许婉又咳了几声,她抬起头来,朝他无力地摇了摇脑袋,亦是不想再降罪别人。

凌之憬感到为难,目光深深看着她,不愿违背她的意思,胸腔平息下怒气,转头瞪着下头那些不中用的太医们。

太医人人自危,越发谨小慎微,恐惧不已。

静默许久后,凌之憬冷声吩咐道:“本宫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哪怕是从宫外寻名医来,也要治好她!”

庑展春太医深感为难,身后的太医更是个个面露难色,思量片刻后,跪地求情道:“殿下,是吾等无能。哪怕微臣用尽毕生所学,造访名医,寻求奇药,也只敢大言不惭地打个包票,能让许婉姑娘嗓子恢复到从前的七成……求殿下体恤!”

“求殿下恕罪!”

众太医皆跟随庑展春太医俯下身子来跪地求情,望二殿下开恩,庑太医所言确实不虚,众太医确实也无能为力了。

许婉听到了太医们最后的结论,她能再次开口说话,恢复到嗓子从前的七成已是不易,她不敢再贪心了。

随后,便轻轻挠了挠凌之憬的掌心,对他使眼色,莫要为难太医们了。

凌之憬见她一脸疲色,今日也折腾够久了,她也需要好好休息,随即对太医漠声道:“本宫的意思,是要诸位太医务必尽全力医治,若是数月后,她的嗓子还恢复不到从前的九成……你们便自己看着办吧!无能无用之人,本宫绝不宽恕!”

凌之憬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也给足了太医们充足的时间去想办法,尽全力医治许婉,这也是他最后的妥协和让步。

众太医们也不敢再跟二殿下讨价还价了,剩下的还是得由他们来想办法,纷纷跪地行礼道:“微臣遵命,臣等告退!”

太医走后,殿内静寂,屋内似乎也变宽敞了许多,夜风徐徐。

时至深夜,英华殿守夜的宫人脸上也依稀露出疲惫之态,但人人皆不敢掉以轻心,依旧小心翼翼侍候着主子。

凌之憬接过宫人送来的热水,亲自为许婉擦洗身子换衣,又见英华殿内充斥着她方才服下的药味,明白许婉向来喜洁厌药,又将她裹紧被子,一把抱起,送回了承明殿。

许婉白皙的脖颈处很快便浮起数块青紫红印,看着十分骇人,久久不散。

她亦感喉咙干涩,微微咽下唾液,又甚感十分刺痛,似乎连身体四肢、五脏六腑都变得难受起来,浑身乏力,酸痛异常。

身体明明已经疲惫不堪,想要睡会,可又被火热的喉咙痛醒,整夜无法安睡,整个人顿时变得烦躁起来。

凌之憬端来了温水喂她,许婉只喝了两口,虚虚含在嘴里,使口腔好受些,便摇摇头,不想再喝。

凌之憬也不勉强她,自顾将杯子里是水一饮而尽,垂下眼来望她,关切问道:“肚子可饿了?我让宫人端点吃食来?”

许婉从下午便没用过晚膳,可今日经历了太多让人犯恶心的事,她精神疲惫,一点也不饿,况且喉咙肿痛,她也吃不下许多,便朝着凌之憬摇摇头。

一想到今日自己的所作所为,她没有听凌之憬的话,差点误了他的大事,成为他的拖累,便抬着眼,目光凄楚又委屈地看着他,十分愧疚。

凌之憬见她楚楚可怜的眼神,亦是心软,即刻明白了她所表达的意思,清了清嗓子,握住她的小手,安慰道:“婉婉,今日的局面是我筹备了多日的结果,现下凌不疑已锒铛入狱,无力翻身,便是我计划的最大成果。而且你现在也算平安待在我身边,此刻我已经别无所求了,更不会去怪你没有听我的话,擅自出了东宫……楚筱媚的事,我已知晓,是太子指使。只怪我没有一早提醒你提防此人,让你被她利用,是我思虑不周,才会让你遭遇此等祸劫。事已至此,我也不想再去追究责任到底在谁,更不会去迁怒其他宫人,你也不用感到自责,此事全都怪我!”

许婉见他又把错全都怪自己头上,从不怨她,她此生何德何能,能遇上对她如此好的凌之憬。

许婉心中感慨万千,氤氲雾气的眸光闪了闪,眼神变得越发柔和。

她这个人,人如其名,一向温婉动人,但此时她又说不出话来安慰他,那只得用行动来表达。

许婉掀开被角,张开双臂,目光直直盯着他,顾盼生姿。

凌之憬当下边立即俯下身子,将她揽腰抱起,感受到她温热的身子紧紧贴在自己怀中,越发能感知怀中女子的娇弱与不安。

温热的手掌顺着她的长发从头部抚摸到她单薄的背部,这柔顺娇软的触感,越发激起自己心中的保护欲。

这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妻子最直接、最真挚的情感,他务必要保护好怀中这个小小女人,是唯一能牵动他心弦,甘愿为之付出生命代价的心爱女子。

许婉被他宽大紧实的身子一下搂住,仿佛自己是生长于他身上的另一株乔木,自己的喜怒哀乐全都被他牢牢把控住,不可分离丝毫,而她此刻甘愿被凌之憬束缚,细细感受他怀中的热度与强大,心脏脉搏的有力跳动,被他的爱完完整整地全部包围。

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凌不疑也该为自己的肆意妄为、自私歹毒付出代价。

许婉细细数来,凌不疑究竟害了多少人?骆瑶、高允淮、楚筱媚,还有被凌不疑派去的那些杀手,也算是因他而死,而最受害不浅的,还是今日的胜者——凌之憬。

自己也差点被凌不疑害死,他身上背负了那么多人命,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正义的审判迟早要落他头上,害人终害己!

许婉心里突然有些不后悔了,就像她上次执意要去扬洲找凌之憬一般,她得以与凌之憬共同面对这一切危机和磨难,一同并肩作战,亦是见证了历史。

这场宫斗权争的落幕,是凌之憬人生道路上最重要的一次转折点。

往后凌之憬便能放心大胆地去施展心中的抱负,无人可阻挡靖国版图的扩展,而她也有幸可以陪着凌之憬走完他辉煌灿烂而波澜壮阔的一生。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她只需好好陪伴在凌之憬身边,那些恩恩怨怨,古来万事东流水,自会随风散去,当下才是最实实在在的。

现在唯一的夙愿,便是她要养好自己身体,与凌之憬过好往后的日子,携手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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